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問:“應運為誰?”


    玄女曰:“赤帝之子,當現於斯時耳。”


    問:“呂秦氣數幾何?”玄女不答。


    一真笑曰:“呂,二口也,不越二世而亡。”


    風後曰:“周之王天下數十世,累仁積德。今赤帝當興,其先果何如者乎?”


    一真未及答,對席宛丘曰:“其間有段因果。昔劉累者,堯之後也。事夏為禦龍氏,曾醢道君之謫龍,我以藥活之,跨迴南宮,色化為赤。


    今我駕此赴會,經過豐之大澤,俯視阪上,遇婦夫二人。


    察其根由,乃知赤龍當顯。


    初禦龍更為豕韋氏,商衰徙於唐,周複徙杜,為唐杜氏。


    宣王誅杜伯,其子適晉,為範氏士氏。士會奔秦,後複歸於晉。


    其留秦返者,更為劉氏,後隨魏徙大梁,梁滅轉東徙於豐。


    其人即劉氏子。母初夢赤鳥如龍,戲之而生。其媼亦母虯托生。


    我因降大澤阪與語,解左驂雄龍與之。行之洛池,又解右驂雌龍縱之,使其為偶,生將周歲矣。我故來此最早。”


    風後曰:“劉累聶赤龍為膾,何德之而反光大其門?”


    宛丘曰:“子猶未之審耶?自黃帝以來,少昊之孫有高辛,顓頊之六世孫有帝舜。


    舜後有田齊,舜之五臣。


    禹為夏,契為商,稷為周,益後為秦。


    惟皋陶用法峻嚴,致傷天和,子孫故不得顯。


    然有六蓼之封,而堯之功德巍巍,邑子丹朱於房,式微甚矣。


    今之繼周而王者火也,堯王以火德,故其後應興也。


    劉累嚐醢雌龍,後必受女主之禍,報施豈有爽乎?”


    風後曰:“弟子欲佐命真主,攝伏諸魔,少積功行可乎?”


    鄰席黃石公曰:“既有此誌,予當助子一行。”風後稱謝。


    周穆離席告上帝曰:“臣滿欲暫遊人間,不識可否?”


    帝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天道之常。然亦有不能正五百年者,今元續十五劫,去此尚百餘年。子當應運而往,不可太先於期,致天馬放逸,難於羈絏也。”


    西王母曰:“此去恐昧本來,中年當來觀子之得失。”穆拜謝。


    莊周對席微笑,有欣羨之色。


    玄女曰:“莊子且耐守星宮,待時而動。”


    蓋羅天星眾,俱有司守,神歸則明,神遊則昏。


    茅蒙乃上界星官,居木德歲星宮中,周末下降於世,今將召入須彌。


    莊周在中條,常隨玄女出入天衢,寓神於星宮,如朝覲之邸舍。


    上帝以蒙未返,歲星失守,即命周暫駐其宮,為本德居攝,非陳請奉敕,弗敢離也。


    葛由謂四冶仙曰:“僻處一隅,未睹中原之盛,欲觀東南王氣,望相引一行,席散屈至荒山。有造成五色木羊,可乘之同往。”


    皆應曰:“可。”


    斯時滿堂笑語,合座飛觴。


    有一女教師領女樂百輩,翠眉綠鬢,皓齒朱顏,身穿霓裳舞袖,繡帶彩裾,手執檀板雲璈,鳳笙龍管,向前參拜,起立兩班,頓開清喉,唱出玄歌一闋,鶯聲嚦嚦,婉約悠揚。


    歌畢餘音繚繞梁間。


    黃老隨命起舞,眾女童皆撤去樂器,長袖搏風,輕裾颺彩,如遊龍飛鳳。


    觀者無不怡心悅目。


    舞罷,即傳杯走斝,以供使令。


    少頃,走上數對美少年,錦衣花帽,博帶烏靴,跪稟曰:“南楚侏儒優孟,善體人情,揣摩形態,嚐扮孫叔敖感悟楚莊。故元君召敕為大演仙官,導我等嬉戲,排遣情懷。今有新演時文,敢侑諸上真一觴。”


