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憲一身輕鬆。

    他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

    怎樣宣瀉自己的愉悅呢?他想起了流行歌曲《今日真高興》,便小聲哼起來。歌詞半生不熟,他還是有板有眼地唱道:

    咱老百姓,今日真高興。咱老百姓,今日真高興。真高興,真高興,咳,真呀真高興!

    唱完,他接著想他的傑作——二層樓改建。下一步,急需要辦的,是為改建二層樓籌款。

    找誰?

    楊憲喊來胡潛。他猛可間有了主意。“你盡快通知財政局長,地稅局長,工行行長,建行行長,中午十二點到招待所,說我請,有要事商量。另外通知田裏仁,讓他準備,菜單我現在就擬。”說罷,楊憲抓起筆,熟稔地在縣政府公用箋上龍飛鳳舞般寫菜單。胡潛站在邊上,一手捂著鼻子,屏聲靜氣地偏頭看楊憲寫——

    涼萊類:五香狗肉、酸辣金錢肉、麻辣牛肉、薑汁口條、醃皮大腸、五香排骨(以上均中盤)、  幹炸腰果、美國大杏仁、開心果、蒜泥荷蘭豆、芥菜三絲、四川泡菜  (以上均小盤)。

    肉菜類:雙耳肉片、壇子肉、魚香肉絲、沙仁肘子、紹子蹄筋、青椒元子、火爆鞭花、辣子肉丁(以上均中盤)。

    雞魚類:八寶烏骨雞一隻、紅燒鳳爪(大盤)、貴妃雞翅、芙蓉雞片、豆花魚(以上均中盤)、大蒜燒鯰魚一條、生吃魚片、活吃魚(以上均中盤)。

    生猛、山珍、海鮮類:霸王別姬一隻、清溜白鱔(大盤)、清燉全蛇一條、三色鮮鮑(大盤)、清燉甲魚兩隻。

    湯類:燕窩湯(一盆)、尤魚湯(一盆)。

    主食:米飯,饅頭。

    清溪風味:酸湯長麵,酸湯水餃,釀皮,涼粉,蕎麵餄鉻。

    楊憲又將菜單細細過目一遍,然後遞給胡潛,囑他快辦。楊憲同時告訴胡潛:“讓田裏仁將各類名優酒準備下,客點什麽酒,就上什麽酒。”

    胡潛前腳剛走,響起了三下富有節奏的敲門聲。

    楊憲道:“請進!”

    一位女幹部推門而入。女幹部雙手端捧著一個藍色文件夾,像一股清風,向楊憲輕柔飄來。

    女幹部俏麗的麵龐和動人心魄的眼睛,像一塊強力的磁石,把楊憲的目光立刻吸過去。

    楊憲發現,女幹部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窈窕而豐滿,黑發潑浪一般披散在後背。灼熱的陽光顯然在她臉上沒留下什麽印痕,依然是白裏透出一點紅,光澤鮮亮。她幾乎不施粉黛,飽滿的小嘴唇,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吸引力,蕩漾出性感女人的濃濃氣息。她那殷厚的胸脯上,凸兀的乳峰咄咄逼人,乳峰到小腹,似連綿的高山下麵出現了坦蕩如砥的平疇,恬靜得讓人不忍出一口大氣,生怕褻瀆了這個美麗的尤物。跟楊憲一樣,女幹部第一眼看到楊憲時也眼睛一亮。她感到,瀟灑的楊憲,就像電視劇中見到的演員周潤發、湯鎮宗或者陳道明。他身上似乎散發著一個很有毒性的誘物,即使不往他那兒走,也依然會被吸到他跟前。

    楊憲悉心打量女幹部時,女幹部先是懼怯,到後頭適應了的緣故吧,也拿正臉看楊憲。兩道目光終於相碰了。兩人好像同時遭到了電擊,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女幹部那雙純靜得如一泓秋水的眼睛,讓楊憲頓感曠達和神怡。女幹部眼神灼灼,似有巨大的穿透力,楊憲的目光幾次都被女幹部夢幻般眼光擊潰,無法集聚,無法反擊,無法大膽地去迎接。

