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馬車上,趙胥心神不寧,「周大人我也見過,不覺得他會做出坑殺流民的事,您說,這其中會不會另有幹坤。」


    老者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殿下稍安勿躁,等去過延平府看過以後,我們立刻迴京。」


    趙胥敷衍的點了點頭。


    周大人是不是坑殺了流民,是不是謊報了政績,甚至他勾結京城的廖大人欺上瞞下,都和他沒有關係。


    不過,前提是,他沒有受皇命來督辦賑災之事。


    當初正趙之昂派人來詢問證實的時候,他做了迴應,肯定了周大人送去的戶籍冊子是真的。


    他會不會被認為是周大人的同黨,甚至以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別人會認為,是他隻是周大人這麽做的。


    趙胥煩躁的將茶盅撩在炕幾,閉著眼睛眉頭緊蹙。


    他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在賑災的事情上做手腳,再說,朝廷給的賑災銀兩就這麽一點點,他犯不著。


    更何況,難得拿這個立功的差事,他隻想盡心盡力的辦好,以消除因為趙棟而給他來的負麵影響。


    「殿下。」老者勸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此事就算有人說,也頂多說您一個督察不周的罪名,其他的事,都和您沒有關係。」


    趙胥睜開眼睛看著老者,「先生,朝廷已經派人來延平,快馬加鞭六七日後就能到,我們是留在延平府,還是去別處。」


    「周大人死了。這是大事,您若不在難免讓人多想。不如先去,看看還有什麽事能在朝廷人來前,事先處理一番。」老者道。


    趙胥聽懂了老者的意思。


    他們要早點去,看看協助周大人辦理戶籍的人是哪些人,先將人控製起來,方便朝廷查驗,等迴京後迴復趙之昂他心裏也有底。


    「先生說的是。我久不理政,腦子也荒廢了。」趙胥揉了揉額頭,總覺得哪裏不對,可一時又不想出來。


    老者笑了笑,道:「殿下這是關心則亂。畢竟涉及了那麽多百姓的性命,您心裏不安燥亂,在情理之中。」頓了頓又道:「這隻能說明,殿下您宅心仁厚啊。」


    聽了老者的話,趙胥心裏舒服多了,拱手道:「多謝先生,我確實是關心則亂了。」


    走了兩日的路到了延平府,沒了知府的延平府,顯得群龍無首亂糟糟的,一會兒同知來迎,一會兒推官來說話,好在趙胥記性好,但凡來的人,他都能記得住。


    「前些日子,送去京城的戶籍冊子,是誰督辦的?」周大人的遺體就停在家裏,天氣冷停放個十日沒什麽大礙,趙胥隻到的那天去看了一眼,此後就一直住在衙門裏。


    迴話的,是府衙的推官,他躬身迴道:「是周大人親自督辦的,做事的是衙門裏的幾個書吏。人都關在牢裏,殿下可要去看看。」


    「走,去看看。」趙胥和老者一起去了牢裏,牢裏關著人多人,幾個書吏在最裏麵,幾個人沒有審問都招認畫押了,確實是周大人讓他們辦的。


    「這是誰?」趙胥看到角落裏坐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穿著尋常的衣服,和幾個瘦骨嶙峋的書吏有些不同,推官就迴道:「這是周大人貼身的管事,事發那夜就是他一直陪在周大人身邊,也是他發現周大人去世的。」


    說著話,周府管事已經抬頭朝這邊看來,頭髮披散著,眯著眼睛看著牢房外的人,趙胥他認得,推官他也認得,隻有跟著趙胥的一位老者他瞧著麵生。


    大概是幕僚吧,管事心裏想過,又閉上了眼睛。


    這件事到現在他都沒有想通,夫人的餃子不會有問題,有問題的隻有那家驢肉火燒,但是火燒當時放在碟子裏端過來,兩個火燒他先取的一個遞給周大人。


    剩下一個是他吃的,為什麽他沒有事?


    難道是酸辣湯,可酸辣湯他是親眼看著對方盛出來的,且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去吃,和老闆不算熟,但也都認識。


