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啊。”


    以諾修斯歪著腦袋靠在窗沿上,垂下眼眸,凝視著躺在自己手裏的白色羊毛腰帶。


    這是莫德雷德……是阿胡拉·瑪茲達交給他的科什蒂。


    由七十二根白羊毛線編製而成,虔誠的信徒所佩戴的腰飾。


    不過以諾修斯不信教。


    所以大概隻是個很重要的道具吧。


    ——以諾修斯安靜地思索著。


    “你有心事嗎。”


    美杜莎從後麵走上來,肩膀輕輕靠住他的手臂。


    以諾修斯暗自歎氣。


    完全是陳述句的語調……她以前可沒這麽敏感,也沒這麽熱切。


    在魔獸戰線的她,即便心中悸動也會因為害怕「愛」而退縮。


    是自己打開了她心裏的門嗎……


    感情和牽絆真的能令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以諾修斯再次感歎起這早已知曉的道理。


    這種改變對美杜莎來說並不是壞事,唯一的問題在於,這牽絆寄托的對象,是自己。


    是以諾修斯·薩洛斐爾。


    一個終將斬斷所有羈絆,而反過來用這份情誼將她刺傷甚至致死的惡人。


    以諾修斯不會迴頭。即便要親手摘下至親之人的頭顱,也不會、更不容許有一絲猶豫。


    所以,隻有趁現在,為美杜莎、藤丸立香,以及所有將會被他背叛的人,感到悲傷。


    而這悲傷的理由注定是無法分享的。


    冷血的惡魔一旦露出真容,就到了令世界生靈塗炭的時候。


    救世主,是不能有這樣的煩惱的。


    “放心好了,我早就過了迷茫的時候。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麵對美杜莎的試探,以諾修斯選擇用模棱兩可的話搪塞過去。


    似乎是在安慰她,又似乎是在告誡自己。


    “……那就好。”


    美杜莎抿了抿嘴唇,貼得更緊了一點。


    “其他人呢?”


    以諾修斯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微笑著問道。


    “雖然剛剛討論的時候沒有說出來,但你們一個個好像都很緊張的樣子啊。”


    “其實不用害怕的。我可是救世主,隻要我還站在這裏,你們就可以無條件地相信,希望還存在著。”


    “這就是救世主的工作啊,不是嗎?”


    “……”


    美杜莎凝視了以諾修斯兩秒,緩緩開口。


    “我相信你,阿諾。我一直相信著。”


    “……?”


    以諾修斯無言。


    “你怎麽學愛爾奎特?我看起來真頭頂尖尖的嗎?”


    “哼哼~,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這不是挺可愛的嗎,阿諾。”


    “以諾修斯·薩洛斐爾……真是個好名字。”


    美杜莎輕哼兩聲,愉快地念道。


    “別說了,拜托。別說了。”以諾修斯麵露難色,“還是迴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吧。”


    “嗯。那兩位亞瑟王跑到一邊去說悄悄話了,因為似乎是和梅林有關的話題,所以我多聽了兩句。”


    “櫻,還有小櫻,在關心受傷的衛宮士郎。遠阪凜去和間桐雁夜打招唿,結果在談論中知道了一些不好的消息,現在正在盯著間桐慎二,疑似想把他變成屍體。”


    “間桐雁夜在觀察衛宮士郎。大概是身為櫻的長輩,想要了解櫻中意的夫婿。”


    “至於你的新歡,那個金色的吸血鬼,在角落裏躲著看戲。爆米花的紙桶堆得滿地都是。”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恕我直言,我完全沒看出來你口中緊張過度。”


    “真的,不是你自己太焦躁了嗎?”


    美杜莎說完,安靜地看著以諾修斯。


    “也是啊……”


    “話說迴來,莎莎。你覺得什麽武器更適合我呢?”


    以諾修斯轉移話題道。


    “——?”


    “莎……莎?”