    時堂中微暗,黃老命掌燈。


    頃刻寶炬流光,珠燈射彩。


    諸伶結束登場,演出吳越爭衡近事。


    始而夫差報越,勾踐敗棲會稽,範蠡侍之入吳。


    繼而歸國,聘處女陳音教習君子軍,謀伐吳。


    夫差寵西施,信伯嚭,戮伍員。


    端木子說吳伐齊救魯,夫差北渡,與晉爭盟。


    越兵乘虛破姑蘇,吳亡越霸,蠡見幾遁去而終。


    有知音者擊節低和,狂放者拍掌稱奇。


    王倪戲謂陶朱曰:“持危定傾,大夫之勞也。當日固如是乎?”


    陶朱笑而不答。


    在坐姑布、公孫、冶仙、劍仙,身曆其事,不勝感歎。


    夜將半,赤精、水精亦出席送酒曰:“蟠桃大會,木公金母已曾作東,今又黃老開筵。惟荒山無物相邀,敢借獻一樽伸敬。”


    自首席送至老君前。


    老君遜謝曰:“道君適周時,重約會期,予訂以周亡再晤,今果然矣。”


    水精謝指教之德。


    奉過元始、玉晨、上帝諸真,廣壽、柏皇上前代勞,各席送畢。


    皆酕醄醉意,惟西方釋迦諸人不飲,爽然自惺。


    偓佺問曰:“此仙家醽醁,非人世曲蘖之比。我師何為不飲?”


    牟尼曰:“釀或不同,而名則無殊。醽醁非醉心之味,豈俗客能嚐?曲蘖有亂性之權,乃眾生宜斷。


    五濁世中,上善稀有接引,下根防微杜漸。若非行自本身,愚蒙便生疑見。所以五百大戒,先於我始。”


    水精曰:“善哉,老佛之言。即吾儒克複之功也。”


    偓佺曰:“酒能亂性,我師戒之,又能陶情,仙家飲之。我今無酒且從佛,遇酒仍學仙,不必拘此執彼也。”


    黃蓋、廣壽、五龍巨靈諸人皆笑。文始曰:“但能性命歸真,便與乾坤等量。假天漢作屠蘇,引長河為酥酪,猶窪樽而杓飲耳。”


    老君微笑頷之。


    觀音素喜清淨,乃恭敬啟問佛之設教雲何?


    牟尼曰:“我好釋,故以釋為教。蓋釋去萬緣之意也。”


    文殊、普賢亦合掌求示,牟尼從肉髫中湧出百寶光,怡然曰:“諸世尊見問,請言其概。世人皆苦空貪著,入垢執迷,我教以解脫嗔癡煩惱,斷除慧業塵勞,覺彼愚蒙,拯諸沉溺,拔有漏之身,超無量之劫。以戒律為教文,以禪定為功課。仿佛乎天尊之醍醐甘露也。”


    三大士歡喜謝教。


    黃老曰:“承諸真不棄,辱降荒山,無以為敬,有新成九鼎神丹,服之者與天無極。”唿內侍取來。


    有頃推一輛小金輿至堂,壘無數丹藥,滿座周旋,每位一顆,恰符其數,無有餘欠。


    黃老命金童以所著《正一經》九卷,陳與各席傳觀一遍。


    齊聲讚美曰:“元君立言,無上至真玄妙旨也。”


    飲至夜闌,皆起告辭。赤精曰:“既因蟠桃作會,且待摘來上壽,以應千歲之期。”


    黃老曰:“桃核散播,雜出於眾樹間,典守乏人,成熟時被紫鸞、玄鶴、丹鳳、黃猿采啄狼籍。已命小童去摘,未知可能遍供。”


    宛丘、浮丘、應元、鎮元皆曰:“長筵廣席,酒已過多,不如偕至林下,隨意摘嚐鮮果,何必定於桃實。”


    群仙曰:“妙哉!”出席相攜同步,揖遜下堂。


    隻見:“數百對碧綃燈,高挑前導,照山徑崎嶇;