    這幾天他被關在這裏,一直在想這件事。


    百思不得其解。


    「我問你。」趙胥看著管事,問道:「那天周大人隻吃了餃子,那麽,周府裏可排查過,除了周夫人以外有沒有接觸過餃子?」


    管事猛然睜開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喃喃的道:「……那個小廝。」


    說著,他爬站了起來,來迴的走,顯得很激動的抓住了木柵欄,「殿下,那個小廝啊。他奉我們婦人的命來送餃子,我沒有見過他,他說他是在馬廄裏做事。」


    「一個麵生的小廝?你不是周府的管事嗎,怎麽會連府裏的人都沒有見過。」趙胥蹙眉問道。


    管事搖頭,迴道:「周府裏隻有老爺和夫人住著,加上我也不過九個人。所以,我尋常不管家中的事,都是跟著老爺後麵進出幫忙。」


    說他是管事,其實他倒像是一個幕僚。


    「查過嗎。」趙胥問推官,推官搖頭,迴道:「此事他第一次說,微臣也是第一次聽到。殿下放心,微臣這就去查。」


    趙胥微微頷首,管事已經激動的道:「金大人,能不能讓我見見我們家夫人。小廝的事我和夫人當麵說一說,肯定就通了。」


    推官看著趙胥,等他定奪。


    「去請周夫人來。」趙胥頷首,推官應是派人去周府裏請周夫人過來。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身素衣孝服的周夫人,由幾個婆子扶著進來,推官忙和她介紹趙胥,周夫人隻略福了福,道:「嚴氏叩見殿下。」


    趙胥擺了擺手,示意她免禮。


    「夫人。」管事看著周夫人,迫不及待的問道:「那天晚上的餃子,您讓誰送來的。」


    周夫人迴道:「餃子是我親自做的,吩咐廚房的劉嬸跑腿,但劉嬸直到現在都沒有迴來,我已經派人去找!十有八九,兇多吉少。」事情一出她就查了,但找不到劉嬸,而府衙這邊來說的,則是一個小廝送的餃子。


    不用想,就是劉嬸在路上被人殺了,而對方扮作家裏的小廝,送餃子來,並在餃子裏下毒。


    管事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麵色煞白,「是我……我對不起老爺啊。我怎麽沒有想到,餃子裏有毒呢。」


    「不用對不起,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周夫人看著管事,咳嗽了兩聲,一副站不穩的樣子,「你也不要強扛著,該說什麽說什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讓管事主動招人。


    「夫人。」管事看著周夫人,周夫人擺了擺手,轉身出去,聲音極低透著滿腔的失望,「那麽多流民也是有家有口,你們殺了他們,本就該拿命去抵,他這般死了,已是幸運,惜福吧。」


    趙胥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周大人的夫人居然想的這麽通透。


    就如他一樣,他也想要那個位置,可卻不會像趙棟那樣為了達到目的冒險激進。


    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他是不會出手的。


    趙胥出了牢房,其實也沒什麽可做的,就帶著人去梨花壩走了一圈,昔日這裏是什麽樣子他不知道,但是現在的梨花壩雖每家每戶依舊住著人,但卻透著一股詭異的安靜。


    因為這裏不是他們的家啊。當時周大人為了將事情做的不露馬腳,而從別處撥了幾十戶人過來,分散著,將幾個絕戶的村子又住滿了。


    趙胥冷笑了一下,轉道迴了城裏。


    京城來的人很快就到,乃是京中頗有名氣的刑獄提點,提刑司柳大人,延平府推官將案件轉交,協同他查辦,不過兩日就將劉嬸找到。


    人死了,屍首被丟在了河裏,被打漁的漁民撈上來的。


    仵作查驗後,指著劉嬸的腳,想了許久猶猶豫豫的道:「死者腿的似乎被捆綁過。」


    趙胥上前去看,果然看到浮腫的腿上,有一些淤紫的屍斑,他問道:「這是生前還是死後的屍班?可能看出來?」


    「是生前。」柳大人道:「但對方為何不殺人,而隻是捆住雙腿,就不得其解。」


    殺人,要不然就直接殺,就算要捆著不讓人逃走,那也不該隻捆住腳而已,這太一點太古怪了。


    「確實是。」仵作拱手,和眾人道:「除此以外,死者腦後雖受了重擊,這一擊便是致命。」


    也就是說,劉嬸是被人打中後腦而死。


    「不是淹死的?」趙胥一臉的奇怪。


    仵作搖頭,「人是死後丟到河裏的。」


    眾人麵麵相覷,感覺死者身上的看到的有些奇怪,可又說不清哪裏奇怪。


    「排查吧。」柳大人道:「雖說案發時已經很晚,但四周都有人住,說不定有人看到,也未可知。」


    延平府推官應是,想了想道:「河邊要不要也盤問一下?漁民早出晚歸,也不受宵禁限製,說不定能有收穫。」


    「好。」柳大人頷首,看向趙胥,「殿下,您是要留在延平府,還是迴京?」


    趙胥想了想,道:「再等等,周大人雖死有餘辜,可到底是被殺,說不定還能查出什麽人來,我再等等,也好迴京迴稟父皇。」


    他如果現在迴去,趙之昂問什麽他都答不出來,最重要的,戶籍的事他有失察之責,不將功贖罪,迴京隻有難堪。


    柳大人應是而去。


    趙胥又作了樣子,去幾個受災嚴重的村子裏走了幾遍,著人寫了他認真負責,一心為民,不辭辛勞親力親為的奏章迴京,這才放心了許多。


    「先生。」趙胥去了延平府衙,小吏迎著他進去,他問道:「柳大人呢,辦案可迴來了,有沒有新的進展?」


    書吏迴道:「迴來了,正在牢裏審問罪犯呢。」


    「審問?這麽說殺周大人的兇手找到了?」趙胥愣了一下,柳大人居然沒有派人去告訴他。


    小吏點頭應是,「昨天晚上抓到的,今天早上押迴來,此人就躲在城外的廟裏。」又道:「殿下您還不知道,柳大人辦案真是細緻入微啊,就是他找到了一個夜半睡不著起來如廁的老太太,老太太隻是描述了一下那人走路的樣子,柳大人就將這人抓到了。」


