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涼努力在瓦舍勾欄中穿行,他穿過時聽身旁路人談論才知,這北瓦舍是東京城中最大規模的所在,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瓦子棚子表演種種節目,有著成千上萬的遊人每日進進出出觀賞。瓦舍有自己的管理結構,隻是孫涼初到東京並不了解這其中的關鍵,隻是在瓦舍中隨意走動,想要快些穿過去離開這裏。這麽喧囂吵鬧的環境讓孫涼心慌,不是因為自己為堂口做的勾當,僅僅是他單純的不喜歡。


    誰也沒說過,以殺人為生的人就不能出入人多眼雜的地方,有些人還就喜歡出入人多的地方,這會使得他們的心裏更加刺激、更加滿足,甚至有些人還會特意迴到自己犯案的地方重新迴味,以求心裏更多的刺激。人都是複雜的動物,殺過人的心理會不同於常人,對待生命會當豬狗、螻蟻一般,很難把他人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如若沒有各級州府法律的控製,想必這些嗜血之徒會殺的更肆意才是。


    但也正因如此,才會有刑部、有律法、有衙役捕快。讓更多人懂得了什麽叫做畏懼。這是好事。


    勾欄中亂竄的孫涼早就被人盯上了,那正是這北瓦舍的班頭,一個麵容猥瑣的小老頭。平日裏班頭手下是有些弟兄在的,可不巧的是,今日這班弟兄因為其他瓦舍有事兒被借走幾個時辰,北瓦舍就剩班頭自己一個人在看著了。班頭經營瓦舍多年,對於往來客人的身份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可是本來蹲在戲台一角的班頭,在孫涼從通天門進城之時就已經被留意到了,孫涼穿衣打扮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樣子,與常人無異,但是看他麵目卻覺得這人的眼神眉宇之間遠遠不同於常人,可又不似官府中人,倒是身上的兇惡氣息有點像在刑部中常年研究刑罰手段的人,讓人汗毛不由地跟著立起來,很是可怖。現在瓦舍中班頭的手下都不在,他也不好打草驚蛇,就遠遠地看著孫涼,盡可能保持兩丈的距離,這樣如若這人真的鬧事自己可上前製止、沒事發生當然就更好了。


    快速穿過人群的孫涼也總覺得有誰人盯著自己一樣,可是借著往外走的功夫裝作不經意間迴頭掃視一番,又沒有發現哪個對自己有威脅或是敵意的目光出現。這可真的怪了。孫涼自小上山,與一些野獸纏鬥多年,早已練出動物一般的感知能力,經常能感受到突然出現的、或惡意、或敵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這感覺其實並不爽,但是好在有預警讓他感知到,這樣就可以及時做出應對之舉。然而現今身處人群中的孫涼卻也有些無奈,一來是人太多,很難捕捉到那束目光來自哪裏;二來自己已經習慣的兵刃——“白露”,也不在自己身邊。那時他還沒有開始收集刀,自然也就沒有可以替代的刀供他使用了。


    走到北瓦舍南門牌坊,孫涼頓住腳步迴身看向瓦舍裏的眾人,他還是想捕捉到那種感覺,隻是這樣一番看下,卻真的沒有什麽收獲,隻是覺得那束目光仍擋在某處躲藏著、看著自己。太難受了。孫涼晃了晃腦袋,終歸還是在心裏放棄了。看來這東京城真是說小真小,小到要那麽多人擠在一個大瓦舍中玩樂;說大也大,現在常駐的百姓也都有其他娛樂方式可以選擇,賭錢、蹴鞠等等都是可以的。可還是阻攔不了那麽多人到瓦舍中觀賞節目,這也讓看守北瓦舍的班頭抽到許多錢銀。


    孫涼正要離開,衣角卻被人拉住,他迴頭一看發現是個孩童,孩童遞過來一封信,說是一個老伯伯要他幫忙送來的。孫涼有些狐疑,自己第一次到東京,怎地就有人送信呢?這是什麽信,還要做的這樣隱秘想著拿起信封看了看,上麵寫著:“君 親啟。”三個字,字跡潦草,不知道是寫信人故意寫成這般模樣、還是那人真就不怎麽會寫字呢?還是拆開看看吧。孫涼認字也不多,可還是從紙張上讀懂了意思,就是北瓦舍不歡迎孫涼,以後還是不要再來此處、要你理解什麽的,孫涼看了心中有怒火正要升起,可想想好像信上說的也不錯, 自己確實不該往這人多的地方走,誰也不知京城之中有哪些官差在暗中觀察著、守護著這些太平景象,要真的不小心碰到了,孫涼難免會麻煩許多。


