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更天,那位獄卒才提著食盒過來。


    聽見鎖鏈響動聲,靠坐的三人睜眼望去。


    “呐,好吃的給你們帶來了。”


    千竹上前接過,熱情相邀,“獄卒大哥一起喝點吧!”


    獄卒搓搓手,“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薑硯秋掃視過各處牢房,大部分人都睡著了,有些沒睡的也不敢往這邊多看,生怕被獄卒發現挨罵挨打;還有幾家也和他們一樣,向獄卒塞了銀子請他幫忙帶好吃的,此刻正在食用。


    獄卒坐下,與薑硯秋相對。


    千竹先給獄卒倒了杯酒,之後給他們自己也滿上。


    “辛苦獄卒大哥,這一杯先敬你。”


    “兄弟客氣了。”獄卒舉杯喝下,話是與千竹說的,眼神卻時不時瞟過薑硯秋。


    薑硯秋早發覺了,見他眼神清澈,才沒有反感遮掩。


    幾杯酒下肚,幾人就聊開了。


    “獄卒大哥,昨夜李院長也遇害了嗎?”薑硯秋詢問。


    “你們不知道?”


    “不知,今早官爺隻說十幾人遇害,也沒說誰人遇害。”


    “李院長也遇害了,還是十幾人中最慘的一個,死後還遭了非人折磨,整張臉都像被貓爪一樣的利器抓花,麵目全非慘不忍睹。我們老大進那屋時,她整張床都是血水。”獄卒說著,還打了個哆嗦,好似他親眼見過一般。


    千竹又給他滿上一杯,“死了都不放過,難道是仇殺?”


    “興許是吧,唉,誰能想到這李紅桃做了大半輩子好事,下場竟是這般淒慘。”獄卒搖頭歎息,他村裏好幾個姑娘都受了李院長的恩惠呢,故而他對李院長的遭遇感到十分惋惜。


    “李紅桃?”薑硯秋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是紅霞書院院長的名諱嗎?”


    “是啊。”


    見吃得差不多了,千竹又給他塞了三張銀票,“這麽晚了,大人怕是不會再來提審了吧?勞煩大哥幫忙弄幾床棉被過來。”


    獄卒看著手中的銀票,一張十兩,一共三十兩。不錯,今日在這小子身上就賺了四五十兩銀子。


    他熟練地收起銀票,好聲好氣地說,“今日大人收到一封信就帶著人匆匆出去了,應該明日才有空找你們咯。別太擔心,咱們湖陵縣的牢房雖然冷了點,但是沒有那麽多大刑,你們且安心住著吧!”


    薑硯秋:“……”


    千竹:“……”


    南禾:“……”


    大兄弟,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還能叫人安心住牢房的?


    獄卒沒管三人僵化的神情,悠哉悠哉提著食盒出去了。


    他一迴到班房,原本打唿的另一個獄卒也醒了,打了個哈欠,“大哥,你跟幾個嫌犯聊這麽久做什麽?萬一他們真的犯事,沾上了,豈不是麻煩。”


    那獄卒並未太當迴事,隨手放下食盒,“就那三個白切雞,細皮嫩肉的,我看他們連殺隻雞都費力,還能殺人?”


    另一位獄卒打開食盒,看到裏麵還有大半隻雞,提出來就扯了一塊吃,“人不可貌相,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裝的。”


    “我瞧得大半不是,頂多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喏,我還得給他們送被子去。”


    ……


    三人一人一條棉被,還是冷得哆嗦。


    而且被子上還有濃重的黴味,薑硯秋根本睡不著。


    夜已深,牢房中除了此起彼伏的打鼾聲,連聲貓叫聲都沒有。


    “貓叫聲?”


    她忽然睜眼,黑暗中,一雙明眸亮若繁星。


    想起她昨夜似乎聽見過狸貓的叫聲,聯合獄卒所言,李院長被貓爪般的利器所傷,“莫非傷了李院長的並非什麽利器,而是狸貓?”


    可若是狸貓,沒道理官差看不出來。


    忽地,她又想起今早那個官差身上的異香。


    白日事發突然,她倒是忽略了許多細節,這會兒夜深人靜,腦子卻是格外清醒。


    李紅桃,李紅桃,這個名字到底在哪裏聽說過?


    還有東陵山,她以前必定聽說過的,為何想不起來了?


    越想不起來,就越跟自己較勁,越是較勁,便越往死胡同裏邊鑽。


    不知不覺中,她亦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夢中阿娘熟悉的聲音又縈繞在耳邊。


    “真真好好讀書。”


    “讀書讀書,整日讀書,女子又不能科考,有什麽好讀的!”


    我讀自己喜歡的就好了,何必非得讀先生指定的那些書。


    “今日天下女子都讀書,來日才有可能與天下男子一樣參加科考!”


    “……”


    “難道你也想來日與我一般,為了生計,行商奔波?阿娘不想你這麽辛苦,隻希望你以後安安穩穩,有自己選擇的權利,而非別人選你。也像小桃李師妹那般,做歡喜之事,遇良善之人,夫妻誌同道合琴瑟和鳴……”


    “……”


    “和你說過多少次,讀書要堅持,當初小桃李的課業還是抄的你阿娘的,可她堅持下來了,她現在的日子可比你阿娘舒心……”


    “你再這麽野下去,阿娘就把你送去東陵山!沒你阿爺護著,我看你還敢不敢貪玩!……”


    小桃李,小桃李……李紅桃!


    睡得渾渾噩噩的薑硯秋,猛然驚醒!


    她想起來了,東陵山李紅桃,那不正是阿娘的小師妹嗎?!


    怪阿娘甚少提及她的名諱,隻道小桃李,她才沒想到。


    所以…遇害的是……小桃李師叔嗎?!


    不會這麽巧的!或許是同名同姓而已……


    可若是……她不敢往深處想,酸脹感頓時盈滿她的眼眶,溫熱的晶瑩劃過臉頰。


    為什麽會這樣?


    她的小匣裏可還放著小師叔寄來的書帖呢。


    ……


    好一會兒,她平複下心緒,起身走到牢房門前,敲了敲門上的鎖鏈。


    千竹與南禾都醒了過來,“主子,怎麽了?”


    薑硯秋隻道,“想法子出去。”便又繼續敲著鎖鏈。


    南禾悄悄扯了千竹在後麵,無聲地用口型說著,主子是不是有事?


    千竹搖頭,沒有說話,走到薑硯秋的身旁。


    那邊的獄卒聞聲過來,“什麽事?”


    薑硯秋一看還是昨日那個獄卒,作揖道,“獄卒大哥,草民有線索需要向縣令大人稟報,還請通融一二。”


    那獄卒打了個哈欠,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天色還早呢!大人說不定還沒醒呢!哪能……”


    話還沒說完,手上就多了一疊銀票,一樣是十兩麵額的銀票,不過有十張。


    “勞煩獄卒大哥了。”


    “行行行,等著!”獄卒睡意頓消,整個人精神抖擻起來,喜滋滋地轉身走了。


    天老爺喲,這是給他送了個財神爺過來啊!


    他三步並做兩步,出了牢獄,直往縣衙後院奔去!


    獄卒走後,南禾上前詢問:“主子發現了什麽嗎?”


    “昨日獄卒說李院長是被利器所傷,但我覺得更像是狸貓所為。”


    “什麽貓這麽兇殘?”


    “我曾聽聞有個山寨的山匪擅養狸貓,以毒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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