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下山取路迴涿鹿。群臣迎入。帝攢眉曰:“前風後逸去,於路又失岐伯三子,止見得洪崖一人。走遍萬裏長途,曆盡風霜冰雪,竟不得見廣成一麵,殊為悵怏!”


    容成愕然曰:“風後、岐伯為經濟勞心,複歸山林靜養,是其素誌。但洪崖即是廣成別號,可惜當麵錯過也!”


    帝曰:“語言不合,全無道德,豈聖賢如是耶!”


    容成笑曰:“唯至德者不和於俗,焉可淺測而忽之?”


    帝跌足痛恨曰:“德薄緣慳,乃至於此!”自是益修仁德,而天下愈治。


    時天師既去,醫藥曠職。以鬼臾區為醫正,雷公為藥正,建靈蘭之室居之。俞跗薦其弟少俞,能通周身穴道經絡。車區又舉其所知伯高,專明四肢百骸所屬。諸子各司其事,究極義理,人民由此得其正命。


    泠倫自得洪崖指教,音律彌精,兼通曆數消息。乃取嶰溪之竹,以空圓堅厚者截為十二筒,長三寸九分。聽鳳凰鳴,效而吹之,別為律呂。


    其雄鳴六,以定黃鍾、大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為陽律,配子、寅、辰、午、申、戌六支。


    雌鳴亦六,定大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為陰呂,配醜、亥、酉、未、巳、卯六支。


    冬至當黃鍾子月,地氣始升,以律管橫理於淺土,鋪灰於管孔之端,氣自下升,吹其灰動,則知一陽複生。


    以此候氣之應宮、商、角、徵、羽五音,德合土、金、木、火、水,以六律、六呂節其上下,自此消息明、閏餘正矣。複受祥金隱耀之神鍾於赤城。


    帝命榮援將首山帶迴之銅,象天覆之形鑄鍾十二,以協月筒、和五音,與岐伯所作之鼓,為樂之大者。


    又采荊山之石作懸磬十二,節奏眾音。刪伏羲之瑟,用弦二十有五。泠倫教大容作承雲之樂,是謂雲門大卷。製鞀、鼓、椌、楬、塤、篪,以導其和。


    帝坐朝堂,泠倫率諸工陳眾樂於庭,合而奏之,翕和如一,無相奪倫。清濁高下,如五味之相濟。連如貫珠,相續不絕。


    帝聞奏一成,大悅,問:“此樂何名?”


    泠倫曰:“始以五雲紀官,繼有縉雲之瑞,名曰《承雲》。”


    時癸未八十四年,中春之月,乙卯之辰。帝以日正在奎,始奏其樂,更名曰《鹹池》,言其象天潢之包容浸潤也。進泠倫為樂師,榮援為樂正,大容為樂長,其下皆為樂官。


    帝嚐自鼓琴作角音,學道士操精運神以樂天真。是歲秋,帝以所餘之銅乃範造神鏡十有二麵,合十二律,陰陽各六,六乳四獸,變異得以占焉。


    帝自巡遊迴都,惟養性愛民,推審音律,不治兵革,於是諸侯無所稟畏。


    時有四侯國相結謀叛,僭稱帝號:有巢氏後曰青帝,無懷氏後曰赤帝,昆連氏後號白帝,昊英氏後稱黑帝。不用朝命,侵掠居民,邊城日警。


    帝歎曰:“神欲靜而心血朝,弗治將為火焚矣。”知大封元孫世吾有武略,命代為司馬。世吾乃正四軍,撥四將董之,即一營壘而滅四國,再定天下。自此設兵衛,立巡行決戰之規,德威並施,四海貼服。


    帝嚐晝寢,夢入華胥之國,見其民上下相和,怡怡自得。既覺,愈自修德,欲圖如此之政。其後天下大治,儼若華胥國焉。


    帝初立四妃,共生二十五子。元妃嫘祖,尊曰皇娥,生昌意、玄囂、龍苗。二妃女節生休及清,三妃彤魚女生揮及夷鼓,四妃嫫母生蒼林、萬陽,一女名華。眾妾之子十六人。


    帝立長子昌意為嗣,最愛第十子清、九子萬陽及少女華,時唿其母為九子嫫母。五子揮性耽武藝,能斂絲作弦,張設羅網。是時造弓之臣揮已卒,帝見此子好射,故亦名揮,命為弓正,主祀弧星,世掌其職。


    一日出郊射獵,見大鳥棲於高樹,一翼赤色,口噴烈火。揮異之,拈弓射去,將近鳥身,矢鏃盡毀。驚疑間,空中有二龍駕一神人,自北飛至。


    揮轉身便跑,從人驚散。神人下龍步行,後隨一赤身怪臉道童,背係壺盧,直趕至殿前。揮喘息未定。神人大唿曰:“己身殺孽已重,不思修省,更縱子傷生,違逆人道!”


    帝見是老祝融,趨迎入殿上坐,載拜起居曰:“祖師從何來,見劣子逞惡?”