    楊憲鍾情於這位女幹部了。同時,楊憲也從女幹部盈盈的笑意裏,準確無誤地得到了某些有利於自己愛好的信息。

    女幹部將文件夾放至楊憲辦公桌,唇邊微微漾起一對好看酒窩。不過,笑靨眨眼即逝。她轉迴身嫋嫋婷婷地走時,楊憲分明看見她又正而八經起來,一聲不吭,隻看前麵。而輕輕關門的時候,她明睿的眸子又深深地迴看了一次楊憲。

    女幹部的眼光撩撥得楊憲六神無主,沒心思辦公了。為了抑製激奮的心,他在地板上來來迴迴走,可腦子還全是女幹部的影子。“清溪啥都不好好長,就是好好長女子。”藏處長的話又在楊憲耳畔迴響起來。

    這時,胡潛走了進來。大概他覺得跟楊憲的關係相當熟了,沒有敲門。楊憲很反感胡潛的這種行為,但這刻他來不及提醒。他還有更急迫的事問胡潛。楊憲發現胡潛欲言,知道胡潛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扯著扯著,說不定會把他要問的事扯忘了。他搶先問胡潛道:“你離開辦公室時,來送文件的女的是誰?”“鞏月,辦公室秘書。就是我給你講的,你來那天打電話找劉書記的小鞏。她恰巧那天晚上有緊急事情,請了半月的假。說是去蘭州伺候父母看病。我估計她哄人哩,怕是瞅對象去了。她寫一手好字,還能創作小說,乒乓球也打得不錯。”聽了胡潛的話,楊憲喜上眉梢。他本人也喜歡打乒乓球,便問胡潛:“縣委有沒有打乒乓球的場地?”胡潛說:“暫時沒有。乒乓球桌子倒有一副,是新的。不過不要緊,你如果想打,把五樓會議室作適當布置,就能打了。”楊憲說:“那你安排,我同鞏月對陣一次。好久沒有打乒乓球,手有點癢癢了。不知鞏月有沒有興趣?”胡潛滿有把握地說:“楊縣長親自跟她打球,這是莫大的榮耀,一般人求之不得哩,她還能不樂意。鞏月這人,據我多年觀察,平時寡言少語,但冷隻是在表麵,內心對啥事都熱心,感興趣。隻要你有時間,我保證,她隨叫隨到。有她配合,你會玩得非常愉快的。”經胡潛這樣一說,楊憲奔湧著的心湖平撫了。他迅速打開鞏月送來的文件夾,聚精會神地閱批。

    胡潛迴到位於四樓的縣委辦公室,把楊憲約打乒乓球的意思合盤托出。鞏月隻是微啟皓齒,燦爛地笑,並不迴應一句。胡潛說:“楊縣長不遠萬裏,到我們這個窮縣來,一心一意帶領大夥奔小康。我們身邊工作人員,為他慷慨地作出某些犧牲,千方百計地替他分憂,有什麽不好。他一個人本來就很孤單,枯躁,除工作而外,再沒別方麵的娛樂,會悶出病來的。鞏月你平時事少,楊縣長不管啥時候約你打球,就不要拒絕了。噢!”鞏月邊聽胡潛說話,邊頭轉向窗戶,透過玻璃看外麵川道裏黃黃白白的陽光和田野裏忙忙碌碌的農民。那迷人的笑,自始自終掛在嬌美的臉上。

    客人幾乎與楊憲、胡潛同時到達招待所貴賓樓單間餐廳。在胡潛的熱情介紹下,楊憲瀟灑地與瘦高個禿頂的財政局長李嚴,矮個圓臉濃眉的工商行行長王江清,身體粗壯戴眼鏡的建行行長南壓境,臉色蠟黃脖子細長的地稅局局長朱利行一一握手,致意。早到的呂猛,他的腿看起來比早上行動方便多了。他像活躍的孩童,拖著笨重的腳,繞著餐桌轉來轉去,與他所熟悉的財神們打趣鬥嘴。

