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商商闔下眼簾,一瞬不瞬盯著他的後腦勺。


    真的解脫的話,他不會這麽痛。


    “白忱,我沒法坐視不管。”


    當賀清序說出那句救救我的時候,命中注定虞商商一定會伸出援手。


    從她幫助賀清序逃離白忱公寓的時候,就注定了結局。


    幫助隻有零次和無數次。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她想幫賀清序脫離苦海,也想讓白忱做迴自己。


    幫助賀清序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救了他變相等於讓白忱脫離束縛,因為他的存在,把白忱綁在深淵裏,他消失,白忱也會變迴原來的樣子。


    生活恢複原軌。


    可這樣相當於插足他們的生活,改變他們正常行駛的命運軌道。


    虞商商心底愧疚加重。


    她以為以白忱的性格,可能會逼她說出賀清序的位置,或者陰狠給她一句:“虞商商,你真行!”


    但他什麽都沒說。


    白忱垂頭,蒼白的指節用力擦拭鞋尖被人踩過的鞋痕。


    這一幕模糊了眼睛,虞商商頭一次覺得,她好像做錯了。


    眼前濕潤,她咽了咽嗓子,艱澀道:“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他搖搖頭,抬起眼睛,突兀地說:“商商,我想吃蒜香排骨和菠蘿咕嚕肉。”


    這些本該是賀清序為他做的。


    如果沒有任何事發生,這個時候他應該坐在背後的屋子裏,由賀清序為他戴上擋飯漬的白色圍巾。


    優雅品嚐他的手藝。


    可惜沒有如果。


    虞商商這時候哪裏能拒絕他,立刻說道:“公寓外有家有名的飯店,他們家菠蘿咕嚕肉是招牌,我請你。”


    他站起來,表情看不出一絲異樣:“想吃家裏的。”


    沉悶的語氣泄露情緒。


    “行,我讓程枝意買菜迴來,正好許久沒湊到一塊,今晚我們聚一聚。”


    白忱點頭。


    他哪也不想去。


    自己的家清冷冰涼,白忱不想一個人迴家。


    平生第一次那麽需要朋友,需要虞商商和程枝意陪著。以前覺得她們說話聒噪,現在隻想耳邊有聲音,接收外界的擾亂,否則他便會想起那個絕情離去的人。


    他怕他會瘋,天涯海角追過去,把賀清序抓迴來。


    腳底軟綿無力,白忱趔趄扶住門把手,虞商商扶著他走進家裏。


    程枝意本來在畫室教小朋友畫畫,接到虞商商的一通電話,趕忙撂下攤子,叫聘請來的畫畫老師們接手工作,去超市買菜。


    她走進超市,陸續接到虞商商發來的菜單子。


    目測三大袋子裝不下。


    她無語,撥迴去電話,劈頭蓋臉罵道:“我說虞商商,白忱他沒腿?你不使喚他過來使喚我,我能拿得動那麽多東西?”


    虞商商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看似麵無表情實則眼神空洞的白忱,暗自歎了聲,走進陽台關上門。


    仰望漸暗的天空,淡聲迴答:“我弄死他半條命,在賠禮道歉。”


    ??


    程枝意天馬行空問:“你踹他那裏了?”


    “……”


    虞商商真想給她一拳,天天腦子裏裝的什麽?


    見她不說話,程枝意更加確信,連忙焦急說道:“虞商商你瘋了不成,白忱他爸爸雖然和咱們爸媽是世交,也並不喜歡他這個兒子。但他就白忱一個兒子,指望人傳宗接代,你給人把那玩意踹壞了,白忱他爹不得殺了你?”


    越說越離譜。


    虞商商深吸一口氣:“程枝意!我下次去你家,絕對要把你書架上的戀愛小說全燒了,看看你腦子裏都被灌輸什麽東西?”


    程枝意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嘿嘿一笑:“那是什麽?”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白忱有個情人叫賀清序。”


    “知道啊,之前和白忱約飯的時候,打了個照麵,小夥子眉清目秀,看著挺文藝的。我才知道白忱為何身邊天天妖豔女郎不重樣,心思一直不安定,原來是沒碰見喜歡的類型,他喜歡乖巧這樣型的。”


    程枝意一說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言語滔滔不絕。


    虞商商聽著電話裏聒噪的話,卻莫名覺得歲月靜好。


    分出一點耐心迴答:“我把賀清序送走了。”


    “送走也好,讓白忱痛苦幾天,過幾日他不見賀清序,痛哭流涕求我們的時候,再把他送迴來,叫白忱長長記性,省的每天吊兒郎當的一副二溜子樣。”


    程枝意很明顯會錯意,以為賀清序隻是出去旅遊之類的情節,馬上就會迴來。


    虞商商握著手機,另一隻手拿花瓶澆花。


    細密的水絲淌到花瓣,形成一顆大水珠,隨之流落泥土。


    幹枯的花朵再度接受甘霖,變得生動明豔。


    眼睛盯著粉色花骨朵,虞商商輕聲說:“是真的送走了,送到他們再也不會相逢的地方。”


    “我知道,不就是……”程枝意的聲音停住了,明顯頓了頓,迴過神來詫異道,“虞商商,你說的是我理解的意思?”


    虞商商輕輕嗯了聲:“賀清序的媽媽有精神病,因為白忱這件事家暴賀清序,他本人也不喜歡白忱,所以我送他走了,給他解脫。”


    程枝意特別不理解:“商商,你腦子進水了啊,賀清序好不好關你什麽事,你不怕白忱怪罪啊,他的脾氣本來就暴,你們倆再吵起來……”


    “他已經知道了。”


    “他怎麽說?”


    “他說想吃菠蘿咕嚕肉,我不會做,你買好菜來我家做。”


    “廢話,我問的是他對這件事怎麽說,不是晚上吃啥。”


    虞商商掐去幹癟的花枝,扔到地上:“沒怎麽說,他接受了事實。”


    “沒別的?怎麽可能,難道他不愛賀清序?”


    一問下來沒個頭,虞商商失笑:“你快買菜去吧。”


    程枝意撇撇嘴。


    掛斷電話,虞商商閉上眼。


    腦海裏迴憶著程枝意的話。


    ——難道他不愛賀清序?


    不。


    不是不愛,是太愛。


    因為太愛,所以違背本心,抑製欲求。


    向來濫情冷心,占有欲重的人,甘願放手讓他離開,追尋自己的自由。


    因為愛,所以隱忍。


    其實沒有她,他們早晚也會分別。


    可能等到媽媽病症好轉,賀清序長出自己堅硬的翅膀,展翅翱翔。


    天高水遠,任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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