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順與王英對視一眼,雖未開口,但已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兩人同時離席,跪倒在宋江麵前。


    宋江驚道:“兩位賢弟這是為何?想宋江如今,不過逃囚身份,如何當得起這般大禮?”


    燕順沉聲道:“公明哥哥若不嫌棄,就請到清風山歇腳!”


    宋江慌忙走下來扶起二人道:“兩位賢弟這般奢遮,宋江少不得要去叨擾一番。”


    王英道:“如今哥哥,已上了朝廷的海捕文書,四處通緝捉拿,與其四處奔逃,倒不如就在清風山豎起大旗,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銀,豈不正好?”


    宋江神情一怔,看向吳用。


    吳用以手撫須,笑而不語。


    宋江拜倒在地,“若兩位頭領不嫌棄,小可願投奔在兩位帳下做一小卒!”


    燕順慌忙拉著王英也跪下,道:“哥哥這是說的什麽話?小弟見識淺陋,隻不過有幾分蠻力罷了,如何敢坐於哥哥之上?”


    王英也勸道:“哥哥仗義疏財,濟困扶危的大名,綠林道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敬?便是三歲孩童,也知山東及時雨禮賢下士,最愛結納豪傑。有哥哥並晁天王坐鎮,清風山必然興旺!”


    宋江還要推拒的時候,周通卻不幹了,扯著嗓子嚷嚷道:“兩位哥哥,做人得分個前來後到吧?宋江哥哥已經答應,做我桃花山的寨主了。你們清風山,還是另請高明吧!”


    王英斜著眼睛瞅了周通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周兄弟,莫非是瞧不起清風山?”


    周通梗著脖子道:“清風山自然比桃花山人多,可桃花山上,也沒有怕死的漢子!王頭領若是想要賜教兩招,桃花山接下便是!”


    王英獰笑著點點頭,“好,那你便隨我來!事先說好,打死打殘,生死由命!”


    宋江連忙勸道:“兩位賢弟且消消火,聽我一言。”


    宋江文弱不假,可他的話,對王英與周通而言,卻如聖旨一般管用。


    王英瞪了周通一眼,冷哼了一聲,轉身恭敬的對宋江道:“哥哥請講!”


    宋江點點頭,“我聽人說,青州有個兵馬督監,喚作鎮三山黃信的,曾揚言早晚要踏平了清風山,二龍山,桃花山三處,不知幾位作何感想?”


    王英滿不在乎道:“他自吹他的牛,和俺們有什麽關係?”


    宋江笑問道:“賢弟之意,他隻是在說大話,並無幾分真本事?”


    王英皺了皺眉,“這倒不是,聽人說那廝手使一口喪門劍,武藝倒是頗為不俗。”


    燕順插口道:“黃信還不打緊,最讓人忌憚的是他師傅,青州兵馬統製,喚作霹靂火秦明的。聽人說有萬夫不當之勇,甚是了得。”


    宋江問道:“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今幾位賢弟日子過得瀟灑,那是因為官府沒騰出手來,等他們認真起來,出兵圍剿,單隻憑兄弟們一山之力如何是官軍的對手。”


    王英嘿嘿笑道:“哥哥有所不知,這清風山雖不甚高,但山勢卻險,上山下山都隻有一條路可走。若官軍真來了,那將道路堵死便可。除非那些官軍長了翅膀,否則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俺們在山上逍遙快活!”


    燕順卻是聽出了宋江的言外之意,拱手道:“哥哥若有話說,隻管吩咐便是,小弟們無有不從。”


    宋江沉吟道:“我心裏倒的確是有個想法,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順連忙應道:“哥哥若把小弟看做自己人,那就直說便是。”


    王英也道:“就是,哥哥囉裏囉嗦,讓人心煩,吃酒也不痛快。”


    宋江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說了。幾位賢弟若認為我說的不對,不必理會便是。”


    燕順等人齊點著頭,都看向宋江。


    宋江道:“那黃信既已誇下海口,早晚必會發兵攻打。清風山固然險要,可畢竟勢單力孤,隻是一味閉關守禦,並非上策。倘若官軍鐵了心要拿你等,隻需派兵團團圍住了下山通道,該當如何?”


    燕順沉吟片刻,歎口氣道:“若果真如此,那俺們便插翅難逃了。”


    宋江點點頭道:“故此,在下想做個中人,從中牽線,促成你兩山結成生死同盟。若官軍攻打桃花山,則清風山發兵來救,反之亦然,豈不是好?”


    李忠想也不想,起身拱手稱謝道:“哥哥所言,甚是有理,小弟十分願意!”


    燕順卻是蹙著眉頭搖了搖頭,“請恕小弟不敢從命。”


    王英愕然道:“哥哥一片好心,你瞧不出來?”