    趙胥將心理的感覺拋開,問道:「怎麽說。」


    「老太太離的遠又是黑燈瞎火的,借著河邊的油燈,隻看到那人背有些弓,走路時左肩膀高,右肩膀低。」小吏很崇拜柳大人的樣子,「有了這個線索,加上周府管事描述的外貌,柳大人就將人找到了。」


    這麽厲害?趙胥頷首指了指,「走,帶我去看看。」


    兩人往後院的牢房去,剛到門口,柳大人麵色古怪的從裏麵出來,見到趙胥怔了一下,抱拳道:「殿下。」


    「抓到人了嗎?」趙胥問道:「可招人了,什麽人指使的,帶我去看看。」


    柳大人目光動了動,站在院子門口沒有動,模稜兩可的道:「殿下,此人身受重傷,已然昏迷,微臣正要請大夫來給他看傷,殿下若要看,怕是……不方便。」


    趙胥眉頭蹙緊,可並沒有多言,道:「那就過兩日再看。」


    「殿下,」柳大人道:「微臣打算明日啟程迴京,殿下手中的事情若是沒有辦完,那微臣就先走了一步了。」


    他說完,不等趙胥說話,就有人來喊他,「大人,周府的管事有話要說,請您過去。」


    「殿下,微臣告退。」說著,左右吩咐兩邊,「守好牢房,若犯人有一點差池,本官定當不會輕饒。」


    說著,和趙胥拱了拱手,走了。


    趙胥站在遠處朝院子裏看了看,守著十幾人,嚴防死守密不透風的樣子。


    防著守著沒錯,但他怎麽覺得柳大人在防著他呢?


    為什麽?


    難道和他有什麽關係?


    趙胥思索著迴到住的客棧,老者在大堂裏喝茶,見他迴來起身行了禮,給他倒茶問道:「殿下為何臉色極差,可是有事?」


    「先生。」趙胥將自己的想法和老者說了一遍,老者想了想,道:「老朽倒是覺得,柳大人不是防著您。您看他這般急匆匆的就走,怕是認為,這延平府衙裏不太平。」


    趙胥愣了一下,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柳大人懷疑殺周大人的是府衙裏的人?」


    「有這個可能。」老者道:「若殿下不放心,明日可與柳大人一起迴京,不管他有什麽事,早晚您都會知道的。」


    趙胥點頭,「那先生也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


    蘇婉如被罰閉門思過,反倒好好休息一迴,在房裏昏天黑地的睡了兩天,就踏踏實實的在坊裏做繡活,她手裏拿著團扇,繡的是仕女圖,繡了半幅,周嫻笑嘻嘻的道:「你好久沒有拿針線,是不是手特別生?」


    「還真是有點。」蘇婉如笑著道:「我還廢了一塊玻璃紗,就因為我將人臉繡歪了。」


    周嫻哈哈大笑。


    「她一直都沒空,手生是難免的。」霍掌事道:「這繡活是手上的功夫,看著是不會忘,可隻要幾天不動,再碰就要手生許多。」


    周嫻笑著正要說話,就看到呂毅出現在門口,她笑著道:「呂叔,您怎麽迴來了,又給掌事買好吃的了嗎。」


    霍掌事神色一僵,低頭做事。


    「沒事。」呂毅看著蘇婉如,「有人說要找你,我帶人過來了。」


    蘇婉如放了針線,「誰找我?」她說著走了出來,就看到有四五個男人繞過影壁過來,她瞧著一愣,笑著道:「林大人,楊大人,馬大人。」又道:「王大叔。」


    四個人都是那天遊行抗議的「戰友」,後來她去翠仙樓,還一起喝了酒。


    王屠戶手裏還提著一塊豬腿肉。


    「蘇姑姑。」林大人個子和楊二通比起來不算高,人也不壯,但是聽說他的武功很不錯,曾經還跟著趙棟一起打過戰,很有些能耐,「知道你在這裏,兄弟幾個就貿貿然過來找你喝酒了,這裏方便不方便,我可是訂了席麵,一會兒就到。」


