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義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他原本擔任禦前侍衛一職,整個人身上穿著銀色的盔甲,在日光下仿若褶褶生輝魚鱗。


    一見到他們兩人,頓時變了臉色:“殿下,皇上宣你過去。”綠萼臉上的淚痕早已淡去,那滿眼的傷痛卻那樣的明顯。雲義素來心思細膩,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可是礙於情麵卻恍若未見。


    遠處的浣月和玉蕖也匆忙的過來,玉蕖掃了一眼各懷心思的二人,隻帶著濃濃的醋意說道:“臣妾知道娘娘和王爺的交情頗深,可這樣私下裏避開眾人單獨說話,終究是於理不合。”二人仿若並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反倒趕忙跟著雲義往主殿走。


    她有些悻悻的,整個人亦隻覺得怒火中燒,過了良久才壓抑住胸口的怒氣,眼圈卻依舊微微的發紅。倒是留在最後的浣月不卑不亢的道:“王妃這實在是擔憂過度了,您的王妃之位是如何得來的,您心知肚明,還不是依仗著我家娘娘。”


    “那本王妃就昭告天下,說那日刺傷匈奴單於的是你家萼妃,我倒要瞧瞧這弟弟與嫂子的情分,被皇上……”她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浣月狠狠的打斷了。


    浣月知道她出身邊關,不懂得前朝和後宮的波譎雲詭,心裏更是沒有任何的成算,便狠狠的道:“如今王妃與我家娘娘是一條船上的人,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犯得一樣是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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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進門,便聽見匈奴人一陣豪放的笑聲,中原人似乎都沒有這樣的笑聲。此時眾人酒意正酣,眾人正喝的不亦說乎,這匈奴素來在君臣之別上不看重,這些匈奴的使著們倒大大咧咧的和單於勾肩搭背的喝著酒。


    此時的唿延慶舉著巨大的金杯,大口大口的灌著酒,對周圍的目光毫不顧忌。宮女剛剛填滿酒,抬頭間不經意的看見了並肩而來的綠萼,頓時眼光閃爍。


    “王妃,久違了。可還記得本單於?”


    綠萼猛地一驚,迴頭一看,玉蕖從她的身後走了出來,擋在了自己的麵前。她好似無意的撞了一下綠萼的肩膀,害的綠萼一個腳步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當初那一刀可著實十分的對不住,不知您可好些了?”說完她走過去端起侍女手裏的金杯,斟了一杯,“那今日便敬您一杯來謝罪。”


    唿延慶好似渾然不在意昔日的仇恨一般,喝的甚是盡興,還大聲道:“王妃果真是豪爽。”玉蕖倒是無謂其他女人的目光,端起桌上的酒盞,一口飲盡。


    “好。好……”唿延慶連連讚了幾聲的好。


    綠萼不僅昂首望著居於龍椅上的李胤,俊雅秀目,皓齒朱唇,渾身透著王者的氣派來。


    他一直望著正在談笑風生的玉蕖和唿延慶,仿若深潭的眸子裏滿是探究,好似將二人的一舉一動都仔仔細細的看在了眼睛裏。


    “娘娘,還不去皇上身邊。”浣月一聲低喚將她敲醒,她才迴過神來。綠萼走至李胤身旁徐徐坐下,猛的卻瞧見錦妃直勾勾的盯著她,眸子裏暗湧著嫉妒,不甘。


    可她的眼一掃見皇後,臉上卻閃現出一絲的嘲弄和輕蔑。


    綠萼心裏不由得一怔,這皇後是一國之母,就算她有太後可以仰仗,難道還能將皇後僭越過去不成?


    紅菱青緞的百褶鳳尾裙,裙擺上繡著金黃的鳳凰,袖口鑲著瑪瑙珠子,不難看出皇後確實精心打扮了一番。


    皇後素來喜歡清雅的衣服。如今這般的錦衣華服,隻怕未必隻為了接見匈奴,更多的是為了穿給一些人看看。


    可她一看到錦妃和麗妃憤恨的眼睛,卻覺得十分的解氣,她絕不會忘記殺父之仇。


    “怎麽了,適才還好好的?”李胤問,顯然是她整個人無精打采,懨懨的被他看在了眼裏。


    “迴皇上的話,臣妾適才在迴宮的途中恰巧見了祁王王妃,聽她說些舊事,倒有些羨慕。隻聽她說關外的風光是如何的美,無拘無束,她常常瞞著父親出關打獵。”


    這些話她確實往日聽聞過,今日不過是生怕李胤對自己和王爺一同前來,心存芥蒂。


    “過些時日便是秋狩,朕帶你去打獵,順便散散心。朕倒是怕你身子骨若,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皇上哪裏知道臣妾原本壯的跟小馬駒似得,自小便上山逮野兔子。”她語音柔軟,一雙剪水的秋瞳裏滿是歡欣,卻蘊含這別樣的嫵媚,讓人不由自主的*,再也移不開目光。


