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坐哪趟車,到哪兒去的?”曹清連問。


    “貴賓室說,是坐k296次去山西晉原的,一點半的車,不過站長,貴賓室還說,鄔總秘書石磊特別交代,不讓貴賓室給站領導說,鄔總誰都不讓送,秘書也不來。但是鄔總說必須得讓汽車上站台。”


    “上站台就讓他上吧,安排人盯著點,反正今天旅客很少,不要緊。”


    曹清連在猜測,鄔良不讓領導送車,不知是怎麽迴事,難道是因為上次沒送他而生氣了。


    “可是站長,這趟車不是停在一站台的,而是在6站台,現在車體已經從車庫轉出來停好了,並且,秘書報的車號不是集團公司的車,貴賓室不敢拒絕,所以隻好讓請示您,本來貴賓室是不想讓通知您的。”


    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兒,鄔良坐車,不讓通知站領導送車,非得讓車開到站台上,這到底是玩的什麽花招啊。哦,曹清連想到了,他可能是坐車迴老家,不想讓我們看到,可能有什麽忌諱吧 。本來曹清連還想讓書記文紹傑去送一下鄔良,畢竟鄔良不會太忌諱文紹傑,但是今天是曹清連值班,文紹傑上午在接待完領導慰問後就迴家了。


    有時陪同領導就得靈活一點,不能死板,如果領導隻想單獨行動,那下屬就不要執意陪同,領導也有隱私嘛,既然鄔良特別交代不讓送他,就不能勉強。


    可是,鄔良今天要坐的這趟車是停在了6站台,那個站台汽車是不允許上的,而且,秘書報的車號還是私家車,從安全的角度這就更不能允許了!


    根據神州站的站台設備狀況,除了一站台允許領導的公務車可以上之外,其它站台除了郵政和行包的作業車,任何汽車均不允許上站台,因為站台上的邊道很窄,搞不好汽車很容易掉下站台,極易造成列車相撞事故。


    麵對鄔良這個主管領導製造的難題,的確又讓曹清連犯難了,別看一輛汽車上站台似乎很簡單,其實這事並不簡單,因為它涉及到列車和旅客的安全問題,其中有三大風險:一是汽車掉下站台與列車相撞的風險;二是汽車在站台上與旅客相撞的風險;三是汽車上帶進站的物品有無易燃易爆危險品的風險。


    但凡安全方麵發生了事故,都是風險沒有防範而形成了隱患,最後隱患就像地雷一樣發生爆炸而導致事故。一次隱患不一定會造成事故,但事故一定是由隱患造成的,這就是俗話說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道理。


    怎樣處理鄔良親自給製造的難題呢?無非有三條路可供選擇:


    一個是最簡單最安全的辦法,是嚴格執行規章製度,不讓汽車上站台。但是,這無疑會更加劇與鄔良的矛盾,上次沒讓私家車上一站台接他,已經讓他很不高興了,這次他又是坐車來的,如果把他堵在貴賓院內,並且可能還帶了不少東西,那些東西也將會被迫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種情況就不難想象,我們的鄔良鄔總會是怎樣的反應。憑鄔良的性格,即使給他好好解釋,那恐怕也難以說通,可見,這條按規矩辦事的辦法,不是最佳選擇。


    第二個選項是讓車體拉到一站台,讓汽車開到一站台,雖說也不完全符合規定,但是大大減少了汽車上6站台的高風險,這是可以的。可是,現在已經晚了,那趟k296的車體已經被拉到了6站台,運轉車間和客運車間,還有行包郵政,以及乘務後勤保障、上水、檢車等等,各單位各工種都在按照這一方案做著準備工作,現在再改變也來不及啦。顯然,這也不可行。


    那麽剩下的唯一選項,就是滿足鄔良的要求,破壞規矩,違章行事,冒著風險讓這倆汽車上6站台送鄔總,讓鄔總耍耍威風。


    曹清連思來想去,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為了緩和與鄔良的關係,為了避免鄔總再給穿小鞋,在原則和屈從麵前,隻好再次忍辱負重,讓小何迴複貴賓室,何況鄔良隻要在車上,他曹清連就不用太擔心。


    不過,曹清連也並不傻,他最後交代小何:“讓貴賓室按鄔總的要求辦,但不要說是給我匯報了。但是,在那輛車進門時,要確認一下吳總是否在車上,如果鄔總在車上,就一路放行,並告之司機列車在6站台,要走一站台南頭郵政通道上那個站台,不要走北頭。如果車上沒有鄔總,那就還是按規定讓車停在貴賓院內,不允許上站台。”小何得到站長吩咐後,一下就明白了,說道:“好的站長,我馬上迴複他們。”


    接著,曹清連又交代小何:“別急,還有一點也安排一下,趕緊叮囑一下運轉和客運車間,在鄔總這倆汽車進站後,6站台的另一條股道不要安排接車,汽車離開站台後再接車,讓客運人員在站台上加強力量,千萬不要傷到了旅客,這兩個方麵一定要叮囑好!”