    燕順也不理他,隻是直勾勾地望著宋江道:“除非哥哥願意上山坐了寨主之位,否則,小弟就隻能無禮了。”


    宋江哭笑不得地指著燕順搖了搖頭,“你呀,如此一來,又與那強買強賣何異?”


    王英也嘿嘿笑道:“哥哥,你就應了吧。反正如今,你已不是清白人了,做個山賊快活逍遙又如何不可?”


    燕順瞪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天下誰人不知哥哥持身最正,如今也隻是受了小人汙蔑,如何就不清不白了?”


    宋江擺擺手道:“無妨!王英兄弟說的也是實話,經過這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如今這世道,就是這樣,黑白顛倒,是非不分。官家居於深宮之中,被那些貪官汙吏蒙蔽了雙眼!”


    吳用道:“哥哥勿要灰心,官家聰慧,總有一日會明白過來,親賢臣遠小人,重振朝綱,不在話下。”


    宋江歎口氣道:“話雖如此,但我等能等到那一天麽?”


    吳用信心滿滿道:“自然可以!如今朝堂上百官以蔡京老賊居首,可他年事已高,活不了太久。隻要他一死,必將是樹倒猢猻散,還我大宋一片朗朗乾坤。哥哥且留著有用之軀,等到了那個時候,必將受到重用!”


    宋江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對燕順道:“賢弟可是真心讓位?”


    燕順叢懷中掏出一把利刃來,對準了自己的心口,鏗然跪地道:“小弟對天發誓,若有半句假話,願受這利刃穿心之苦!”


    宋江點點頭,“既是如此,賢弟且耐心稍待,等晁蓋哥哥醒了之後,我與他商量罷再給你答複。”


    燕順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端起酒碗來一口喝幹,擦了擦嘴,大喊一聲,“痛快!”


    七個人便在這廳堂之上,大吃大喝了起來,隨便聊些江湖事打發時間,等著晁蓋醒來。


    酒過半酣,侍候晁蓋的莊客來報,天王醒了過來。


    宋江連忙放下酒碗,向眾人告聲罪,隨著莊客去見晁蓋。


    晁蓋雖已蘇醒了過來,但精神並不算太好,白天那一戰,消耗了太多元氣,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病仄仄的無精打采。


    宋江在晁蓋床邊坐了,歎口氣道:“哥哥可是嚇壞了小弟,隻恨我手無縛雞之力,才讓哥哥一個人擋在了前後。”


    晁蓋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賢弟莫要自責,隻要你無事便好。”


    宋江感動地握住了晁蓋的手,眼眶含著淚道:“此生能結識哥哥,再無憾事!”


    晁蓋虛弱地點了點頭,“為兄也是如此。”


    宋江又道:“哥哥,可願上清風山做寨主?”


    晁蓋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為兄見識粗陋,比不得兄弟你通達縝密,這寨主之位,賢弟坐了才正合適。”


    宋江堅定地搖著頭道:“哥哥長我十歲,於我而言亦兄亦父,又冒著抄家滅祖的風險,救了小弟的性命,如何敢居哥哥之前?若哥哥擔心壞了祖宗的清白,不做這勞什子的寨主,那小弟情願追隨哥哥隱居山林之中,避世不出。”


    晁蓋眼裏也含了淚,反握著宋江的手,點點頭道:“既如此,那這寨主之位,俺坐了便是。”


    晁蓋點了頭,又在劉太公莊上休養了幾天,等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便跟著燕順等人上了清風山,坐了第一把交椅。


    晁蓋之下,眾人一番推讓,最終宋江坐了第二位,之後吳用,朱仝,燕順,王英,鄭天壽,總計七人,在清風山上排定了座次,招人募糧,準備大幹一番。


    五月二十,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赤日如火,氣悶如鍋。這樣的時節,最舒服的就是躺在大樹底下喝著冰鎮酸梅湯,最遭罪的,則是在滾燙的路麵上揮汗如雨地趕路。


    陰沉著一張臉的楊誌,好像感覺不到酷熱一般,兩腳走得飛快的同時,還不忘催促那些挑著擔子的壯漢,“快些,都給我再快些,這紫金山上,強人出沒,最是兇險。”


    跟在他的身後,是十二個氣喘籲籲地挑著擔子的壯漢,一個個的,全都累得像狗一般,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兩條腿好似灌了鉛一般,每邁出一步去,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


    落在最後的,是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互相攙扶著,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一邊走還一邊唉聲歎氣。


    年紀輕一些的那個,不住口地抱怨,“老都管,你說恩相怎麽就看中了這個賊配軍?不過是個小小的提轄,駁了我的麵子也就罷了,竟連老都管你也不放在眼裏!這般沒大沒小,不知尊卑的賊骨頭,就該著發配到邊疆去出苦力,怎生能相托這般重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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