    這時,正好有兩個北瓦舍班頭的手下迴來,走過孫涼身旁時還多看了幾眼,但是孫涼也知道,自己身負多條人命還是低調些的好,便也沒有什麽言語,看了看麵前的道路獨自離去。


    路上孫涼已經想好了,自己要先吃一頓再去天清寺找百空和尚,他應沒有早自己一兩天迴來的,“白露”上的光澤應該也沒這麽快被去除,那孫涼就還有時間可以瀟灑一番。可是又想想,或許應該找個地方尋求庇護才是,小心才可使得萬年船,何況自己這艘小船還沒幾年呢。


    想想還是轉轉,隨便找了個小攤,要了兩籠蟹黃湯包和一壺酸梅湯,慢慢地吃喝品嚐。剛吃完一籠、正要吃第二籠的時候,孫涼瞥到旁邊那桌便是剛才在北瓦舍牌坊下碰到的兩個年輕人,這麽巧就又遇到了?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何況孫涼對東京也不熟悉,想想也能明白,這定是那束盯著他的目光派來的人。隻是不知這幫人是有什麽企圖,進東京這一會兒自己也沒露財,那基本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對自己這個“人”感興趣。那麽,是對自己做過什麽感興趣,還是僅僅是“人”而已呢?


    那兩個年輕人隻是要了一壺茶,一邊喝茶一邊盯著孫涼,隻是這盯人未免太明顯了些,讓攤主都在時刻留意著三人之間的動態,生怕哪邊一衝動砸了自己的攤子,那這一日自己的基本就掙不到什麽銀子了。這攤主估計也是見此種清醒多了,便隨手又拿起一籠湯包送到了孫涼的桌上,道:“客官,我見你吃的香甜,便多送您一籠,還請慢慢品嚐,也好給些建議。”就在低身放下湯包的同時,攤主輕輕說道:“客官,我這裏一天剩不了幾個錢,如若有找先生麻煩的還請移駕別處,恕過小人。我先謝過客官了。”


    本來多送一籠湯包,孫涼還有些高興,畢竟蟹黃湯包是東京名吃,按照他的食量吃三籠也沒什麽問題,隻是後麵又輕聲告訴孫涼的幾句話還是有被影響到心情,使其慢慢放下筷子,迴頭看向旁邊桌上的人,雖然孫涼心中都明了,可攤主說的也很是在理,真把桌椅碗筷砸爛那這幾日攤主都不用開張了。


    雖然孫涼不喜歡體諒他人,可真有百姓求到麵前了,孫涼雖然有情緒、對攤主怒目而視許久,終究還是讓自己微微燃起的怒火平複下來。攤主說的沒錯,人一天掙不了幾個銅板,要是全然因為自己而使得攤子被牽連上,那孫涼心情一定不會好過。既然如此,孫涼拍了拍攤主的手,示意別怕,他會正常吃、攤主也正常做就好,不然容易打擾到兩個年輕人,反而得不償失了。


    很快三籠湯包和一壺酸梅湯都已被孫涼吃幹抹淨,從孟州到東京這一路雖然餓不到,可是真要說吃什麽好吃的,那是絕對沒有的,這一路上孫涼的食欲早就被吊的很高了,一隻想著到了東京先吃點什麽好,今日剛到先隨意些湯包就好,填飽肚子就可以去天清寺找百空。但是有兩個人跟著自己呢,怎麽解決好些呢?按照往常孫涼或許會想著如果太麻煩就幹脆殺掉二人,可還是自己的刀沒在手邊,而且,第一次來京城就在城中殺人,那好像也有些過於無視開封府衙了。孫涼雖然自認現在算是有些名氣,可公然挑釁東京——大宋國都之所在,孫涼還是萬萬不敢的。


    和攤主打聽了天清寺的所在,便裝作不知道被人跟著,獨自前去尋找百空。好在孫涼的心思靈活,走的路上很快就有了主意怎麽解決後麵的兩人。


    天清寺在東京城中東南,乃是五代時周太祖郭威所建,最初名為國相寺,也叫白雲寺。寺內有一塔,分為六麵、高有九級,裏外遍布形態各異的佛像,宏偉莊嚴,那裏原是一座長約百米自然形成的寬闊高台,因附近原來居住姓繁的居民,故把高台稱為繁台,而在高台所在建成的塔就稱繁塔,所以天清寺也叫繁塔寺。


    走到天清寺院外,孫涼還特意停下腳步等了等,等到聽見後麵二人輕微的腳步聲,孫涼才又繼續向前,在天清寺山門外拾級而上,一步一步地走得緩慢,仿佛是應證心中虔誠,實則是他在故意引誘二人上鉤,才要戲耍佛祖一次。佛祖他老人家幫孫涼解圍,想來也不會為難他才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下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範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範麟並收藏下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