    “呀,楊縣長,今天咋這麽派場,莫非清溪凡能吃到的名萊都上嗎?”王江清一見豐盛的涼菜,一邊嚷嚷一邊把短身子往凳子上擱。楊憲說:“俗話說得好,心誠則靈。既請諸位財神,不誠心算怎麽一迴事呢。心意不到,各位恐怕不領情吧。況且,鄙人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見大家,倘真是‘便飯’的話,不就顯得本縣長缺乏禮貌和寒酸了嗎?”南壓境扶了眼鏡框,說:“楊縣長的確是大家風範。這一桌飯怕是花了不少錢吧!”胡潛趕忙幫腔道:“兩千五,酒不含在內。”“謔,這在清溪蓋了帽。以前一桌二百來塊。上三百元的,就屬高規格了,就能在縣城傳誦幾天幾夜。現在上幾千塊錢的酒席,不知群眾咋羨慕咱們呢!”王江清的濃眉跳了幾跳,感歎道。南壓境說:“雖然我們跟楊縣長沒打過交道,光看這桌飯,就知楊縣長的為人。夠朋友!”李嚴和朱利行一前一後說:“我們受之有愧呀。”“過去,領導就是領導,高高在上,我們下麵的就是下麵的,永遠是森嚴的上下級。工作起有你,花錢指著鼻子尖尖要,啥時張口啥時立等,連緩氣的機會都不給留。至於吃吃喝喝,沒門,想都別想。解放這麽多年,誰還見過新上任的主要縣級領導擺這樣闊氣的酒席請下屬。沒有,從來沒有。我敢打保票。楊縣長如今拿我們當人看,我們還有啥說的!”

    大家邊說話邊入席。楊憲不等推讓,靠正麵牆中間位坐了。王江清、南壓境屬和政市中心行行政領導,在清溪工作,也算是客人,一左一右,被推坐在楊憲的邊上。接下來是李嚴和朱利行。呂猛和胡潛則坐在進門的位置。

    賓主坐定,楊憲征求意見,問喝什麽酒。王江清等客氣地說越簡單越好,隨便點一種行了。楊憲說:“‘隨便’兩個字,聽起來輕鬆,其實內涵廣闊無邊,揣磨不透,能難死我這個當縣長的。罷了,我作主,喝茅台。別的名酒有假,也表達不了我的心意。”南壓境說:“楊縣長,太貴了點吧?”楊憲說:“甭客氣,放開肚皮喝。‘該喝不喝也不對’嘛!”呂猛扯開肥嘴直喊:“痛快。要喝就喝好的。你們這夥知識分子,就愛作假,不說真話。心裏巴不得縣長把‘人頭馬’拿來喝,嘴裏卻喊廉潔。這就像咱清溪老百姓罵的那樣‘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說完,他自個兒先快活地笑了。朱利行聽了,趕緊去捂呂猛的嘴,笑罵道:“快把你拐屄嘴閉上,不要往外淌清水水了!”

