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給士心軍留取的講話時間比計劃少了10分鍾,在曹清連匯報完畢的時候,主持會議的沈司長看了看手表,並沒有對大家的匯報進行點評,也沒有讓參加檢查工作的總部司局部門的同誌通報檢查發現的問題。


    隻是說了幾句:“今天,檢查組成員對神州車站的檢查,就不在這裏交換意見了。迴頭待把問題匯總之後,將以清單的形式專門向集團公司進行反饋。”說完之後,沈司長扭頭又轉向了士心軍,同時兩隻手早已放在了胸前,完全做好了擊掌的準備。然後,在得到士心軍微微點頭之後,滿臉笑盈盈地直接宣布:“下麵,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請領導做重要指示。”用“指示”二字代替“講話”當然顯得更有力度,這是下屬恭維領導的一貫做法。


    並且,在“指示”二字剛脫口的同時,沈司長的兩個巴掌已經第一個猛勁兒拍了起來,像是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手掌之上。於此同時,會場的掌聲四起,大有衝破會議室的陣勢一般……


    在士心軍視察的同時,隨行的一部分總部工作人員,對神州車站的基礎工作和職工現場作業也進行了例行檢查。按常規檢查程序,一般在領導講話之前,是要集中交換意見的。然而,由於時間比較緊張,這次例行交換意見的程序便被取消了。


    臨匯報會之前,負責陪同其他領導檢查的靳開江,已經把檢查情況給曹清連簡單做了報告,他說,檢查組並未發現什麽典型的嚴重問題,這讓曹清連心裏也踏實了許多。


    士心軍講話時,依然是一貫的緩慢而有節奏感的風格。他說道:“同誌們,今年的春運工作已經過去一大半的時間,目前正處於最後的衝刺階段……”


    他的講話聲音還是很低,似乎是為了節省肚子裏的“底氣”,並且剛講沒幾句就開始清嗓子,好像喉嚨裏不舒服一樣。可是,在他端起自己的水杯要喝水時,隻用上嘴唇碰了一下杯子口,卻非常明顯地並沒有喝到水。在他自己的水杯旁邊還有一杯菊花茶,是根據貴賓室的那位小林姑娘,也就是那位引導員提供的信息安排的。小林說,過去士心軍喜歡喝菊花茶,車站便根據這一信息準備了一些上好的貢菊,曹清連沒有提前向集團公司領導打探這方麵的信息。


    菊花茶是開會前用專用水壺泡好的,溫度也是適中的。服務員擔心茶水變涼,在大家匯報工作期間,也及時給士心軍更換了兩次茶水,但是,士心軍卻根本不沾茶水,他自己的杯子裏麵是秘書讓服務員給倒的白開水。


    秘書觀察到士心軍端起杯子後並沒有喝水的情景,隨即便上來把他的杯子給端走了。站在門口的服務員——也是貴賓室的另一個小姑娘,很機敏地上來接秘書手中的杯子添水,她以為自己沒有盡到責任,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通紅了。但是,秘書卻拒絕了,並沒有交給服務員給領導換水,而是讓小姑娘打開一瓶礦泉水,然後又讓拿來一個空瓷杯。


    隻見秘書將士心軍水杯裏的水倒出一點,再往杯子裏兌一點礦泉水。在從水杯往外倒水的時候,秘書是有意先倒在了自己的手上,讓服務員用瓷杯接著撒出來的水,就這樣秘書反複倒,反複用礦泉水勾兌,最後勾兌了好幾次,這才算完事,原來秘書是在用手試杯子裏的水溫。


    當秘書將水杯重新放迴士心軍的麵前,士心軍這才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接下來,在講話中士心軍很明顯地不再清嗓子了,並且聲音也提高了一些。


    其實外人不太清楚,除了熬夜為了提神,士心軍平時並不怎麽喝茶水,反而喜歡喝白開水。然而他喝白水時,有點特別講究,就是對水溫的要求比較苛刻。水溫不能高,也不能低,必須是在37度上下,絕不能低於35度,更不能高於40度,否則,士心軍就難於接受。這一點,服務員沒有把握好,她給倒的水,溫度可能超過了40度,所以士心軍根本接受不了。


    在開場“過門”講過之後,士心軍開始對今天的檢查進行點評,這是他的即興總結和發揮,他說:“今天,我們用了短短的一個多小時時間,看了你們的工作,聽取了你們的匯報,總體來說,我對你們神州集團公司和神州車站的春運工作,可以給出這樣的評價……”講到此處,士心軍稍微停頓了一下,會場上再一次出現格外寂靜的狀態,沒有一點雜音。