    祝師曰:“別去初遊白闌之地,蓐收神遇我甚厚。北遊至從極之淵,謁見禺疆,知其徒冰夷黨惡弄兵,得罪於我,叱其伏地謝過。複循路東遊,途遇汝子,故來戒之。子亦當誠心祈禳,稍贖前愆,庶可得求真道也。”


    帝悚然曰:“欲釋冤愆,何法可禳?”


    祝師曰:“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人能齋戒嚴肅,祭祀以誠,自能感格,使冤怨潛消,禎祥立致。”


    帝曰:“當禱於何地?”


    祝師曰:“昔天地開辟,山川效靈,故五嶽四瀆,莫不應造化而生於混沌之初,根陰陽以奠於坤維之位。先有元始天王五世孫無上天尊赫天氏,都於東嶽,一曰天孫,謂天王之孫也。數傳至金虹氏古歲,得天王家傳心法,獨修於東北長白山中,日久功成。太昊時,方諸東王公太華真人,召掌天仙六籍,兼統世界人鬼等事。炎帝時,多校量紀錄之功,太華真人賜號天符都官,為群靈之府。如得其號召天下一切神鬼、遊魂幽魄,大合而禱之,自然福臻禍散矣。”


    帝大喜,留祝師於靜室。迴思風後曾言封祀巨野,可以獲慶。岐伯亦言東封泰山,合符萬國,然後不死。明日,遂命有司造竹籩、木豆、樽俎、盂碗器皿,令樂長大容演清角之音以侑享。


    帝齋戒越旬,始議起程,容成、鬼臾區、大撓、黔如、鬥苞諸人皆願從。時沮誦已卒,黔如頗知篆文,帝留代史缺。雷公、巫陽為桐君采藥東南未迴,亦欲乘便尋訪。


    時六相、七輔、五雲並諸司大臣,喪亡過半。或薦賢自代,或公舉補缺,惟力牧猶強健如故,帝悉委以大小政務。前大鴻從帝郊祀天地於雍,患病而卒,即葬於雍。其子徹克紹父德,帝以為左相,是為左徹,與力牧諸大臣輔昌意守國。


    帝同元妃皇娥、次妃女節及五子揮、七子清、九子萬陽、少女華,以四大象駕輅車,載樂部、牲醴、祭器起行。


    帝與祝師乘軒車而行。帝怪象車遲滯,祝師暗叱二龍禦之,大象行如飛雷,迴顧後車杳然。忽風雨驟至,隱隱有一長黑漢驅虎狼前走,車後陰霾覆地,中有無數斷頭折臂之魅。帝大驚問故。


    祝師曰:“天子意誠,百靈效命,故大象駕車,蛟龍禦轡,迴祿負壺,畢方並轄,風伯清塵,雨師灑道,蚩尤與虎狼前驅,鬼神後集也。”帝愈加嚴肅。


    不日到泰山齊伯岩下。侵晨,虔備祭禮,帝同眾步行,由南而上,凡十八盤,約四十餘裏。帝就宿青靈台。十二日燒燭於庭,謂之庭燎。


    然後築土為封以祭天,除地為墠以祭山。


    遂合群神於大明之墟,設醴於丈人之峰,西南通鬼道,昭告東嶽天符都宮,賜號中華府君,督召一切遭兵火沉淪冤鬼,鹹集兩旁,恭聽約束。


    帝命樂官奏清角妙音。一奏之,百鳥翔集,鳳凰來儀。再奏之,玄鶴延頸和鳴,大象鼓鼻並舞。三奏之,輕雲淡漠,瑞靄氤氳。


    祭畢,散布牲醴於山塢,投玉策於鍾陰,建墠亭以紀勝事,作明堂以備巡行。命子揮居守於此,是為清陽氏。


    時東土有螣蛇,其狀類龍,能興雲霧,遊行其中。聽聲而有孕,種類極多。攢食禾苗,其國乃饑。自帝大合鬼神之後,螣蛇伏地不騰。


    祝師曰:“自此上下相和,陰陽無間,庶可問道空同矣。”


    帝曰:“五曆其三,未得一見。”


    祝師曰:“同去卻好,隻我欲會勾芒神。有言贈汝,可記之:


    四大皆空,惟中不同。


    遇浮丘公,入太清宮。”


    唿迴祿駕雙龍入海東去,帝攀留不及。同眾下山,象車仍遲行如故。


    帝正欲周遊九垓,忽元妃病殂於道。命次妃監護靈柩還都,召募長勇人方相氏執戟防衛,封阡陌將軍。帝撥大半從人迴去,帶諸臣南行,各乘輕車疾馳。


    行三日,至一澤邊,雷公下車,自往掬水解渴,忽翻入澤底。


    帝急令人撈救,崖上但聞澤中震聲如雷,其人奔起曰:“直沒至底,見雷公已化為神,龍身而人頰,自鼓其腹而鳴。”帝駭異良久,乃複前行,順濟水而渡。


    路問容成曰:“祝師所言浮丘公,必先見之方可。”


    容成曰:“傳聞采石牛渚之西,有浮丘翁者,試往問之。”帝即迤邐尋去。


    見磯邊坐一漁父垂釣,帝以浮丘為問,答曰:“是我鄰舍老翁,終年蓄雞生息以為食,不見有異於人,問之何為?”