    美杜莎瞪大了眼睛,驚愕出聲。


    “怎麽?隻許你們給我取羞恥小名嗎?我可是很記仇的,莎莎。”


    以諾修斯乘勝追擊。


    他故意把“莎莎”這兩個字念得很肉麻,就是為了讓美杜莎感到不自在。


    最好能讓她感同身受,放棄用“阿諾”這個該死的名字來稱唿他。


    然而,美杜莎的反應直接讓以諾修斯的算盤落空了。


    “不。我很喜歡。不如說,希望你在床上也能這樣叫我。”


    ——微紅著臉,美杜莎冷冰冰的臉上居然破天荒地出現一絲嫵媚。


    “???”


    以諾修斯啞口無言。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躲在遠處角落裏的某金發吸血鬼。


    這這這,這不對吧?


    呱!這女人在暗示什麽?!


    她這麽做,定是要將阿諾打至跪地,拖迴去做星怒力口牙!


    ——愛爾奎特趴在樓梯上,隻探出四分之一個腦袋,眼睛瞪得像銅鈴。


    一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愛爾奎特就興奮到情不自禁口牙!


    “咳咳,你說,什麽武器更適合我?”


    ——下一刻,以諾修斯生硬的話題轉移打斷了愛爾奎特的激情澎湃。


    切,真沒勁。


    不解風情啊,阿諾。你這樣是娶不到老婆的。


    ——某偷看八卦的姬君大人很不滿地癟起了嘴。


    作為當事人的美杜莎則是瞥了眼角落,莞爾一笑。


    “劍吧。或者鐮刀。這兩種武器更貼近你的氣質。”


    “氣質?什麽氣質?”


    以諾修斯有些好奇,在她眼裏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


    美杜莎眼神微動。


    “……冷靜而又堅執,可怕但又可靠,溫柔卻同時殘酷。”


    “能夠靠近,但無法觸碰。近在眼前,卻又如幻影一般遙遠,無法追及。”


    “為了夙願忍辱負重。能夠麵不改色地奪去喜愛的生命,一個人孤獨地做著誰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在無人陪伴的道路上,僅僅隻為抵達終點而前行,將沿途的景色全部忽略。”


    “為了人而將愛人的心壓抑,又因為愛人而被自己的刃所割傷。”


    “——我覺得,你像是這樣的傻瓜。”


    美杜莎的臉上沒有任何笑意。


    以諾修斯知道,她並不了解內情,隻是憑著日夜相處的直覺說出這番話。


    沒有人是傻瓜。


    以諾修斯不是,美杜莎也不是。


    “哈哈,感覺像是漫畫裏才會出現的中二台詞啊。”


    ……雖說這裏就是所謂的二次元呢。


    “不過,錯了哦。”


    以諾修斯搖頭。


    “錯了?”


    “嗯。我才沒這麽傻呢,怎麽可能自己傷害自己。而且,我這人啊,不適合拿著武器,不然遲早會鬧出很大的麻煩。所以還是赤手空拳最讓人安心。”


    “隻不過,現實總是不盡如人意。就像現在。到最後,還是要我主動去把傷人的兇器找到。而且這個兇器還是根狼牙棒,一點都不優雅。”


    “狼牙棒?我記得那是……”


    “沒錯,是紹希楊特——是我的武器。”


    以諾修斯露出微笑,將科什蒂卷起來,纏在手臂上。


    他轉過身,正對著美杜莎。


    “準確來說,是帶來希望、粉碎黑暗的波斯英雄們的武器。”


    “法裏東曾用它擊碎了紮哈克的統治,伽爾沙斯布則用它打碎了獨角魔龍肆亂的陰影……”


    “那是阿弗拉西亞布殺死讚吉亞布所用的狼牙棒,亦是凱·霍斯魯殺死阿弗拉西亞布所用的狼牙棒。那是凱·古什塔斯布所用的狼牙棒,亦是埃斯特瓦特·埃雷塔所用的狼牙棒。”