    說笑裏,吃喝開始。不經意,四瓶茅台底兒朝了天。

    王江清看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對楊憲說:“楊縣長,你初來乍到,倘有什麽困難,盡管開口,兄弟們一定鼎力幫助。”南壓境等也附合。呂猛則茫然瞧瞧各位的臉,看看盤中的菜,筷子在空裏舉著,想他現在該不該夾菜,因為他知道這頓飯的重頭戲,已經輕鑼密鼓地開場了,而此前有關這方麵的底細他絲毫不知。錢這東西,在當今社會,幾乎主宰了一切。別看堂堂的縣長與財神們說說笑笑還可以,財神們賞光吃飯,也隻是麵子上的事。牽扯到實際問題,人家未必客客氣氣。資金短缺的現在,改建二層樓欲籌一百萬元可不是閑諞傳。王江清這個老滑頭,至多給縣長開空頭支票而已。呂猛心裏罵道:“甭揀好聽的說。別人不了解,你王江清腸子有幾道彎我還不清楚。以前縣委劉書記在二層樓開工前張口貸二十萬,你都借口推了。”恰這時楊憲道:“我請大家喝酒,怎麽好意思提其它事呢。大家隻管往好裏喝飽裏吃。”說完,端起一杯酒,向大夥亮了亮,仰頭灌下去。王江清也呷一口酒,望著楊憲說:“楊長縣,這就見外了。我剛才得知,你資金方麵有困難。你有難處卻不開口,分明是看不起我們。”南壓境、李嚴、朱利行等也放下筷子,坐直,期望的目光一齊投向楊憲。呂猛一看這陣勢,方悟楊縣長有高人之處,原來一頓酒灌得他們見風使舵了,而劉書記先前討不到錢是因為太公事公辦了。“好!王江清他們掏錢,我求之不得哩。”呂猛知趣,暗暗下定決心:“這會子斷沒自己的份,決不多嘴添亂。”他靜靜地坐著想著,看怎樣擺平這事。楊憲發現一張張臉上都是真誠之色,便說:“大家不愧是爽快人。既然挑明了,我就不顧老臉了。”他把改建二層樓的想法合盤托出。“這有啥不好說的。公家的事嘛,正大光明。縣長有重擔,大家分頭挑。我表個態,折借五十萬。”王江清慷慨地說。南壓境把眼鏡扶了扶,說:“我家底不如老王,借三十萬倒沒啥問題。”李嚴搔了搔禿頂,說:“咱縣上財政有困難,教師四個月沒發工資,但我對楊縣長不能不表示點,擠十萬吧。”朱利行細脖子縮了縮,道:“地稅局向財政局學習,也拿十萬吧。”

    一百萬元,幾分鍾之內,便輕而易舉地籌措到了。

    楊憲眼裏開始冒淚花。他抓起酒壺,抖抖索索給大家斟酒道:“你們不愧有‘財神爺’之稱。改樓的錢,呂猛知底,把我簡直要愁瘋了,頭上都添了白頭發。沒想到你們一人一句話給解決了。不過,君子之交清如水。我申明,這錢隻是借。明年,我們要給省上打報告。等款子下來,一天都不拖,悉數歸還,不會讓大家為難。現在,我代表全體清溪人民,感謝你們。如果興磕頭,我就給大家立馬下跪。”大夥紛紛說豈敢豈敢。楊憲迴頭對呂猛說:“完了,你把工隊的帳號給幾位行長、局長,讓他們將款子轉過來。”

    主食端上來時,賓主一個個腸胃飽滿,吃不下去了。楊憲說:“如果諸位有興趣的話,中午在這裏美美睡一覺,下午劃款子的事辦妥了,咱們再打牌。我估計諸位都是麻壇高手,不想錯過學習機會。”王江清說:“款子一個電話,我那裏人就過來,老呂辛苦一點,跟著去進帳。牌怎麽打?一個個醉洶洶的,恐怕盡出錯牌。”楊憲反駁說:“哎,打醉牌才有意思。飄飄欲仙多好啊。雖說有時認不準東南西北風,倒容易揭炸彈。”南壓境說:“都是年青人嘛!老李也包括在內。別看他腦袋上少了幾根騷毛,暮氣沉沉的。那不是老漢的標誌。人家報紙上說了,六十歲以下的,都屬青年人行列,這是國際最新流行年齡分段法。大家既然都是青年人,還能沒有這一點背頭?大白天睡幾個小時,晚上變驢去麽?說打就打。現在立馬支攤子。楊縣長一提說,我這手指頭癢得不知擱哪裏好。現在才知道,擱麻將桌上最好。”南壓境邊說著,邊掏出手機邊往窗子下麵走,說:“我立刻打電話,叫行裏提一箱子錢來。大家都別跑,一個也不能少。”他給李嚴、朱利行、王江清招手說:“向我學習,向我看齊。”王江清笑眯眯地問南壓境:“老南你聽過飼養員的故事麽?”南壓境停止撥打電話,迴應道:“沒有。有屁就放。”王江清說:“從前,有個飼養員,專門喂豬。性子也急躁。一次,一個母豬分娩,他站邊上侍候。母豬產崽,跟別的動物不同,是站立著生產,忽嗤一下,像射炮彈。崽一落地,翻起身,便滿院跑了。這個一跑,另一個又出來了。第十二個崽跑了以後,再不見不下一個,他心裏一急,脫口問母豬‘你屄裏再有嗎?”不等王江清說完,楊憲哈哈大笑起來,南壓境則攆上撕扯王江清的嘴。李嚴笑完,指著窗邊滾著一團的王江清和南壓境說:“別鬧,動作快點。”朱利行也從口袋掏出電話,仔細翻動起來。

