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九大家之中,蘭家與盧家同屬下三家,存在競爭,關係其實一般。但有了寧升作為紐帶,兩大家族隱隱有結盟之勢。本就已是京城大家,如今結盟之後攜手發展,他日前途不可限量。朝廷明麵上並不禁製家族結盟聯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朝廷不可能讓一家獨大,負責皇宮權威會受到挑戰,但以寧升作為紐帶,朝廷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算是對其的一種補償。


    又過一日,寧升舒舒服服地睡醒後,想到入京許久尚未去過楊家,思索著是否要前往,這時陸衣長老走入房間,道:“其實掌教是想讓你去一趟楊家的,身為楊枝露的父母,有權利知道其女兒的近況。”


    楊枝露之父在楊家之中的地位僅次於家主,如今在京城擔任從一品大官禮部尚書,是國師徐長平的一大心腹,雖然官位品秩稍低於宋元朗,但地位卻略高其一點。


    寧升點頭道:“今日我挑個時間,前往禮部拜訪楊尚書。”


    燈會尚在繼續,隻是不再放飛景安燈。這一場燈會由禮部全權操辦,因此楊荇懿格外忙碌。


    百忙之中,楊荇懿想到自己女兒已經有許久未和家裏通信,知曉女兒去了長定城,但具體生活得如何無從得知,不免生出去長定城看望女兒的心思,但身為禮部尚書,責任重大,隻能一拖再拖。


    一位年輕人迎麵走來,正是剛被解除禁足令的寧升。


    楊荇懿認得這位年輕人,知曉他是女兒在武灞山的好友,故而放低姿態道:“寧公子怎有空來此?”


    寧升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先寒暄一番在尋個合適的機會將楊枝露的近況說與其聽,“楊師姐如此優秀,每次見到她,都會在腦中思考究竟是什麽樣的父親才能教出這麽好的女兒?好不容易來一趟京城,想著總算能夠見到楊伯父了,卻沒想到被禁足了。如今剛被解除禁足令,這不立馬就前來拜訪楊伯父了!”


    楊荇懿其實興致並不高,一方麵是擔心女兒是否過得好,一方麵禮部繁忙的事務著實壓得他喘不過氣,但還是笑著道:“能被賢侄掛念在心裏,是伯父的幸事啊!”


    “想必伯父一定擔心楊師姐的近況……”寧升並不知道時機是否合適,但若是再不提起這個話題,似乎也無話可說了,“想必伯父已經知道楊師姐留在邊境長定城了吧?”


    楊荇懿點頭。


    寧升心裏一番掙紮,最終決定將楊枝露的近況坦白告訴其父,“其實楊師姐的狀態很不好,周傲師兄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聽到女兒在長定城過得不好,楊荇懿心裏咯噔了一下。他雖然貴為禮部尚書,但畢竟是個普通的父親,對女兒的思念和關心並沒有減少半分。他想象不到女兒經曆了什麽,更想象不到她會在那裏受到如此大的打擊。


    “周傲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楊荇懿的聲音有些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悲痛。


    寧升默默點頭,“是的,周傲師兄的死讓楊師姐徹底崩潰。曾經一段時間裏,楊師姐都魂不守舍,甚至產生過輕生的念頭……”


    楊荇懿眼眶紅潤,恨不得現在就前往長定城將女兒接迴京城,將其守護在身邊,什麽修為都滾一邊去,一切都沒有自己女兒的性命重要。


    寧升能夠看出楊荇懿的想法,阻攔道:“或許生活在長定城,才是楊師姐最好的選擇。如今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斬殺妖族,告慰周傲師兄的在天之靈。您若是將其接迴京城,這最後一點信念也崩塌的話,楊師姐很有可能……”


    “那我就尋個日子,前往長定城看看女兒吧。”楊荇懿知曉輕重,知道留在長定城是楊枝露自己做出的選擇,即使自己身為父親,也不能替其做出決定。


    遠在大麗邊境長定城中的楊枝露抬頭望天,蔚藍的天空如同一塊畫布,隻有一輪烈日高掛其上,萬裏無雲,以至於此地氣候較為幹燥,土地大都呈沙質。


    長定城中的女人很少,能與自己說上話的就更少了。倘若沒有戰事,楊枝露經常會坐在城頭眺望遠方,每每這時總會有一位古靈精怪的男孩湊過來,笑嗬嗬問道:“姐姐,你怎麽不笑啊?每次你來這,我都沒見你笑過。”


