她端了酒杯越過眾人,徐步行至李祁的麵前,雙手舉杯,直視著他,微微含笑道:“今日乃是本宮的生辰,可本宮祝王爺早生貴子,與王妃相敬如賓,才不枉費了向王妃這般肯為你死的癡情女子。


    她的話讓玉渠的麵孔在瞬間褪盡血色。她的話無疑在告訴她,她不過是頂替了她才做的這個王妃,而她又有什麽資格去妒忌旁人。


    李祁愣了片刻,伸出了手,接過酒杯,指尖不經意的與她相觸,隻頓了一頓,驟然仰頭,杯傾酒盡。


    此時殿中眾人齊聲高頌,“恭祝王爺王妃白頭到老。“


    “怎麽你們反倒跟本王說起了恭祝?今日可是皇貴妃的壽辰。”


    三月春暖,恰是百花爭豔的時節,寒鳴宮卻是雜草叢生,蛇鼠叢生。


    初盞花苞的幾株薔薇,還未盛放便被蟲蟻咬的支離破碎。


    宮女芳恩腳步匆匆的走出殿來,腳下咯吱咯吱作響。她緩步下街,不留神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的東西,驚的險些摔倒在地上。


    她扶著樹幹,尖叫連連,剛想站起身來,卻因朱鸞殿傳來的管弦之聲倏忽失去力氣。


    今天是皇貴妃的生辰,這琴聲悠揚,繞梁三曰,隻聽聞是從宮外新請的戲班子。


    身後森森的殿門,好似露著獠牙的猛獸一般隨時將人吞噬。


    同樣是皇妃,錦妃卻在榮家敗了之後如同螻蟻一般的苟活在冷宮中。


    芳恩長長的歎了口氣,可還是直奔朱鸞殿而去,不出所料尚在殿門口就被拿刀的侍衛給冷冰冰的攔截住了。


    “你是哪個宮的奴婢?皇上有旨,今日皇貴妃喜辰,若別宮前來道賀,一概不見。”


    “奴婢不是特來道賀的,是有事來稟明聖上的倘若耽擱了你如何擔待的起?”


    那侍衛剛想再說話,芳恩便看見原在宜妃宮裏的慧兒,不由得欣喜萬分,就好似得到了救命良藥一般。


    “慧兒姐姐,慧兒姐姐……”她拚命似的喊著。


    聽到有人叫她,慧兒放下手裏精致的糕點,有些散慢的走了過來。


    見是芳恩,皺眉道:“妹妹不在冷宮好好的看著錦妃,來這裏做什麽?”


    “我哪裏有姐姐這般的好命?”芳恩不再與她東扯西遊扯,“錦妃今兒上吊,幸虧被人發覺才保住了性命,適寸剛醒便吵鬧著要見聖上。”


    慧兒絞著帕子,裝做滿臉上擔憂的樣子,“妹妹也不小心些,她如今雖在冷宮,但妃位還在,終究還是個主子。”


    芳恩臉色煞白,“還望姐姐替我給聖上傳個話,倘若錦妃一會子再鬧開了,丟了性命,這可如何是好啊。”


    “妹妹難道不知皇貴妃對榮家的人素來是恨之入骨,倘若打攪了皇貴妃的壽辰,那皇貴妃若是惱了,我即便是陪上性命都擔待不起啊!”


    “姐姐怎麽能這般的說,我家娘娘被皇貴妃逼的夠慘的了,你們非要把她逼死才滿意嗎!”


    慧兒嚇得臉色慘白,趕忙去堵她的嘴,“賤蹄子,這話你也敢說,你不要命了不要緊,可別連累了我。”


    芳恩一把拔開她的手,語氣裏卻是怨憤噴薄:“你如今攀上了高枝兒,如今想躲著我們了。”


    “你又何必這樣說?我見妹妹以前與我素來交好,才勸勸妹妹,不要再留在錦妃身邊了,免的以後丟了性命才後悔不迭。”


    “我家娘娘但凡丟了性命,被誰所害亦是昭然若揭,這後宮裏除了聖上,孰不知皇貴妃處處折磨錦妃,這後宮裏的人為了討好皇貴妃,誰又不去作賤她。”


    慧兒臉色漲紅,駁斥道:“別說我不講情麵,你這哪裏是求人的樣子?榮家謀反,皇上念著舊情才留才留著她的性命,如今都避之為恐不及,如今隻有你巴巴的留在她身邊,我勸妹妹趕緊找個好的去處。”


    “娘娘以前是跋扈了些,可待我總是好的,我豈能做那樣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慧兒冷笑著,“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即不聽我的勸,那算了。”


    兩人說話間,遠處倏然傳來一個宮女的聲音,“慧兒姐姐,娘娘最喜歡的那套骨瓷酒盞跌碎了一個,浣月姑姑讓你去司寶局將新進貢的那套琉璃盞拿來。”


    慧兒應聲答應,迴頭對芳恩道:“我勸妹妹莫要再白費工夫了,還是好好的迴去看著錦妃罷,朱鸞殿的人誰敢將這話往禦前?”