    “好的好的,我明白啦!”


    小何聽到站長的吩咐,心中更增加了對站長的敬重,曹清連對每件事情的考慮總是細致入微,不給工作留下任何漏洞。“細節決定成敗”的理念,在曹清連身上早已形成了一種良好的思維習慣。


    領導執意違規行事,作為下屬又不能抗拒,那怎麽辦?隻有采取補救和加強措施,防範風險,避免發生不良後果,不然,一旦發生嚴重問題,那可真是太被動了。假如鄔良因違規上站台發生了事故,鄔良一定很丟人,雖說是領導的錯誤造成的後果,但車站也推不掉責任,因為無論是黨紀條規,還是安全生產規章製度都有明確規定,對於領導明顯錯誤的決策和要求,下屬是應該堅持原則抵製的。


    可是,印在紙上的條規畢竟隻是紙上,而現實就得現實一點,作為下屬往往都不敢輕易違抗上級領導的命令。當然對於明顯會造成嚴重後果,且沒有安全保障措施的問題,那作為下屬,就不能唯命是從啦!像前天下雪大風天氣,曹清連頂住沒在廣場搭建臨時候車棚,就是因為沒有安全把握,直接把鄔良的要求給頂迴去了。


    在現實生活和工作中,製定規則之後,容易破壞規則的現象,往往在領導身上發生的最多,因為總有一些領導幹部有特權思想。譬如工作中存在的嚴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文山會海問題,為什麽天天批判卻多少年都消滅不掉,使其成為了一個不治之症呢?究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領導幹部自身沒有發揮表率作用。


    在客運車站,因為某些領導不守規矩,有些工作的開展就會陷入兩難境地,就說像鄔良這樣進站坐車的事情吧,不說汽車上站台,但就說他坐車要帶許多東西,而帶這些東西進站上車,也都是需要進行安全檢查的。那今天他要求汽車直接上站台,那他隨身攜帶的包裹就逃過了檢查。


    不僅是這種情況,就是領導從貴賓室上車,按照進站“包包過檢”的原則,每個領導攜帶的包裹都需要通過查危儀把關,可實際上,每當貴賓室工作人員提示要過安檢時,總有領導不樂意,甚至有的領導直接說:“就不用過了吧,我的東西還能有問題嗎?”此時,作為工作人員還能怎麽樣,難道還能像對待普通旅客一樣,去采取強製措施嗎?


    在安檢查危這一關鍵環節上,還有像“釣魚執法”的情況,就是上級檢查組人員到車站檢查安全工作,有的專門在手提包裏放一些鞭炮之類的易燃易爆品,在從貴賓室進站時,根本不聽從工作人員進行安檢的提醒,隻管拎包進站。可是,待進站之後,馬上迴過頭來找車站領導說事兒,要求追究沒有嚴格把關的責任,這搞得讓車站工作人員苦不堪言。


    ……


    中午一點十分,一輛黑色奔馳車,還是上次接鄔良的那輛車,在貴賓室外大門口鳴笛,連續幾聲,聲音很刺耳。貴賓室一位姑娘笑嘻嘻地走近跟前,司機搖下窗戶,“您好,您是……”姑娘用甜美的聲音故意詢問。“哦,是你們的領導,集團公司鄔總進站上車,車號不是給你們報過了嘛?”司機迴答。


    姑娘轉到車前有意看車牌,抬眼看了一下擋風玻璃,一眼便看到一臉不大高興的鄔總坐在副駕位置上,便趕忙迴到司機一側,還是笑嘻嘻地說:“好,我知道了……您進站後往左拐,然後一站台南頭下地道,再從6站台上去,k296次在6站台,能知道怎麽走嗎?”


