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該去死!”常葉終於確定,石鎧之先前在客棧中所說的話都是欺騙自己,為的就是激怒自己從而小下定決心以其性命在大麗朝換取立身之本。


    是自己錯怪石將軍了!


    石鎧之以一人之力硬撼數百修士,隻為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自己從軍之後,在軍中對自己多般隱晦照顧。那場戰役,常行臨陣逃脫,使得整個清風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若不是石鎧之扶大廈之將傾,如今版圖之上早無“清風”二字。


    這麽一位仁義將軍,卻因金身案被推出做替罪羊,落得被大麗和清風追殺的下場。萬般為難之際,竟然還在為自己的前途考慮,而自己……卻親手割下了他的頭顱,恩將仇報,此刻的常葉劍心破碎,整個精氣神都垮了,就好似脊骨斷了一般。


    常行早已淚流滿麵,“我本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再無親人,此生要惘然度過,卻沒想到今日還能在此遇見族弟,無論如何就算是拚上我這條命也要保住你。”


    常葉冷笑連連道:“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整個常家都毀在你的手裏了!”


    常葉輕輕將石鎧之的頭顱抱起,用麻布小心包好,隨後走出皇城司,看向天邊,心裏早已麻木,淡淡道:“石將軍是我對不起你,還請您在黃泉路上等等我,葉兒很快就來找你!”


    ……


    常行連忙追出皇城司,卻不見族弟半點身影,隻好又走入皇城司,正好撞見嶽父宋元朗。


    宋元朗對誰都很和氣,唯獨對自己的女婿沒有半點好臉色,冷淡道:“你前來皇城司所謂何事?”


    常行如實道:“方才一人提著石鎧之的人頭想向朝廷邀功,並且可以作為證人,揭穿清風和雲紡兩國的陰謀,讓大麗可以名正言順出兵,製裁兩國發展,從而增強我大麗實力。”


    宋元朗早有密報,這次石鎧之進京並不是一人,其身邊跟著自己的養子常葉,如此方才兩兄弟是見了麵的,便道:“你可知剛才那人是誰?”


    常行神色黯然,點頭道:“是我的族弟,也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的親人!”


    宋元朗惱怒道:“唯一的親人,那你將我宋家人當做什麽?當成你官場上升的工具?”


    若是往常,常行肯定低三下四地央求嶽父莫要生氣,可是今日卻抬頭與之對視,冷笑道:“我把宋家人當成官位晉升的工具?如果那場戰役我不倒戈,而是選擇與大麗鐵騎死戰到底,你宋元朗能有如今地位?


    整個宋家因為你這位家主官至一品,是徐國師的心腹,便目中無人、心比天高,甚至是個下人都看不起我,我想問問,你們憑什麽?如果沒有我,你們是否已經被問罪斬殺?”


    宋元朗看著反常的常行,眼中微動,怒意漸漸轉變為殺意,“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隻是我宋家的贅婿!”


    常行哈哈大笑道:“贅婿又如何?難道贅婿就不是人嗎?我知道你們在心底瞧不起我為了榮華富貴背叛自己的國家,但誰有知道當初我對韻雪的感情有多真摯?如果隻是承諾我榮華富貴,我常行絕不會動心,但恰恰因為這個勸說之人是宋韻雪!”


    說完這番話,不等宋元朗開口,常行轉身離去,準備前往宮廷入口,攔住族弟莫做傻事。


    宋元朗眼神冰冷,卻在這時寧升走過來,眼神變換,臉上浮現和藹笑容,道:“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不知寧公子想先聽哪個?”


    寧升道:“好消息。”


    宋元朗道:“石鎧之身死,去身邊之人常葉提著其頭顱向朝廷邀功,承諾會將這場謀劃的所有細節全盤托出,這有助於大麗向兩國發難。”


    “那壞消息呢?”


    宋元朗道:“常葉似乎受到某種刺激,極有可能會放棄先前想法,選擇玉石俱焚。雖然一位九境劍修並不能掀起風浪,但這場謀劃的隱秘就徹底石沉大海。”


    ……


    徐長平問道:“陛下認為,緝拿常葉之後,理應如何處置?”


    朱定安沒有迴答,而是尋求國師的意見道:“國師認為該如何處置?”


    徐長平道:“倘若常葉能夠看清局勢,不再做無謂掙紮,且真能夠助我大麗拿下清風和雲紡兩國國祚,為其加官晉爵有何不可?”


    朱定安點頭道:“國師想法與朕不謀而合。但如今常葉卻又消失不見,不知國師如何看待此事?”


    徐長平道:“微臣認為這僅僅是個小插曲,常葉最終還是會選擇投靠大麗的,因為石鎧之的死不能白費!”