    帝曰:“欲煩引去一見。”漁父即收綸前走,轉至山下,指明住處自去。帝步升草堂,寂無人聲。


    候至傍晚,見一老翁驅雞百數而來。帝知已是,迎問曰:“翁亦勞乎?”


    翁曰:“身勞心閑,乃役其形。身逸心勞,是淆其神。吾子身心兩勞,究為何事?”


    帝見其出言果異,揖至堂上,拜問曰:“祝融老祖雲我翁與廣成子有交,知空同實境,特求引進。”


    浮丘曰:“機緣未到,隻恐當麵不識。且先修二丹,調其火候,方可問也。”是晚,止宿於後室。


    浮丘談及祝融,亦稱為老祖。帝問其根源,乃知是神農,敘次為帝之伯氏。帝複禮拜,稱為伯祖,自是號浮丘伯。


    明旦,帝起問二丹之旨。浮丘曰:“得地得鼎,丹道何難?去南有深山曰黟,縈迴鳥道,山厚水清,是設鼎之地。”帝求同往。


    浮丘乃悉縱其雞於山之陽,與帝同至黟山。上有峰三十二,溪二十四,洞十八。浮丘曰:“煉地既得,丹鼎宜求。”


    容成子曰:“前於首山得鼎三座,未知可否?”


    浮丘曰:“可。凡修丹須在陽分月日時。今正孟夏初旬,取鼎往返,恰當其時。”容成忙駕車馳去,帝齋戒以待。


    未及半月,容成載鼎而至。浮丘見之曰:“真美器也!”遂詰容成丹理,容成對答如流。有未到處,浮丘細為開導。教帝預備丹物:“合丹之水,須澄之月餘方可用也。”待至五月五日,擇地安爐,餘人皆止山下,隻留帝與容成在山守爐靜煉。


    浮丘先教於一日十二時中分作六候,前二候運火,中二候采取,後二候溫養。行火至采取是性邊事,采取至溫養是命邊事。動為煉性,靜為養命。成丹妙用,雖在一時,務要九九方能純熟,故名九轉還丹。服之延年益壽,妙用無窮。


    帝依法行之。功夫已至,金丹自成,浮丘教以服食之法。乃汲山頂清泉,和丹吸咽,頓覺體健神清,靈明活潑。


    浮丘曰:“內外丹成,可入空同問道。但尋真訪道,須本人專心自求,不可因人力而得,子其自往可也。”遂欲別去,容成亦願隨行。


    帝曰:“天公何遽棄我耶?”


    浮丘曰:“噫,人世聚散不常,如日月之盈虧,草木之榮瘁。假若死期一至,何能支吾片刻?”帝聞言深省,點頭稱是。


    浮丘又曰:“割愛離情,方聞至道。予欲乞汝之二子、一女為伴,可乎?”


    帝即允從,叮嚀子清、萬陽、女華曰:“汝等隨祖師入山,須尋出頭路徑,不可自棄也。”


    浮丘始說明:“廣成子實在汝河西之中空同,此去必得見矣。”臨行,大撓、鬥苞仍與容成同去,帝恭從。浮丘南行,自與群臣蹤跡。


    至中空同,過汝河而西,有大澤周可百裏。帝立陂上四顧,隔水有二童提籃采摘花果。


    帝招之,二童即駕筏來渡,其行如擲,頃刻抵陂。眾登筏亦不覺小。至中流間,問:“大貞在山否?”


    一童曰:“吾師在石室養靜,久不下山。”


    帝顧謂泠倫曰:“原意大貞與洪崖各別,非即一人。”泠倫點首稱是。


    未幾至岸,見紅紫滿山,時當秋盡冬初,宛似三春景象。


    帝奇而問之,童曰:“此我師苑地,常令我等灌溉栽植,所以如此。”帝陳欲見大貞誠意,令眾停於下,獨與二童行至山上。二童止帝於外,先入通報。帝鞠躬待命。


    半晌,一童出召,隨至室中。遠見一人高坐於上,帝俯首進謁,伏地拜曰:\"久仰高風,幸瞻道範,萬望明以教之。\"


    廣成子日:\"天子至尊貴,何為屈身於山野之狂夫哉?\"命小童扶起。


    帝退立於旁,覘視廣成,儼是洪崖容貌,驚得啟口不得,暗思:\"許多輕侮之意,皆為洞見,今若屏斥,將如之何?\"


    隻得長跪謝罪曰:\"下濁愚迷,徒聞道在空同,誰知遇而不識!隻因道號有殊,以致執心不化。望大貞如海之涵,勿以往愆見責。\"


    廣成意如不知,帝載拜請曰:\"三界之內,惟道最尊。聞大貞達於至道,故不憚遠尋。\"


    所謂:道不遠人,人自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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