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堯頓了一下,說道:“您現在可以開始了。”


    寒拾點點頭,開口敘說道:“貧僧是在六歲時,便已入空門,算起來,至今已有十八個年頭。”


    心中忽然一震,唐堯失聲道:“六歲?”


    “沒錯。”寒拾看向了唐堯,神色中似是略帶著一絲疑惑,“有什麽問題嗎?”


    唐堯連忙擺手:“沒,沒有。”


    寒拾笑著戳破:“我明白施主在想些什麽。”


    “施主是在想,為什麽貧僧在那麽小的年紀就進了寺廟,入了佛門。”


    唐堯尷尬地憨笑了笑。


    “嘿嘿……”


    “貧僧從小便在寺中長大,所以,入了佛門也是理所應當。”


    寒拾對此並不在意。


    唐堯思索片刻,終於還是問道:“那您就從來都沒有想過,寺廟外麵的世界可能會比寺廟裏更好嗎?”


    看著寒拾風輕雲淡,唐堯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對不起啊,大師,我不是故意的。”


    寒拾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阿彌陀佛,佛在心中,隻有佛心不堅的僧人,才會在意施主剛才所說的話。”


    “寺裏寺外,於我而言並沒有太大區別。寺外繁華,寺裏繁花。兩端縱使有別,卻也各有妙趣。”


    唐堯好奇地問:“繁花?寺中也有花團錦簇嗎?”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寒拾提醒道:“施主莫非是忘記了這句詩?”


    這是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


    唐堯從小背到大的。


    “知道知道。曲徑通幽,膾炙人口,又怎麽可能沒聽過?。”


    見唐堯再無問題,寒拾便接著自述起自己曾經的故事來,唐堯也沒再打擾,就隻是靜靜地聽著。


    禪有禪道,佛有佛法,六祖參禪,始於少年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方少年,心如白紙,是最易漂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唐堯由此更加後悔起自己方才說出口的話來。


    寒拾是現代高僧,入寺十八年,心誌之堅,非是常人之所能及,佛心是耳濡目染,朝聞暮遵的誠心誠意。若是能被三言兩語就輕鬆影響得了的,又怎能說是衷心的空門弟子?


    “大師今時今日能有這樣的成果,不是天成,而是自修。”這是唐堯的最真切的念頭。


    六歲為僧,從此不問紅塵。


    聽起來可能陳舊可笑,但試問,又有誰敢說自己能夠承受這樣的人生呢?


    寒拾也曾經是一個翩翩少年,幼小的年華裏,也許也曾有過一點點別樣的顏色。


    一朝落發成僧。


    香爐輕煙嫋嫋,佛像寶相莊嚴。


    他其實也是有過俗名的,出於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曲維。


    這就是他當年的,如今早已無人知曉的姓名。


    已是遺棄,或者說,是拋下。


    尋常名字,代表的是同世界的千絲萬縷的聯係。


    放棄姓名,改稱法號,這是為僧者一種隔離塵世的意識。


    雖然唐堯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他理解不了寒拾的思想,理解不了這一類人的思想。


    可是這卻並不妨礙他對他們的尊敬。


    現代社會,寺廟這種曆史產物早就已經漸漸退出了曆史潮流,在唐堯的印象裏,古寺往往都是那種幽深的,高遠的形象。


    大多還是金庸先生筆下的形象。


    少林寺,靈鷲寺,等等等等。


    心思扯遠了,唐堯收斂心神,在寒拾麵前,他就像是一個聽禪的人,虔誠而又敬重。


    雖說寒拾隻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可唐堯卻生生聽出了六祖講道的感覺。


    “施主……施主?”


    寒拾的輕聲詢問,令唐堯從自己的浮生夢幻中醒了過來。


    “抱歉,寒拾大師,是我無禮了。”


    唐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是不是貧僧的故事太過簡單,太過無味?”


    寒拾又念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唐堯覺得自己的心裏現在是從未有過的寧靜,空山鳥語,白雲千載悠悠。


    佛,是一種宗教信仰,唐堯是不信教,但是卻是可以被感染的。


    “不不不……”唐堯慌忙擺了擺手,“是我太愚鈍了,參不透您的人生。”


    “嗬嗬……”寒拾笑了笑,微微搖頭,“施主是個聰慧之人,不然的話,也不會有此等機緣。”


    唐堯心思一動:“您是說……”


    “阿彌陀佛,這家光陰收容所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寒拾再次打了個參佛手勢,雙手合十。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唐堯似乎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些什麽。


    搖搖頭,寒拾否認了唐堯的心思。


    “貧僧什麽都不明曉,總而言之,一切還需要施主自己來認知。”


    唐堯隻好失望地“哦”了一聲,不在說話。


    他還以為,有關光陰收容所以及光陰容器的事,寒拾能夠知曉,可是現在看來,是自己幼稚了。


    寒拾雖然是高僧,可是光陰收容也是一個絕大的秘密。


    二者是不可能互通的。


    “貧僧相信,施主一定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


    明目如寒拾,一眼便是看出了唐堯正被一些問題所困擾。


    “多謝大師,我會的。”


    唐堯頷首迴應。


    “有關貧僧孩提時代的故事,就是這些,貧僧自幼便入了佛門,誦經念佛,虔誠無比,外界之事,隨時有所耳聞,卻也是不入貧僧眼界。”


    寒拾似乎是在告訴唐堯一個道理,一個不僅僅局限於和尚之間的道理。


    “在這個世間,芸芸眾生各有姿態,各有人生,都是截然不同的,外人之事,外人之路,自身之事,自身之路。”


    “切記,勿擾他人之路,勿仿他人之路。保持本心,方得始終。”


    阿彌陀佛。


    唐堯在處世之道方麵的理論,相比於寒拾,簡直是太過簡陋,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我受教了,寒拾大師,此般教誨,必將銘記於心。”


    唐堯起身行禮。


    寒拾微微點頭,寧靜地笑了,猶如和風細雨。


    “對了,寒拾大師,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唐堯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


    “不急,不急,現在還為時尚早。”


    寒拾卻是擺了擺手。


    “那好,大師您接著說,我不打擾。”唐堯沒有辦法,也隻能順著寒拾的話來做。


    “貧僧今天來,也是有求於施主的,貧僧也是人,頭腦不可能一直清醒,自然也有些想銘記的事情。”


    寒拾起身,站在原地向著唐堯行了一禮。


    唐堯自然是不敢輕受,同樣起身扶住了寒拾的雙手。


    若是旁人看見了,怕是要嘲笑這兩人的老舊古板。


    可是在唐堯心中,這樣做沒有絲毫不可。


    對何人,行何事。


    這是唐堯一直以來,告訴自己的為人處世的道理。


    寒拾是似古的僧人,行事舉止自是不被現代人所接受,但是唐堯卻深刻地保有一種古老的尊重。


    這樣的人值得尊重。


    這一點,是永遠也無法被磨滅的。


    縱使尋常人不會輕易承認。


    “施主不必推辭,這一禮,是貧僧應該行的。施主若是執意不收這一禮,那麽貧僧也不能留下光陰記憶了。”


    最終還是寒拾說動了唐堯,唐堯想了想,終究是起了身。


    寒拾標準地施了一禮,然後才再一次坐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陰收容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湮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湮土並收藏光陰收容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