    偏西的太陽光一射到麻將桌麵,呂猛心裏便跟著升溫,說什麽也打不下去了。他從沙發上拉起等待換東風的朱利行,將其硬按在他原來的座位上,急火火地向楊憲李嚴他們打招唿,去銀行進帳。呂猛想錢道的事,變幻莫測,倘若自己遲疑,中間出問題,眼看到手的錢就溜進別人腰包了。這次,無論如何要抓住工行、建行、財政局、地稅局劃款機會,將一筆筆全轉到自己名下。當然他也知道,今天打麻將是假,給縣長進貢是真。機會難逢,機會難得,兼顧是兼顧不了了。他想,隻要一百萬入了自己的戶頭,還愁啥呢,給縣長進心的機會有的是。

    用時不過四個鍾頭,款爺的人民幣,一捆一捆聽話似的,都摞在楊憲身旁的凳子上。楊憲膽子大,牌路刁鑽古怪,風格迥異,才導致這樣的情況發生。平和,炸彈,杠頭開花,連續坐樁,大夥見楊憲老是這樣,極不服氣,執風,換座位,日鬼塞子,加點數,什麽方法都想到了,也試遍了,但楊憲仍得心應手,雄風不減。

    縣長一路順風,和個不停,緊坐在旁邊的胡潛歡喜地合不攏嘴。每逢楊憲和牌,還未把牌徹底掀倒,胡潛便欣欣然拿起尺子,高高揚著手,對其他三位道:“快快把‘銅’送過來,我量量。”

    房子越來越清淨。打牌,洗牌,推倒和,眾人的歎息聲,隻在偶爾間發出。

    贏得次數多,別人不說啥,楊憲自個兒便不好意思。時間已至下午七點,楊憲更加左右為難。他心想:“繼續打吧,不好意思。提議休息吧,大家心裏會說我是個挨不起,贏了錢就想落口袋。把他的,咋辦呢?”這時田裏仁嘴角一裂一裂地抱著胳膊來房。楊憲趁機說:   “叫師傅擀長麵,做成蔥花酸湯的。另外,準備幾碟萊。”

    他思考一下,說:“涼拌豆芽、涼拌土豆絲、涼拌黃瓜、四川泡菜、蒜泥茄子、蒜泥油菜、小蔥拌豆腐、芥菜三絲、香油金針菇、薑汁菠菜。就這十種,用小盤盛了,與酸湯麵一起,讓服務員端到我房裏,大家邊吃邊玩。”

    楊憲點完萊,田裏仁卻猶豫起來。他搔了搔頭,怯怯地對楊憲說:“楊縣長,領導們累了半天,這幾個小菜加長麵,清湯寡水的,恐怕吃不飽。是不是加幾個葷菜?”楊憲擺擺手,說:“你把你該操心的事操心好。麵擀不細,湯做不好,唯你是問。”田裏仁聽了,嘿嘿地笑了兩聲,仍抱著胳膊去。