    他從未聽她說過年幼之時的往事,心裏明了定是受了許多苦楚,便愈發的覺得心疼起來。綠萼卻全然未曾覺得多淒慘,反倒覺得家裏雖然貧苦,卻是那樣的快活自在。


    此時的宴會上歌舞絲竹,玉肴瓊漿,嬪妃們吃的卻是索然無味,隻見皇上和萼妃舉案齊眉,相談甚歡,皇上的目光從未從她的身上移開過一眼,更別提看一眼精心打扮的眾位佳麗美人。


    祁王和匈奴單於亦是在下麵說著話,二人相談甚歡,絲毫看不出不過數月之前二人還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亦想置對方於死地狠絕。隻可惜唿延慶兵敗如山,俯首稱臣。


    然而一曲即落,坐在宜妃身旁的錦妃卻吐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卻確實是失了體麵,再加上李胤離她並不遠,這便是禦前失儀。她吐的昏天黑地,高髻上斜插著的金簪搖搖欲墜。


    宮人們趕忙上前侍奉,遞水的遞水,奉痰盂的奉痰盂。太後趕忙上前查看,見錦妃的臉色早已是一片灰白,便對正在和綠萼相談甚歡的李胤道:“哀家先帶著錦妃迴宮了。”她十分不悅的掃了一眼皇後:“既然是後宮之主,便要做出表率來,莫要讓那些狐媚子迷惑了皇上。”


    皇後卻恭恭敬敬的道:“臣妾謹遵母後的吩咐。”


    綠萼知道太後另有所指,隻淡淡的笑著,與眾人起身,恭送太後和錦妃離去。


    不過片刻的工夫,太後宮裏的太監便匆匆的跑了過來,見了李胤便道:“皇上大喜,錦妃娘娘懷了身孕,太後命奴才稟告給皇上。”


    他的聲音並不大,坐在李胤身旁的綠萼和皇後才勉強聽得真切。


    綠萼抬眸凝視著李胤隻見他嘴角凝笑:“大喜,果真是大喜……”他的聲音裏卻絲毫不帶有任何的喜色,冷的厲害。綠萼心中明了,他亦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為他畢竟有榮家的血。


    這次的晚宴表麵上是在祥和安逸中結束,匈奴單於被雲義送出了宮。妃嬪們也都各自迴宮,而皇後卻把綠萼叫住,一路上她隻是話家常慰問倒是十分擔憂她身上的傷口。


    梧桐臨風搖曳,晚來溢清寒,皇後的臉愈發的慘白起來,腳步虛浮,一旁的宮女想伸手去攙扶她,卻被她重重的甩了出去。綠萼怔然的看著早已失控的皇後,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揣測。


    隨著皇後到了莊嚴肅穆的寢宮,屋裏那些宮女們魚貫而出,屋內安靜了許久,皇後才道:“你過來替本宮研磨罷,本宮倒許久未曾寫字了。”綠萼攏了攏袖子,徐徐的往桌案前,撚筆研磨,她素來不懂這些,硯台上的墨水濺了她的袖子上星星點點。皇後恍若未見,便拿起狼毫,在雪白的宣紙上題了幾句詩。


    綠萼直瞧著她寫的字,卻是不識得的,隻得道:“臣妾雖不識得這些字,可瞧見亦是模樣極好的。宮裏能寫成娘娘這般周正的,臣妾卻是從未見過的。難怪皇上曾跟臣妾說過,娘娘的字兒可是宮裏數一數二的……”


    皇後愕然一怔,提筆的手僵在半空,過了良久筆尖上的一滴墨悄然而落,滴在宣紙上,泛起了好大一塊。綠萼直覺得萬分的可惜,眼瞧著皇後欲把那紙揉褶,便趕忙阻止道:“臣妾鬥膽,請娘娘將這字送給臣妾罷。”


    “都毀成這般的模樣,留著又有何用,本宮再給你寫一張便是了。”皇後十分奇怪的望著她,話語裏滿是不解。“若你想要留著,便拿去罷。”


    “臣妾謝皇後娘娘。”她隨手將那副字卷起,小心翼翼的緊緊揣在懷裏。


    皇後上前緊緊的握住綠萼的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口中卻沒有吐出來一個字。


    “皇後娘娘……”綠萼猶豫了許久才道:“可是擔憂錦妃腹中的孩子?”


    “妹妹。”皇後的臉上滿是掩蓋不住的恐慌,“本宮想把太子交予妹妹撫養,這宮裏或許能保住他性命的或許隻有你了,皇上那般的愛你,太後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動你。”


    “娘娘這是說的什麽話?您放心罷,但凡臣妾活著,就絕不會有人傷害太子。”她說的甚是鄭重,“太子乃是國之根基,他們未必能動得了,再說錦妃的孩子能不能生的下來還是後話。”


    綠萼瞧著皇後的樣子,心裏卻忍不住的感慨,高貴如皇後,如今在宮裏可謂是朝不保夕,如今錦妃有身孕,太後欲要廢黜皇後的心思愈發的厲害,皇後倘若被廢,那又何來平安無事的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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