    ……


    離開皇城司,常葉並未直接衝入內廷,他知道自己九層境修為根本掀不起半點浪花,內廷之中有無數高手僅需一劍就能將自己釘死在地。這樣一來,石將軍的死就白費了。石將軍之所以坦然赴死,目的是為自己在大麗謀取立身之本,倘若自己如此過激,石鎧之的一切謀劃都將成為無稽之談,這麽多事都不過是黃粱一夢。


    他迴到了那家客棧,看著滿地鮮血的房間,心如刀絞。


    ……


    七日過去,京城風平浪靜,並未有任何命案發生。


    恰好今日盧歌韻成功突破至五層境,盧玉芝大擺筵席,但僅限家族之中,除了趙鐵民等人,並未邀請家族之外的賓客。


    盧玉芝高舉酒杯,敬向陸衣與趙鐵民,欣喜道:“今日犬子成功突破境界、正式成為武灞山弟子,我這個當父親的很欣慰啊!武灞山可是超一流宗門,犬子能夠拜入武灞山,我整個盧家都跟著沾光啊!”


    陸衣笑道:“盧家主言重了。最近武灞山處於風頭浪尖之際,您還毫不猶豫選擇將令郎送入我武灞山修煉,是我們武灞山蓬蓽生輝才對!”


    盧歌韻站起身,端起酒杯,向在場眾人敬酒,說道:“我並不會說甜言蜜語討大家歡心,一切感激之情全在這杯酒裏了。”


    說罷仰頭將一杯烈酒入腹。


    趙鐵民連連稱讚道:“令郎好酒量,一杯烈酒就這樣下肚了!”


    場麵看似熱鬧,實則蒙著一層陰霾,裴石臉上始終沒有笑容,陳正新亦是如此,隻有趙鐵民沒心沒肺地笑著,但實際心中也很擔心,隻是為了不掃盧家興致這才表現得如此。


    酒過三巡之後,盧玉芝忽然歎氣一聲,說道:“這常葉已經入宮三天,為何寧賢侄還未被解除禁足令?這並不符合常理啊!”


    陸衣苦笑道:“恐怕隻有等我宗真傳弟子被無罪釋放之後,才能帶令郎前往武灞山參加招徒大典。請盧家主放心,令郎一定不會錯過招徒大典的!”


    盧玉芝擺手道:“我並不擔心錯過招徒大典一事,而是害怕再拖延下去,恐會再升事端。”


    “諸位是在等我嗎?”


    眾人尋聲望去,發現一位年輕人正笑著看著在坐各位。其腰間那塊玉佩,一看便知是武灞山真傳弟子——寧升。


    盧氏父子立刻起身迎接,管家很有眼力地吩咐下人端來椅子和餐盤,擺放在陸衣長老旁邊。


    盧玉芝眼中的擔心做不得假,“寧公子,可是無事了?”


    寧升笑著點頭道:“已經無事,按理本來兩天前就可以離開了,不過因為補償問題,耽擱了幾天。這位便是令郎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


    盧歌韻的底子打得極牢固,正如其父所說,未來三境之內再無瓶頸,這意味著隻要安心修煉,晉升八層境水到渠成。


    常葉入宮之後,在宣政殿麵見陛下,講明石鎧之謀劃金身案是清風國皇帝的授意,同時澄清寧升並非雲紡國間隙,雲紡國之所以發布聲明是與石鎧之達成協議,當屬石鎧之臨死前的掙紮之舉,以及這次謀劃的種種內幕。


    大麗朝廷如今尚未有動作,這是個極好吞並兩國國祚的機會,需要深思熟慮,爭取一鼓作氣將兩國拿下,避免給予其喘氣機會從而死中逃生。


    清風國皇帝怎麽也沒想到一個石鎧之竟然威脅到整個清風國社稷,此時震怒無比,下令將石家滿門抄斬、不留活口,以效敬尤。如今清風國社稷將傾,皇帝根本顧不得人心所向,隻能以如此雷霆手段鎮壓百官的蠢蠢欲動。


    雲紡國皇帝也處於慌張之中,本以為是吞並清風國的絕好機會,卻不曾想整個雲紡國竟然被石鎧之一人利用,成了常葉的巨大投名狀。


    兩國皇帝同時向大麗朝廷發去解釋,但都被朱定安駁迴,近些日子的寧靜是在為日後的暴風雨作鋪墊。


    又過一人,蘭庭山親自登門拜訪。在寧升禁足皇城司期間,蘭庭山動用全族之力,想要保釋這位武灞山真傳弟子,奈何皇帝親自下令,最終無果而終。但這份真心,被寧升看在眼中。


    寧升抱拳感謝道:“多謝蘭伯父為我這件事如今操心!”


    蘭庭山擺手道:“最後還不是沒幫上忙?賢侄莫要將此事放在心中,否則老夫就要慚愧了。”


    患難見真情,盡管蘭庭山隱隱約約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沒事,才動用家族之力想要保釋自己,但當時此事並未下定論,能有這份魄力,已經讓寧升感到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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