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堯其實到現在也沒有明白,寒拾到這兒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是為了寄存光陰?


    還是有其他的別的意義?


    他並不相信寒拾此來一迴,就僅僅隻是為了同自己聊些往事,留些記憶。


    因為還不至於。


    自己還沒有那麽重的分量。


    “施主……”寒拾再一次抓住了唐堯開小差的時機,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啊……啊。”


    唐堯一擺手:“您說,您說……”


    “可是貧僧想要說的,剛剛已經全部說完了啊?”


    寒拾似笑非笑。


    “哦,不好意思哈,我忘記了。”唐堯盡力挽迴自己的尷尬,解釋道。


    “那麽現在,貧僧該做些什麽?”


    還是寒拾主動為唐堯解了圍,將話頭又攬了迴去。


    “哈……按照正常的順序,大師現在應該使用光陰容器了。隻是不知道,您還有沒有沒說完的,想要寄存的事情。”


    寒拾點點頭,說道:“施主,貧僧要說的話,其實現在才能算是開始。”


    空氣寂靜。


    唐堯可沒有想到寒拾直到現在才切入他的正題,這麽說來,那剛才的對話還有任何作用嗎?


    “您說。”


    寒拾合上了雙目,一瞬之間,仿佛又迴到了那個座下無數弟子的講壇之上。


    神靈在半空中俯身探望,佛語低吟,朗朗乾坤,一片寶光。


    “明與無明,凡夫見二,智者了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處凡愚而不減,在賢聖而不增,住煩惱而不亂,居禪定而不寂。不斷不常,不來不去,不在中間,及其內外,不生不滅,性相如如,常住不遷,名之曰道。”


    寒拾雙手合十,不動不搖,口中誦念著令唐堯聞之肅然的箴語。


    這世人,又有幾人懂佛,幾人拜佛,問古今,佛門多出脫俗弟子,超凡僧人。


    時間輪轉,人類逐步揭開世界的麵紗,曾經那些難以解釋的現象,人們現在可以一手締造。


    所以,人類開始失去敬畏,開始不信天地,隻信自己。


    心失去了寄托,靈魂在前進拓荒中漂浮不定,搖擺不定,隻顧著奔向那未知,而忘記了對未知那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敬畏。


    是的,動物本能在人類身上退化,我們可以用智慧主宰這個世界,我們可以自己定義自己的社會。


    可是,人類終究沒有衍生出屬於自己的,進化了的本能。


    我們在遺棄,卻並未創造。


    我們在拾起,但卻並未發揮作用。


    佛,大概是是先民為了自我安慰,解釋疑惑的產物。


    它是一種宗教,一種信仰,在人類苦苦掙紮的時期給予人力量。


    可是耐不住過河拆橋。


    現在的人們,並不願意將自己交付於不熟悉的,虛構的神靈之手。


    因為大部分的我們認定了,似乎隻有自己,才可以拯救自己。


    菩薩尚且自拜,何況常人。


    這種認知在人類進化過程中,實際上是沒有問題的。


    因為我們需要擺脫一些桎梏,擺脫一些陳舊的思想,進行靈魂上的升華。


    求人不如求己。


    現代主流。


    可是我們對於即將被曆史淹沒的曾經太過嚴苛,那些在我們迷茫時的援手,在我們彷徨時的燈,我們可以保存,但絕不可以忘卻。


    忘記曆史,就意味著終會被曆史抹殺。


    阿彌陀佛。


    主流不會理解,就連唐堯自己也不太理解。


    但是唐堯自問永遠不會去毀壞古老傳承。


    那是不可原諒的。


    雖然我們在淘汰一些曾經的現象級,卻也應該尊重還在挽留現象的那些人。


    唐堯,很尊重寒拾。


    他不是外麵那些人一飽眼福的談資,而是一份傳承。


    “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若能鑽木出火,淤泥定生紅蓮。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改過必生智能,護短心內非賢。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隻在目前。”


    慢慢地,唐堯沉浸在寒拾的說法當中。


    他淨化的,不隻是唐堯的耳朵,還有唐堯的心境。


    唐堯是聽不懂,但也能汲取一絲絲養分,這就足夠了。


    同樣合上了雙眼,唐堯不再想自己光陰收容所的淒慘境況,不再想那個家夥的風光,不再想是否有人在幹擾自己,不再想……


    什麽都不再想。


    心神放空,外界的車聲不聞,人聲不聞,一切皆不聞。


    靈魂洗禮。


    雖說寒拾所講,不過是冰山一角,但足矣冷卻唐堯過分名利的內心。


    唐堯仍在想,自己還真的是太過容易被情感左右。


    這個光陰收容師,當的還真是失敗。


    明明已經經曆過那麽多次光陰穿梭,還是克製不住自己的心神,看來自己之所以能被別人影響光陰容器運作,還有自身問題的存在。


    “唐施主。”


    寒拾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望著唐堯的眼神裏充滿了欣慰。


    “看來施主已經明白了些什麽。”


    唐堯恍然如大夢初醒,慌張起身,卻對上了寒拾通透的瞳孔。


    “大……大師……我是不是,睡著了……”


    唐堯有點不好意思,人家認認真真在論講,可自己竟然沒了意識?


    “阿彌陀佛,施主,您非是入夢,而是入境。”


    “您,是怎麽知道的?”


    唐堯怎麽聽,怎麽都覺得寒拾是在安慰自己。


    事實上,他當時是真的沒了意識。


    “貧僧不知,施主自知。”


    寒拾笑笑,這樣迴答唐堯。


    “哦。”唐堯準備就這樣聽聽,隻當作是大師在開導自己好了。


    “施主,貧僧想說的是,光陰乃是一人之所有,輕易不要衡量人之年華。”


    唐堯真的是覺得,這個寒拾就是被請過來幹擾自己的思想的。


    不過,似乎沒有人可以請的動這位大師。


    “您,敘述完了嗎?”


    唐堯試探著問道,隻見寒拾輕輕起身,站了起來。


    他是要離開了嗎?


    “施主,不知光陰收容,何時可以準備?”


    寒拾轉頭向唐堯拋了這樣一句話。


    什麽意思?


    他明明說光陰是私有物品,輕易不能交付別人,還勸自己莫要輕易觀看。


    怎麽他反倒是要來真格的,想留下光陰呢?


    “可以可以,現在就可以。”唐堯終歸是混過不少年的,所以片刻之間便是緩了過來。


    他從櫃台下取出了光陰容器,一旁站著的寒拾絲毫沒有遮掩自己對唐堯手中儀器的好奇。


    “唐施主,這便是光陰容器嗎?”


    寒拾問道。


    唐堯點頭迴應了寒拾的問題。


    “這是兩張芯片,請把它們分別貼在兩側太陽穴上,固定好。”


    拿起芯片,唐堯伸手遞給了走過來的寒拾。


    雖然寒拾的言語令唐堯很是尊敬信服,可是尊敬是尊敬,懷疑還是免不了的。


    唐堯還是懷疑寒拾來到自己這裏的動機。


    再聯想起昨夜做過的離奇的夢,唐堯的眼神開始銳利起來。


    這一定不是巧合。


    是有人,想要阻止自己繼續光陰收容的工作。


    寒拾的話裏,分明透著勸說自己的痕跡,開始時還不算明顯,可剛剛那一句話,還不夠明顯嗎?


    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唐堯瞥了一眼,寒拾已經坐到了光陰容器正前方,貼好了芯片,合上了雙眼,容器在照常運轉,沒有出現問題。


    自己究竟該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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