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交談,紛紛扭過頭去看,錢瑞驚奇地道:「是有人在唱歌?」


    他們看向歌聲傳來的方向,那裏正是一艘巨大的畫舫,畫舫上裝飾精致,上麵掛著彩色的紗綢,氣勢恢宏,其中隱約有鼓樂琵琶之聲從船上飄出來,隨著輕風慢慢散開,飄落在鏡湖之上。


    那艘大畫舫直直地朝他們這邊駛過來,很快便近在眼前,船上尚無人出來,畫舫也沒有停下的趨勢,像是完全不知道前麵有船擋著似的,錢瑞頗有些緊張地道:「這船不會撞上咱們吧?」


    聞言,晏商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不太確定地擺了擺手,道:「我們先把船搖走。」


    他話音才落,那大畫舫上便有人出來了,一個聲音自船頭響起,聲音帶笑道:「我當是誰,卻原來是幾位故人。」


    對麵的畫舫比他們要高上不少,這麽抬頭望去,正午的陽光便落入眼中,刺目不已,謝翎聽著那人聲音略微耳熟,他心中一動,視線掃過那畫舫,卻見船身上刻了一個碩大的字:蘇。


    很快,其他三人也認出了那船上的人,錢瑞驚訝道:「蘇師弟。」


    那人正是蘇晗,他笑吟吟地看著下方幾人,居高臨下地打量他們,目光最後落在了謝翎身上,那一瞬間,他的眼神裏滿是毫不掩飾的恨意以及厭惡,顯然,他還記著當初謝翎對他們家所做的事情。


    這時船裏鬧哄哄地又出來幾個年輕人,看上去都是富家公子,有人好奇道:「予明兄,這幾位是什麽人?」


    蘇晗笑著答道:「都是從前的同窗。」


    他說著,又轉過頭來,對謝翎幾人道:「好久不見了,幾位師兄,相逢即是緣,不如到船上一敘?」


    楊曄皺起眉來,看了蘇晗一眼,神色不愉,冷冷地拒絕道:「不必了。」


    蘇晗不料他這般不給麵子,不由臉色微微一僵,眼中閃過幾分陰鷙,很快又恢複如常,笑道:「這話說得,雖說我如今已不是夫子的學生了,但是昔日同窗的情分還在,楊師弟怎麽翻臉就不認人了?莫不是覺得在下不配與你們幾位說話?」


    這帽子扣得實在是大,便是錢瑞都連連道:「蘇師弟誤會了,如何會有這種事情?」


    這眼看著就要糾纏得沒完沒了了,晏商枝看了看天色,索性道:「既然蘇師弟盛邀,我們幾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厚顏來討你一杯水酒喝,還望師弟莫要嫌棄。」


    謝翎四人上了蘇家畫舫,幾名模樣秀美的婢女領著他們一行人入了座,蘇晗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寒暄道:「許久不見,幾位師兄風采依舊啊。」


    他說完,旁邊便有人問道:「蘇公子不介紹一番?」


    蘇晗便笑著指了指錢瑞,道:「這位名叫錢瑞,字敏行,乃是我的大師兄,輩分最高的便是他了,我們幾個也就屬他在夫子門下時間最久,想來今年會試,師兄必然能一舉高中。」


    他話裏滿是吹捧之意,錢瑞被他說得頗有些不好意思,漲紅著臉,連連道:「蘇師弟過獎,過獎了。」


    蘇晗笑笑,又指著晏商枝,道:「這位是我的二師兄,姓晏,名商枝,當年同窗時,對我頗有照拂。」


    他的那幾位朋友又是一陣熱絡寒暄,晏商枝但笑不語,蘇晗轉向謝翎,眉頭微動,眼底帶著幾分隱蔽的惡意,道:「這位我當年沒見過,尚不知名姓,可是夫子後來收的學生?不如自我介紹一番?」


    謝翎沒動,也沒說話的意思,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霎時間,滿船靜寂下來,顯得有些突兀,不明情況的人都麵麵相覷,正在這時,旁邊傳來啪的一聲,是酒杯被擲在桌案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楊曄嘴角帶著幾分冷笑,道:「你算什麽東西?當初被夫子逐出門的時候,你可是半句屁都不敢放的,怎麽如今又裝起相來了?」


    他說著,一雙眼睛若刀刃乍現鋒芒一般,逼視蘇晗,道:「當年夫子便說了,你不再是他的學生,日後便是見了他,也不必執弟子禮,如今有什麽資格,與我們稱兄道弟?誰與你是師兄弟?」


    楊曄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在這安靜的船艙中顯得十分清晰,足以讓所有的人都聽清楚,那些不明真相的人都略微騷動起來,蘇晗的麵孔扭曲了一瞬,他按在桌幾上的手指青筋繃起,指節泛白,他大約花費了全部的力氣,才沒有當場破口大罵出來。


    他大概是沒想到,楊曄如今竟然還是那個性子,口出無狀,態度橫蠻得近乎無禮,這麽多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在這一室靜寂中,蘇晗的眼睛慢慢泛起了一絲紅,他看上去像是有些難過,苦笑一聲,道:「當初是我的錯,年少輕狂不懂事,夫子責罰我是應當的……」


    他話還沒說完,從上船便沉默到現在的謝翎忽然動了,他把手中的杯往桌幾上輕輕一放,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音,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室目光都投了過來,無人再去注意蘇晗的表現。


    謝翎聲音平平地道:「水酒也喝了,多謝款待,我們也該走了,晚了恐怕夫子要責怪。」


    晏商枝像是才迴過神一般,恍然起身,道:「師弟說得對,差點忘了這一著。」


    他說著,朝周圍人團團拱手一揖,道:「實在抱歉,我們得先走一步了。」


    錢瑞與楊曄也都站起來,告辭要走,蘇晗一張臉鐵青,差點沒繃住當場發作,他是想叫這幾人上來,給他們點難堪的,沒成想現在難堪的是自己。


    晏商枝麵上帶著禮貌的微笑,衝他們微一頷首,便與謝翎三人離開了。


    走到船頭之際,後麵忽然傳來一個陌生的青年聲音高聲喊道:「你們站住!」


    謝翎幾人應聲站住,卻見一道黑影朝他們急速迎麵飛來,晏商枝下意識拉了謝翎一把,楊曄也拽著錢瑞,四人朝兩邊散開,那黑影哐當一聲砸在畫舫的橫欄上,叮裏哐啷摔了一個粉碎,酒液四濺開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酒香氣,那東西卻原來是一個白瓷酒壺,砸酒壺的人,是船上另一個人,他之前坐得離蘇晗最近,想來交情頗好。


    晏商枝的臉一沉,轉頭看去:「蘇公子這是何意?」


    蘇晗的臉徹底沒繃住,陰鷙的眼神掃過幾人,冷森森地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空氣瞬間緊繃起來,一觸即發,楊曄嗤笑一聲:「一艘破船罷了,誰家裏沒有似的?再說了,不是你死皮賴臉非要請我們上船來的?我們幾個賞臉來了,你還待如何?蘇晗,你是最沒有資格記恨的那個人。」


    蘇晗的臉扭曲了一下,楊曄卻不管不顧地直接道:「你以為當初夫子為何要逐你出門?你做的那些齷齪事情,挑撥同窗關係,暗地裏辱罵夫子和師兄,將刀子藏在晏師兄的書櫃中,害他割傷了手,然後嫁禍給我,這些夫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蘇晗一雙眼睛都瞪紅了:「你——」


    楊曄大聲道:「是我親口告訴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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