    楊憲繼續隨大家玩。這會子,他偷眼看了看身邊一摞又一摞人民幣,想:“每捆以千元計算,至少也有十幾萬了。第一次見麵,就這樣赤裸裸地贏錢,會留下不好印象的。”他想了一個周全的辦法,從現在開始,不吃不碰,不和不炸,讓其他人和幾把,調動一下大夥兒的積極性。果然,此後,楊憲十三張牌揭齊後,東西南北風及紅中,還有不好的邊張牌,一一留手,而把中間的,成副的牌,毫不吝嗇地打出。炸彈揭到手,他也不言不語,一味地隨別人轉。這種方法特靈,他的下家王江清開始和牌了,南壓境還坐了幾次樁。而李嚴和朱利行此時合抱一條腿,他們不僅杠頭開花,也揭了炸彈。大家都贏錢,緊皺的眉頭相繼鬆開,臉色漸漸開朗,笑聲和趣話充彌房間。

    至晚八點半,兩方牌下來,王江清、李嚴、朱利行、南壓境麵前均有了小收獲,楊憲的錢摞也沒低太多,一屋人皆大歡喜。

    這刻,幾個服務員將飯菜端上。王江清似乎打牌的興趣不減,對楊憲說:“不餓。拿你的酸湯麵把我們灌糊塗了,又贏我們。”楊憲說:“‘清溪酸湯麵,麵勁,湯清,味純。’這是你們縣誌上講的。吃了幾次,才曉得不是自吹自擂。你們知道我前天吃了幾碗?三大碗!今天可能要突破。”他對王江清說:“你也來吃。牌好玩,填不飽肚子不行。你們經常吃酸湯麵,你媳婦可能比這裏師傅擀得更好,那是在你們家。好的吃了,再吃點差的,總歸好。吃飽了,再上牌桌,才有底氣。”南壓境已端著麵碗吸溜吸溜地吃開了。他撈了幾口,停下來說:“有個笑話,說咱縣老縣長宋老巴,打麻將那天有個顧忌,就是老婆絕對不能做酸湯麵。”楊憲邊把麵從湯裏高高挑起,邊不解地問:“那為啥?”南壓境說:“宋老巴見了酸湯麵就沒命了,一次吃六七碗。咱清溪原來的習慣是,酸湯麵光吃麵,不喝湯,一碗吃完了,湯原端迴去鍋裏熱一熱再澆麵。現在不同了,提倡衛生,講究吃麵的同時也喝湯。你想想,老縣長那麽大年紀了,吃六七碗麵,喝六七碗湯,坐在麻將桌旁,脹得受得了。一局未完,就得出去尿尿,拉屎,根本顧不上和牌了。”李嚴已吃了四碗,聽了南壓境的話,笑得差點把飯汁從嘴裏噴出來,吼道:“老南,你喪德不喪德。縣長在吃飯,你胡亂聯係啥,屄上也不帶把鎖子!”楊憲說:“那沒啥。隻是老南後麵上廁所的話不該說,一說我就想起招待所門口那泡屎,不想吃了。我才吃了五碗,肚子本來還能裝兩三碗呢。”朱利行說:“楊縣長,你真的不敢再吃了,要麽,真像那宋老巴了。”見楊憲撂了飯碗,一直忙著幫服務員下飯和幫著往每個人手裏接飯碗的胡潛,也擱下自己正吃的碗。

    吃飽喝足,大夥躺的躺,坐的坐,拉閑的拉閑,看電視節目的看電視節目,已沒一個人有心思繼續打牌了。九點多,王江清提出迴家,說晚上有急事,不處理不行。楊憲笑問是不是約好了人,王江清堅決否認,紅著臉說自己老了,哪還有花心。朱利行跳起來,摸了王江清發燙的臉,說:“老王你不要害臊,性感男人嘛,這事能沒有?”他又揭發說王江清那個相好,其實他在柳樹林裏碰見過,就是個子低,人太瘦,頭太小,臉也不白淨。並言那女人在縣一中上過學,跟原先的男人好好的,偏遇上了王江清。朱利行扯著尖腔繼續說:“大概王江清老家夥那玩意比青年人中用,要不那女的才三十二三歲,怎麽會撇開男人娃娃,百裏路上跑來跟半老頭子騷情呢?”朱利行一說,王江清瓷住了。他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地看楊憲,臉此刻由桃紅變為豬肝色。楊憲趕緊走過去,在王江清背上拍了拍,說:“哥們開幾句玩笑,別當真。即使有這碼事,也是生活小節。本縣隻管大事,從不過問枝節問題。況且,你還是市管幹部,放心去吧。”罷了,他轉身正而八經地對其他幾位叮囑道:“今天說的下流話,風流事情,純屬止心慌。出門必須保密,這是紀律!”