    因為男孩的活潑好動,楊枝露心中的麻木削減幾分,但臉上依然沒有笑容,隻是語氣不再冰冷,稍微有些許人情夾雜其中,指著自己胸口說道:“姐姐這裏很痛,所以笑不出來。”


    男孩問道:“姐姐你是病了嗎?會不會死啊?我阿父說,我媽媽就是得病死的,我不要姐姐得病。”


    長定城中的孩童屈指可數,男孩今年七歲,在這段成長的時間裏,隻接觸過一位同齡人,隻是好景不長,那位玩伴不久後便葬生獸口。所以七年的時光,男孩一直都是與這些邊卒生活,卻並未染上邊卒的惡俗氣,反而待人接物彬彬有禮。


    楊枝露道:“姐姐不會死的,姐姐我得的病是心病,雖然不會死,但是會很難受的。”


    男孩若有所思,說道:“這種感覺我也有過。”


    楊枝露問道:“怎麽?你在長定城有過喜歡女孩?”


    “沒有!”男孩臉上浮現一抹嬌羞,連忙搖頭道:“曾經我有個很好的玩伴,隻是後來他死在了獸口之下。在他死後的那段時間裏,我總覺得心裏空空的,那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用語言形容,就覺得生活突然好枯燥,沒了想活下去的希望了。”


    男孩又道:“後來心裏漸漸麻木,現在提起心裏不會難受,但還是有遺憾。姐姐你知道遺憾是什麽嗎?這可是我最近新學的詞哦!”


    楊枝露終於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愛而不得卻又心有不甘。就好像流行劃過天空,卻隻能在心中留下淡淡痕跡……”


    男孩眼中充滿崇拜之色,說道:“姐姐你好博學,雖然我聽不懂你所說的,但總覺得好有道理。”


    楊枝露忽然想起,見了男孩這麽多次,竟然還沒有問過他的名字,於是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男孩露出茫然表情,撓著腦袋問道:“姐姐,什麽是名字啊?”


    楊枝露便換種說法,問道:“就像我們腳底這東西叫‘城牆’,世間每一件物品都有自己的名字。”


    “可是我不是物品啊?”男孩眼中流露出天真的愚蠢,其實他並不癡傻,隻是缺少人教他這些知識。軍中的那些大人終日忙著修煉,若不然就是武鬥,還要隨時應對妖族侵擾,實在顧不上這個孩子。


    楊枝露耐心道:“那你平時是怎麽知曉別人在叫你呢?”


    男孩恍然大悟,笑嘻嘻道:“他們都叫我鐵柱,希望我日後能夠像柱子那般撐起整個長定城的重擔。原來這個就是名字啊,今天又學到東西了!”


    楊枝露臉上流露出一絲輕鬆,暫時從陰霾中脫身,再度抬頭看天,仿佛看到周傲再對自己微笑。


    ……


    陳正新行作揖禮,鄭重道:“倘若日後學有所成,一定前往武灞山拜訪寧兄!”


    寧升叮囑道:“雖然陳兄已經有了同進士出身,但殿試上還得盡全力莫要因此懈怠。倘若得了進士出身,可遠遠不是同進士出身可比的。”


    陳正新點頭道:“寧兄的這番話,我記在心中了。”


    寧升看了眼裴石,笑道:“你暫時跟陳兄學習一段時間,等日後字認全了,我再來接你習武。”


    裴石眼中淚珠湧動,聲音沙啞道:“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塊石頭,被你們踢來踢去,還不如和我爹爹在一起,雖然時常見不到他,但在他心中我永遠是第一位。”


    寧升撫摸著裴石的腦袋,笑道:“你叫裴石,可不就是一塊石頭嘛……”


    裴石徹底繃不住,號啕大哭道:“我不想離開寧哥哥,我要跟寧哥哥一起迴武灞山!”


    寧升故意道:“我看你是不想吃學習的苦吧?”


    “我沒有!”


    寧升道:“放心,我一定不會對你撒手不管的。等你認全了字後,我會給你一部絕世武學,大成之後不說舉世無敵,但當世絕對鮮有敵手。”


    裴石止住哭聲,眼中大放精光,問道:“真的?不是在騙我吧?”


    寧升笑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裴石不滿道:“我才不是沒出息的東西,爹爹說了我日後會大有作為的,甚至有朝一日超過你們所有人。”


    寧升鄭重點頭,說道:“我期待那一天。”


    楊荇懿、蘭庭山與盧玉芝全部前來為寧升送行,這一日寧升成了全城的焦點,在風滿樓裏又掀起一場討論的熱浪。先前質疑寧升為別國間隙的人不知蹤影,不知是無顏再在樓內侃大山還是被某些激進修士秘密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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