    張進喜和周誌耿以及曹清連和文紹傑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豎著耳朵、手握著筆,準備記錄,全身心地等待著士心軍的下文。他們此刻的心境是既緊張又期盼,緊張的是最擔心士心軍給出不滿意的評價,期盼的是能夠給予高度表揚。


    固然,大家心裏都非常明白,別看士心軍一次視察後的評價,它對集團公司和神州車站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它無疑將決定集團公司和神州車站的榮譽,從一定意義上說,也可能會決定著今後某些領導人的命運問題。


    或者可以這麽說,士心軍對一個單位的工作評價,對這個單位以及單位領導的影響是深遠的。因為士心軍的身份與地位非常特殊,他說出的話又是金口玉言,所以作為他的下屬們,對於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特別在意。更何況,這次還是針對檢查春運工作的點評,其評價的好壞對於集團公司和神州車站來說更是尤為重要。


    不過,從前麵的檢查過程來看,張進喜和曹清連他們,實際上心中已經有了底數,相信領導的評價一定是滿意的,或者最起碼不會受到批評。對於曹清連來說,他始終認為,隻要不受到批評,那就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裏了。至於士心軍能否開金口給予工作上高度肯定,曹清連雖說也抱著希望,但他似乎看得比較淡然。


    果然不出所料,士心軍對集團公司和神州車站春運工作的評價,還是比較令人鼓舞的。他說:“我覺得概括起來你們的工作有這麽幾個特點:就是領導有思路;安全有措施;服務有創新;秩序有保證;工作有效果。”


    接著,他結合視察期間看到的和匯報中聽到的情況,對自己總結的幾個方麵進行了展開點評,主要列舉了神州車站的工作亮點。雖說士心軍給予的評價用語比較中性,並沒有怎麽使用褒獎之詞,但是,在他展開說明的過程中,已經是充分給予了認可。要知道,作為士心軍這樣的身份和威嚴十足的風格,他曆來不輕易表揚,也不能輕易褒獎,能夠給予這樣的評價,這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更何況,士心軍的這些評價,還都是在檢查後和講話前自己臨場總結的,也是在筆記本上簡單列了提綱,隨後自己即興發揮的,這又證明士心軍的確是一個很有才華的領導。


    假如不是他後來成了一個獨斷專行、目無一切的人,那他也許真正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好領導——當然這是作者的後話。


    剛才在曹清連匯報工作時,為何士心軍並沒有集中精力聽取匯報,其實也是由於他要為最後的講話做必要準備的緣故。


    在給予一番評價之後,士心軍又專門對車站來了幾句鼓勵的話,他說:“我看,你們神州車站的工作,許多方麵都有一定的創新性和引領性,那我今天就給你們提出一個新的目標要求,就是要按照安全正點、優質服務、暢通無阻和秩序良好四個方麵的內涵,把車站創建成全國鐵路的模範火車站……”剛說完這一句激動人心的話,在董事長張進喜的帶頭下,會場裏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士心軍的這些肯定和鼓勵的話,毫無疑問,令集團公司和神州站的領導們深受鼓舞,從大家異常興奮的表情可以看出,每個人的心裏都充滿了自豪感。


    然而,在激動和自豪的同時,曹清連的心境倒是有點稍有的平靜。不知為何,與過去相比,如今的曹清連,其心態已經開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種變化最顯著的標誌就是,對於領導人的表揚不再看得那麽重要,他現在更多看重的是,如何在工作上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能,為進一步改變單位的麵貌多做實事。


    而前些年,特別是剛走上站段領導崗位的頭幾年,曹清連特別看著領導的表揚和鼓勵。有時候,似乎自己工作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贏得領導的一句表揚似的,以至於完全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思想怪圈。現在想一想,總覺得過去的那種思維習慣有點很好笑,也有點很幼稚。


    這兩年,曹清連在仕途上經受了幾次的“敗北”之後,對於領導表揚這個問題,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在士心軍治理的係統內,一個人在仕途上的進步,往往並不一定取決於受上司表揚的多少。受表揚多,得榮譽多,並不一定能成為進步和晉升的資本。而工作中不常被領導表揚,甚至有些人常常被領導批評,其結果卻反而得到了領導的重用。


    故而,曹清連自從看清了,並且心裏明白了這一點之後,對於領導表揚的問題便看得淡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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