    幾千柄翠羽扇,貼近橫遮,防露華沾濕。


    風清三界步虛聲,月白九天沆瀣降。


    參橫鬥轉,氣朗雲消。


    曉籌初唱,共瞻飄渺天關;


    旭日將升,乍見微茫煙樹。


    隱現樓台宮殿,從衡匾額標題。


    金光堂、戊巳堂,繡袍仙吏紛紛;


    中央殿、廣明殿,羽服道流簇簇。


    資始樓頭,玉麵仙姬憑碧欄;


    承天宮外,金爪力士裹黃巾。


    數不盡翠閣瓊樓,遊不了華亭茂苑。


    無限峰巒絕壁,環迴洞壑層岩。


    天成池沼,化龍金鯉潛遊;


    生就橋梁,顯瑞青麟閑走。


    欲眺望,有台榭登臨;


    思延佇,有軒亭徙倚。


    古檜長鬆,夾樹委蛇曲徑;


    清溪遠岫,周遮幽雅仙居。


    非徒仗展難窮,即使舟車莫遍。”


    行至一處,殿額上書“神龍殿”,門橫金鎖,戶扃銅駝,外列守門神將,旁參值日功曹。


    容成喝退神將,躍上窗欞一望,果有神龍數頭,熱騰騰一窩盤踞,問黃老曰:“獰惡之物,豢養何為?”


    黃老曰:“此水官禹王收貢金所鑄之鼎,三代以德相傳。耳足俱有龍文,歲久通靈,不欲就鸞鹹陽,陰來告我,命力士攝至,建此殿居之。”


    命功曹啟鑰引進,九鼎按方而列。


    諸真曰:“神物豈久居人世哉?”


    觀歎良久,出殿曲磴道而下。


    在山腰望去,坡前金杏黃梅、赤桃紫李,壘壘滿樹。


    金童提筐執篚,滿貯奉獻。


    比方諸昆侖者,更覺紅大,啖之甘美非常。


    迴看樹上,猶自茂密,蓋地大而舒,土肥而厚也。


    群仙入林,恣意采食。


    小子章摘四顆紅大者懷之,朱襄君紀後曰:“食之足矣,懷之不已甚乎?”


    章惶恐曰:“家母不嚐此味久矣,況今尤勝,將以歸獻。”群仙皆稱其孝。


    西母適聞之,轉謂女媧曰:“予長女太煥,次女太英,配應元二子。三女太武,已嫁容成。幼女太真,為有黃之室。惟四女太瓊未字,觀小子賢孝,願許以歸之。煩神媒向太乙道意。”


    女媧承命言之,太乙應允,即令章拜謝。


    時老君與莊子臨溪偶語,王母之侍女各以錦袱包裹果品。


    莊子笑曰:“口燥假以止渴。”徑自解袱來取。


    母曰:“不問而取為盜,子又來偷食吾桃,獨不畏青鳥耶?”


    莊子曰:“如言青鳥,正當謝教。彼時不遭其啄,焉有今日?”


    老君曰:“嗟乎!世多歲久精靈,雖經采煉,未受琢磨,仍屬野仙,吾子可謂因啄而成器矣。”


    莊子曰:“弟子在中條,有張老者,自言堯時甲子生,學問淵博,好穿素袍,附居山之陰,就學於玄女。


    又一徒曰袁公,自教越歸山相隨學藝,極能變化,精於擊劍。當此大會,玄女教其努力勤修,改易麵目,許以入會。”


    老君曰:“大盈若衝,子未可自足其誌。”莊子愧謝。


    王母曰:“吾子曾寓冀州,蓮花山洞,有神人居焉,得傳其道否?”


    莊子曰:“弟子慕其名,往候年餘,不得一麵。


    其女徒麻姑雲:‘師藐姑,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於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厲疵,而年穀熟。’


    吾以是言狂而不信。


    麻姑誚我曰:‘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鍾鼓之聽。豈惟形骸有聾瞽哉?’