    “百節百刃,黃金鑄就,克敵製勝。”


    “不是劍,不是槍,不是弓,而非得是狼牙棒才行。”


    “因為隻有用它,才能真正將黑暗的幕布撕個粉碎。”


    “曾有無數的英雄繼承那狼牙棒所代表的精神,從邪惡的手中奪迴和平與繁榮。”


    “而這一次,換我來。”


    “要由我,用這奇跡與希望的棒槌,把黑色的天幕捶落。”


    以諾修斯的眼中閃爍著光芒。


    這是美杜莎頭一次見到他有這麽強烈的激情。


    實際上,以諾修斯隻是在漫長的思考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而已。


    自己可是救世主啊。


    畏畏縮縮的究竟算什麽。這副樣子又能夠拯救誰?


    至少現在,我不是「以諾修斯·薩洛斐爾」,而是阿諾,是要成為紹希楊特的救世主。


    猜疑、哀傷、對利益精打細算。


    ——將這些全部扔掉。


    迴想起來,自己的願望究竟是什麽?


    想要展開真體宇宙,又是為了什麽?


    答案從一開始就清晰無比。


    ——我想要拯救世界。哪怕隻是一廂情願的自私自利。


    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將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無限遙遠的未來,而對麵前的悲劇不甚在意?


    這是錯誤的。道理我從一開始就懂。


    所以——幹脆便不要裝了吧。


    越是算計,越是會露出破綻。


    越是刻意地去扮演角色,越是與本相割裂。


    說到底,我究竟有什麽假扮他人的必要?


    即便是聖人也不可能完美,救世主也不過是個名號——這明明是六歲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嗬。”


    以諾修斯頭一次露出毫無負擔的、驕傲的笑容,用手壓住美杜莎的額頭。


    “你說,要跟著我,要跟著我這個虛偽的救世主,是吧?”


    “那就打起精神,好好跟上來。接下來,可是要進入到連續不斷的高壓作戰環節了。”


    “這一次,我要真正地忘記自己是誰,從零開始——”


    “——作為救世主降生。”


    “……這才對。我的主人(my master)。”


    美杜莎翹起嘴角,幹脆地俯下身子,單膝跪地,身上浮現出純白的裝甲。


    “你應當不介意收下一隻怪物當作寵物吧?”


    “順帶一提,蛇不是喜歡爭寵的生物。”


    美杜莎愉快地和趴在角落裏的愛爾奎特對上視線,語氣裏頗有一種母親看到兒子出息了的欣慰感。


    誒?


    愛爾奎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發生什麽事了?


    這個氣氛是什麽意思?美杜莎不是間桐櫻的從者嗎,為什麽叫阿諾主人?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哇嘎乃有!


    不過阿諾好帥!


    貓姬困惑.jpg


    貓姬燒腦.jpg


    貓姬興奮.jpg


    ——————————————


    就在史上最惡劣的魔王——以諾修斯·薩洛斐爾真正做到“以救世主的身份活動”,而非“以救世主的外皮隱藏身份”的這一刻,另一邊,某架特快飛機落地了。


    嗚————


    先是一陣稱不上輕微,但也並不劇烈的抖動。隨後,耳邊傳來嗡鳴。


    埃爾梅羅二世張開嘴巴,伸手將眼罩,以及某人壓在他鼻梁上的手拉開。


    “誒?醒了啊。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睡下去呢。”


    萊妮絲不懷好意地笑著,沒有抽迴被二世拉開的手,反而順勢摩挲起他的手心來。


    “噫!”


    埃爾梅羅二世被萊妮絲摸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打了個寒顫後,趕緊鬆開萊妮絲的手,往旁邊挪了挪屁股。


    不過著急遠離萊妮絲的二世可能忘記了,他的另一邊是格蕾。


    果不其然,二世還沒有挪多遠,就挨上一具軟乎乎的軀體。


    二世不禁有些尷尬。萊妮絲則是在原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啊,抱歉,格蕾。我——”


    二世轉頭,看見格蕾臉的那一瞬間,直接心肺驟停。


    “沒事的,師父。”


    格蕾理了理頭發。


    “……師父?”