    “好,我知道了,開門吧!”司機似乎有點著急。


    其實司機知不知道不要緊,鄔良是知道車站站內情況的。按說汽車報過車號是不用有人在門口確認的,門口本來就有攝像頭,在貴賓室可以確認車牌號,但是為了查看鄔總是否在車上,貴賓室才安排工作人員故意再確認一下車牌號。


    按照鄔良要求,車站沒有領導送他,但是,列車長早早地就在軟臥車門口等著鄔良了,待汽車開到車門口,鄔良下車時,車長趕忙上前迎接,兩名列車員和司機一起往車上搬東西。


    這趟車春節不停運,也不是神州集團公司的車體,而是晉原集團公司擔當的,所以神州客運段也沒有領導來送車,想不到鄔良今天這麽低調行事,想必是帶的年貨比較多的原因,不想讓那麽多人知道。


    那輛奔馳車有點長,司機在站台上調頭時打了好幾把。


    下午,美美睡了一覺的曹清連,坐在辦公室又處理了一些內務,思考了一些節後的工作。這是難得清靜的半天。晚上,他與文紹傑進行了值班交接,然後便匆匆趕迴父母的住處。


    吃過飯,又陪父母看會電視,便和夫人孩子一起迴到了自己的小家,十一點多一點,衝過澡的曹清連穿著睡衣準備上床,夫人已經鑽進了被窩。


    然而,此時,手機響了,是陪文紹傑值班的宣傳助理小楊打來的。書記值班,能有啥事?


    “曹站新年好!我是小楊啊……”晚上與文紹傑交接班時見過了小楊,他不會是再次拜年的,何況又是這個點。


    “我知道是你小楊,新年好!”


    “站長,剛剛接到集團公司通知,北京總部要召開緊急電視電話會議,要求全體領導班子成員參加收聽收看呢……”


    “啊?緊急電視電話會議,打聽是哪兒出什麽事兒了嗎,啥時間召開?”曹清連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有聽說安全上有什麽事兒,會議是在零點召開。”


    “好,我知道了,你要抓緊通知一下其他班子成員,讓大家提前十分鍾趕到會議室,按時收聽。”


    “好的,我現在就通知。”


    掛了電話,曹清連便重新換上內衣穿好棉衣,給已經上床的夫人解釋說,有個緊急會議,他得馬上迴站上。


    夫人陳敏一聽,冷冷地迴了一句:“你說什麽?現在迴車站開會,你們又犯神經病了吧!”


    “嗨!別說了,你也知道,鐵路人曆來不都是這樣,我能有啥辦法……”


    曹清連夫人的話聽起來很難聽,但她說的倒是很符合實際。這些年來,鐵路係統的會議不僅越來越多,而且還越來越沒有規律。特別是北京總部召開的會議,動不動就召開臨時緊急會議,就說這剛剛通知的會議吧,臨時通知零點召開,說明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緊急事態,要麽就是安全上又出了什麽大問題,不然也不會這麽緊急,非得連夜召開不行。


    而這種連夜召開的會議,北京總部方麵時不時地會來一次,這是那位大老板士心軍的一貫風格,這一次想必還是一樣,不知又有什麽重要情況發生了。


    曹清連從家出門時,還沒忘記帶了點糖果。他來到辦公室後,打開熱水器,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他平時很少喝茶,但今天因為是零點開會,還不知大領導會講多長時間,他需要喝茶提神。


    曹清連很清楚,雖說今天的會議是零點召開的,但也一定是士心軍做講話,也隻有他才會安排連夜開會,北京總部其他領導都不會這麽安排。


    正職與副職是不一樣的,副職總是忌憚一些基層的反應,副職也比較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但正職就不一樣了,往往容易肆無忌憚。特別是士心軍這樣的領導,已經主政本係統近十年時間了,並且鐵路自成一體,頂層就他一個正職,一切都是他一人說了算,他就是“土皇帝”,早已是天下唯我獨尊,想幹啥幹啥,想怎麽幹就這麽幹。


    士心軍每次會上都特能講,口才的確了得,並且越是夜裏開會他越是有激情,有次全係統的會議,他從晚上八點一直講到淩晨一點多還刹不住車。那次他說,如果不是考慮時間太晚,他還要繼續講。所以曹清連知道,今天的會議時間也不會短了,因為士心軍要講話。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端起茶杯,帶上筆記本,又帶上糖果和兩包煙,於十一點四十五來到了樓頭的電話會議室,除了宣傳助理小楊,他是第一個到的,他幾乎每次都提前,這也是曹清連的習慣。


    很快文紹傑到了,接著班子成員都陸續到了,正好,今天是春節,在晚上這個時候開會全當是來個團拜,所以大家來到會議室後都十分興奮,互致問候又互開玩笑,氣氛特別融洽,對於零點開會沒有一點怨言,也許是鐵路人對此都習以為常了。


    零點到了,大家收住話頭,都自覺地嚴肅起來,目光聚到屏幕,因為都知道這個會議肯定是一個非常嚴肅的會議。


    但是,零點到了,屏幕並沒有動靜。等待,再等待,直到零點十分,屏幕裏主席台上開始有工作人員調試音響。又過了幾分鍾,隻見士心軍從鏡頭外快步走進鏡頭內,然後走上主席台,不過從他的表情看,不像是安全上出了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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