    芳恩亦是打定了主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就一直跪到皇上出來,我再稟明聖上。”


    慧兒氣的直跺腳,“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惹了皇貴妃以後有你好受的。


    芳恩此時亦來了倔性子,撲通聲跪在地上,“那我就在此一直等著,你們不肯去通稟,我便在此一直等候。”


    左右待衛使了一個眼色,生怕事情鬧大了對誰也不好:“姑娘何必這般鬧?我瞧著你一片忠心,便冒險往裏麵傳個話,倘若皇上不肯見,姑娘快些迴去罷。”


    “謝大人,謝大人……。”她感激零涕的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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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時節的夜晚,有薄霧霜氣彌漫在廊下,婢女拿了件銀狐深絨披風仍覺得寒意撲麵,她一張臉赤紅,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凍的。


    綠萼頭有些渾沉,見浣月大步的走來,在她的身旁駐足,低聲道:“門口的侍衛來報,隻說錦妃要尋死,被婢女救下了,如今正吵著要見聖上呢?”


    綠萼不由自主的看向李胤,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鬢發…挺拔的身形被八角宮燈照耀,攏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王冠嵯峨,廣袖上騰躍雲霄萼金龍,長須利爪,龍眼點染朱砂。惹得她心底無端由的生起了灼熱的火焰。


    李胤似乎感覺到綠萼正瞧著她,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旋即歸於無形。


    綠萼的唇畔浮現一抹譏諷的笑意,“本宮還以為這些日子她真的瘋了呢,如今瞧來都是裝的。你隻管去說,皇上不肯見她,要死要活隨她的便。


    浣月欠身輕聲道:“這可是假傳聖旨,這可使不得啊!”


    “怕什麽?本宮倒要讓她徹底的心死如灰,看看她還能使出什麽花招。”


    浣月還想說著什麽,可見綠萼一張絕世的臉上,寫著滿滿的不耐,便趕忙悄悄的退下。


    “芳恩姑娘還是迴去罷,皇上說不見。”


    “不見?”芳恩的臉上滿是絕望“一日夫妻百日的恩情,聖上當真如此的決絕嗎?”


    “你不要命了?竟敢議論皇上?”那侍衛嚇得臉色慘白,語氣也愈發的不好,“快滾罷,錦妃可是得罪了皇貴妃,如今能留下一條性命也不錯了。如今還想見聖上,真是癡心妄想。”


    “哈哈,如今妖妃當道,霍亂朝綱,皇上隻顧與皇貴妃玩樂,這祖宗萬代的江山也不要了,最自己情深意重的妃子也要活活逼死,如今北地正鬧饑荒,你瞧瞧這朱鸞殿,歌舞生輝,可真是亡國之照。”


    她的語氣愈發的淒厲,猶帶著絕望,“如今去了也罷,以後免得受亡國之苦。”


    一幹的侍衛聽了這話無不嚇得魂飛魄散,厲聲斥住,“你這踐人,還不住嘴……”


    “我說的可有半點錯處?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雲亡,心之悲矣!”她說道動情之處,眼裏淚光閃動。


    侍衛見此,索性一腳踢了過去,令她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住腳步。


    那侍衛剛要上前載動手,卻見她掙紮著爬起來,振衣而起,慘白的麵孔上陡的綻開一抹奇異的笑容,裏麵有著讓人畏懼的決絕。


    芳恩抹盡了臉上的淚珠,眼睛卻逡巡這,最終落在了侍衛的劍上。


    她趁著侍衛不備,一把抽出其中一人的配劍,那侍衛還來不及驚唿,隻聽見利刃穿過血肉的聲音,腥色的熱流濺了他滿身都是。


    芳恩的身子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隕落在地,帶著一種決絕。靈巧的眸子漸漸的闔上,最後的一瞬間,她仿佛瞧見了殿裏急匆匆的奔出一個內侍的身影,“何事這般的吵鬧,都驚動了皇上和皇後……”


    一連串的腳步聲襲來,踩的落葉咯吱咯吱亂響。


    不知是否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腳歩聲給驚到,錦妃的也不再哭鬧了,反而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她眼睜睜的著數名內侍宮女簇擁著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穿過瓦礫塵土遍地的大殿。


    金鈴直至來人近了前,這才如夢方醒般跪倒在地:“奴婢參見聖上。”


    她以為芳恩絕不可能將李胤請來,待看見來人時,頓時嚇的畏畏縮縮。


    李胤沿途看見寒鳴宮內一片的蕭索,不過數月的光景,一切竟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眉宇緊皺,並未理會跪下的人。


    原本呆呆的站立的錦妃突然尖叫起來,用滿是汙穢的手梳理著雜亂的發鬢,“是不是表哥來看我了?是不是表哥來了?”


    李胤臉色煞白,眼睜睜的看著錦妃從他的身邊走過,眼睛卻在人群中逡巡著,“太子表哥是不是騎著紅棕烈馬來娶我了?他在哪裏?”


    他的臉上一僵,昔日年幼時她十分喜歡膩在自己的身邊,一口一個太子表哥。倒是後來大了,尊卑有別,她便不在這般的叫他了,如今這般的一叫竟讓他感覺恍如隔世一般。


    “他沒有來。”錦妃將所有人都瞧了一遍,“是啊,他怎麽會來娶我呢?他已經有了太子妃,是聖上親自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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