    王江清一離開,南壓境、朱利行、李嚴也先後托辭,走了。

    楊憲與胡潛把客人送出房門,楊憲似對客人亮耳朵,大聲說:“胡潛,你把那些寶貴東西收拾好,保管好!”胡潛等楊憲迴來後,邊整理錢款,邊喜滋滋地問:“楊縣長,這些錢咋辦?”楊憲說:你保管怎樣?這麽多的錢,我一個子都不會動用。將來,要用在刀刃上,為清溪辦幾件實事。”胡潛說:“呀,楊縣長,我今天對鄧小平‘換腦筋’的真正內涵有了認識。以前,咱縣上的領導一說給老百姓辦實事,就到基層去,到村民小組去,修地,抓糧食生產。那一時半刻見不了效呀,有的或許一輩子都顯示不出來。到底是外麵人見識多,方法靈。這不,半天功夫,十幾萬到手,承辦啥事都不愁了。”楊憲微微一笑,催促胡潛道:“這不都是廢話嗎。快點整理,放好。”他停了停又問:“你打算把錢放哪裏?”胡潛摳了摳稀疏的頭發,再吸吸鼻涕。想妥了,他揉揉鼻梁說:“啥地方都不妥。我立馬調一個保險櫃來,放在你房子,把錢存進去。鑰匙你拿著,隨用隨取方便些。等二層樓竣工了,再一起搬過去。這些錢數目不少,我膽子小,保管不起。”楊憲反問:“放縣委辦公室,不行嗎?”胡潛斷然否決,趕忙說:“絕對不行。那裏麵太亂了。”楊憲聽了,長長地吐一口氣,說:“這麽說來,隻好暫時存放這裏了。話咱可說前頭,這些錢都是你經手的,我一個子也沒數,多少你清楚。這都要用於建設,私人絕不能亂花一分。以後此類事, 都得你經手。這就是我在清溪給你的特權,別人沒有這份榮耀,沒有這個特權。你要知道,有些事,領導未必能出麵,比如像錢。這些東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可不能亂講,包括你妻子。比如給你特權這類事,講出去,豈不天下大亂,人人都向我要,咋辦?我希望你不要辜負領導對你的信任。有一條,你也得明白,倘因為你的原因出了問題,你可要兜著走!”胡潛受寵若驚的樣子,說:“我參加工作二十年,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我是獨子,出身貧寒,父母都是老實八交的農民,沒有什麽背景。我現在也有職無權,一貧如洗。以後要靠你這棵大樹,響響當當活人。楊縣長,隻要你不嫌棄,就權當我是看門狗。我會為你死心蹋地地服務。”楊憲道:“哎!不能這麽說。革命同誌之間的友誼,純潔如水,怎麽能搞人身依附那一套呢。嗨,你好好工作,組織上絕對不會虧待你。”

    胡潛不一會功夫,調來一台綠色保險櫃。錢款存放好,他把鑰匙塞給楊憲,並告訴了保險櫃的密碼。楊憲堅持不拿鑰匙,胡潛堅決不依,說:“以後,我按你指示經手錢款得了。鑰匙放你這裏,方便。”說完,他將鑰匙放在裏間床頭櫃上。楊憲看胡潛這樣,再沒推辭,說:“錢存這裏,盡管有保險櫃,我的心反倒不安起來。要使叫小偷盯上,白天我又不在,咋辦?”胡潛成竹在胸的樣子,說:“這一層我早想到了。我剛才打電話找公安局長,局裏人說局長下鄉去了。我便找了城關鎮派出所,說這裏治安狀況不佳,讓他們白天固定一個人在門口值班,以防可疑人騷擾。會沒事的,你放心。”楊憲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忙了一天,該籌的款子落到了帳麵,該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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