    她看著麵色僵硬的埃爾梅羅二世,有些手足無措。


    “噗。哈哈哈,是被你的臉嚇到了吧。”


    “這家夥說不定剛剛就在做關於第四次聖杯戰爭的噩夢呢,結果一醒來就看見仇人的臉……”


    “很害怕吧?不如到我懷裏來哭著求抱抱。我會給你最好的安慰哦?兄長大人?”


    萊妮絲笑嘻嘻地張開懷抱,展示宏偉(並不)的胸脯。


    “不,不用了。”


    二世緩過神來,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趕忙從地板上站起。


    ——沒錯,從地板上。


    為了趕時間,二世潛入的是一架即刻起飛的特快飛機。


    但特快飛機是運貨的,裏麵除了駕駛艙外,完全沒有座位。


    所以三人隻能坐在地上。


    當然,即使是特快飛機,從倫敦到冬木也要花上半天時間。


    埃爾梅羅二世等不了這麽長。


    越早落地,才能越早搞清楚情況。而後來者則會陷入巨大的劣勢。


    ——聖杯戰爭的殘酷,再怎麽高估也不為過。


    所以,二世讓萊妮絲對著這架飛機進行了改造。


    首先,用月靈髓液將整架飛機包裹起來,使得飛機能夠經受起高速飛行的壓力。然後再把飛機建造成獨屬於萊妮絲的魔術工房,通過構建迴路大幅提升飛行速度。


    而理所當然的,速度一提升,對駕駛技術的要求也會跟著變高。


    光靠飛機的駕駛員,也許會出現不可預料的意外。


    於是萊妮絲在二世的暗示魔術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層暗示,再通過司馬懿的獨家秘方,讓駕駛員得以共享萊妮絲的騎乘技能。


    經過這一係列操作,這架特快飛機成為了字麵意義上的特快飛機,僅用時四個小時,就從倫敦飛到了日本。


    什麽?你說塔台那邊怎麽解釋?


    誰管這個啊,那是時鍾塔要幹的活。


    萊妮絲現在沒閑功夫去處理一群普通人。


    “走吧,兄長。”


    收迴覆蓋在飛機表麵的月靈髓液,萊妮絲帶著二世和格蕾下了飛機。


    也許是因為“成了從者,能力全方位地得到提升,所以想要狠狠地在一直憧憬的兄長麵前展示”的緣故,萊妮絲似乎格外的有幹勁。


    三人靠著暗示魔術一路暢通無阻,向著酒店前進。


    就在路過某個巷子時,二世突然停下腳步,凝視空無一物的小巷深處。


    “怎麽了,師父?”


    格蕾警惕地問道,握緊變成鐮刀的亞德。


    “嗯?居然連我都沒有發現……你是怎麽察覺到的?”


    萊妮絲也盯著小巷,吃驚地向二世問道。


    “誒,什麽……”


    格蕾一頭霧水。


    “因為我見過。甚至體驗過這個術式。”


    二世的額頭滑下一滴汗水,有些忐忑地、試探性地向巷子裏麵走去。


    三人走進小巷。


    “嘿,是你啊。這還真是……我早該想到的。”


    ——對萊妮絲和格蕾來說十分陌生,但卻讓二世壓力山大的聲音,在巷子中突兀地出現。


    緊接著,三個身影在二世的麵前顯現。


    “——!”


    “他們是?!”


    這一刻,“萬一他是敵人”的想法被埃爾梅羅二世拋到腦後。


    看著躺在地上的、熟悉的身影,二世的思維難得卡殼了。


    “oi,別發愣了。你有住的地方,對吧?”


    太公望歪著腦袋,虛弱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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