    夫知亦有之,謝問其師之歸期,更問曾與高真接洽否?


    麻姑曰:‘吾師窮遊八荒,歸期無準。其性傲忽而淡遠,不喜與物接,故凡都會之所,未嚐往與。’”


    王母曰:“此乾坤至精之氣所鍾。予識之久矣。”


    閑談之際,有一人跛步拄拐過玉蘭橋。


    老君唿之曰:“李鐵拐勞碌,到何處去?且來少憩,有事托汝。”


    凝陽稽首曰:“何事見諭。”


    老君曰:“吾子嚐至中條,知張老之根由,為我寄語,教圖向上事。時至成真,尋常莫及也。”


    凝陽曰:“足見慈悲方寸,歸即傳示,使其自勵。”


    忽聞玉磬琤琤連響,老君曰:“客將行矣。”


    見橋南青龍駕輦,白鶴隨軒。


    天上高真先迴,黃老送至雲衢而返。


    山前高張翠蓋,整飭旌幢,五嶽君相因政務倥傯,皆欲辭去。


    涓子雖居潛山為大處真人,見須彌景致,沉吟注想。


    黃老喻意,為眾宣言曰:“此山形如蓮花,其下根柢極小,漸上而漸大,大處為四洲南極入地三十六度,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北去極各九十一度,半東西之極,各當天地之中。


    度四海之水,在須彌山頂盤旋而下,注於大海。


    日月星宿環行其津,迭為明暝也。”


    涓子曰:“周禮土圭測日至之影,尺有五寸為天中,謂潁川陽城是。


    又驗得衡山無影,過衡山則景在南,故交廣之右為日南。


    陽城去夏至黃道十二度,天上一度,僅值地二百五十裏也。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約算圍三徑一,得一百二十二度,該三萬五百裏。若依舊說,地徑二十四度,豈止六千裏乎?”


    黃老曰:“有謂東西南北皆九十萬裏者,又不詳四海內外,自是不足論。


    然海內不過二三萬裏為實;而海外又有如四洲者亦非虛也。


    聖人以陽城為地中,蓋惟聲教所及,則以人合天之道,但取九洲之中為中足矣。


    不欲遠騖為奇也。


    夫天地之大,果止禹貢耶?


    要之陽城,乃大地之辰位,天頂正圓,圓處尚高,辰間低。


    以勾股法算之,故寸景僅得二百五十裏。


    衡山無影,非正午之無影,專稽於晷度,有高下遠近之變耳。”


    涓子複拜問釋迦曰:“西域諸國,偏在瞿耶尼,其理與數亦相符乎?”


    佛言:“普天下有五大洲,一曰亞細亞,別有利未亞、歐羅巴、亞墨利伽、墨瓦臘尼伽四洲在其外,此則大地之垠堮,略可觀矣。


    天竺直阿耨山之正南,山頂有阿耨大池,水分流為四,入中國為黃河,注東海。其三麵各注南、西、北海。


    中國實在東南,為瞻部洲,相通七十餘國,如朝鮮、日本、流球、交趾、暹羅、天方、大秦、安息、波斯、條友、迴鶻諸國,皆在其內。


    東北大洲曰勝神,西北曰俱蘆,西南曰牛賀,四洲統名娑婆世界。


    土形正圓,故所生人物亦象其形,蓋天地之中氣。


    其他世界環處娑婆之外,形皆偏側尖缺,故所生人物,亦多不正雲。”


    涓子複問:“諸天亦有名乎?”


    黃老曰:“周有三十三天,各有帝宰。高上曰須焰摩天,次曰兜率陀天、四大王天、?利天、樂變化天、他化自在天、梵眾天、梵輔天、大梵天、少光天、無量光天、光音天、少淨天、無量淨天、遍淨天、福生天、福受天、廣果天、無想天、無煩天、無熱天、善見天、善現天、色究竟天、無邊動處天、無邊識處天、無所有處天、非想非非想處天、四象天、常憍天、持鬘天、堅守天。當須彌山頂,為帝釋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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