    「方便啊。」蘇婉如指了指影壁邊的宴席室,「去那邊,方便的很。」


    呂毅陪著,幾個人往宴席室走,楊二通就盯著蘇婉如,道:「蘇姑姑,那天你那腳踢的我可真夠疼的,我這疤到現在都沒收。咱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吧。」


    「罪過罪過。」蘇婉如哈哈一笑,道:「那天我也是急了,又怕你覺得腿不疼哭鬧不出來,一著急就上腳了。」


    楊二通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腿,那天的疼還記憶猶新,但蘇婉如說的沒有,這兩天他升任了一級,王大海親自保舉的。


    俸祿漲了,他媳婦特別高興。


    「那倒是,我們大老爺們不疼到那個份上,是不會喊的。」楊二通迴道。


    馬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還用說,蘇姑姑就是因為知道,才會踢的。」馬大人是北城兵馬司的統領,年紀略長了楊二通兩三歲,和林大人差不多,都是在三十五六的樣子,他是戈夫人妹婿,雖有戈大人提拔,但也真有點本事。


    幾個人進了宴席室,圍城了一圈坐下來,林大人開口就道:「平日裏那些文官對我們唿來喝去的,真覺得讀書了不起了一樣。那天真是出了一口惡氣,老子到現在都覺得痛快的不得了。」


    「那是。」楊二通道:「我當時紮自己的腿,雖是受了朱世子的指點,可心裏卻真的氣的不得了啊,下了狠手。那些文官仗著口舌伶俐,欺人太甚。」


    蘇婉如含笑聽著,王屠戶將肉遞給她,「家裏沒什麽好東西,來的時候我媳婦給我割了幾斤肉。」


    「那我拿去廚房,一會兒燒了我們喝酒。」蘇婉如說著起身,呂毅去接,她道:「呂叔你和他們說話,我在門口遞給王媽媽就好了。」


    呂毅就坐了迴去,楊二通拍了拍呂毅的肩膀,道:「呂管事也是會武的?你這腿是跟人打架打的?」


    「倒不是。」呂毅道:「我的腿是個意外,瘸了好些年了。」


    楊二通哈哈一笑,道:「我家叔叔也是,不過是右腿瘸了,但他那樣子,虛頭巴腦的,瘸腿後就整天怨天尤人,好像這世上所有人都跟他有仇似的。」又道:「還是呂管事好,該做什麽做什麽,是真男人。」


    呂毅靦腆一笑。


    「我拿了幾壇酒。」蘇婉如道:「是呂叔平日喝的,也不是好酒,大家將就點啊。」


    都是粗人,什麽樣的酒都喝過,馬大人道:「喝酒喝的就是情意,具體好酒好是孬酒,沒什麽講究。」


    眾人點頭應是。


    一會兒席麵送來,幾個人自動動手在宴席室擺了桌子,酒菜擺好,呂毅給蘇婉如倒了一碗,幾個人舉杯喝了一碗,林大人道:「蘇姑姑能吃多少?」


    「兩碗。」蘇婉如哈哈一笑,「多了就失態了。」


    林大人點頭,又給她倒了一碗,「那就委屈蘇姑姑看我們喝,你說話就成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蘇婉如小口抿著酒,呂毅在一邊也一口一口的喝,並不逞能。


    酒過了幾碗,馬大人道:「我昨晚去戈大人家中,我姐夫告訴我,去延平查案的柳大人五天前已經帶著殺延平知府周大人的兇手迴京了。」


    這件事蘇婉如才知道,「可有消息,兇手是什麽人。」周大人既然被人殺了,那就表示這一夥人並沒有打盡,除了死去的幾個人外,還有別人。


    而這個別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幕後策劃者。


    他還有一個目的是什麽呢?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卻始終無解。


    「兇手還不知道,柳大人沒有往京中遞摺子,就自作主張帶著人犯迴來了。」馬大人道:「我姐夫說,這件事恐怕內裏還有幹坤,不然柳大人不會這麽神神秘秘的。」


    林統領道:「能有什麽,這種事我最清楚了。」他頓了頓喝了一口酒,「這查案辦案,如果查到了老百姓,那是拍了驚嘆木管他半夜三更還是天明天亮的,說抓就抓,說殺就殺。」


    「可要是碰到了硬釘子呢,那可不就像柳大人那樣,遮遮掩掩,等著找人商量怎麽應對唄。」


    馬大人點了點頭,楊二通沒有聽明白,「你的意思是,柳大人查到了他惹不起的人,所以這才不聲不響的趕迴來了?」


    「我把話放在這裏,這事八九不離十。」林大人敲了敲桌子,道:「這種事,三個刑獄衙門裏,每年都要遇到好幾樁,就是我們禁軍巡邏,還碰見過幾次,瞧著得罪不起的,也就當沒看見。」


    這件事還會牽扯到柳大人得罪不起的?


    難道是徐立人嗎。


    可是京中的事情已經了了,徐立人就是再蠢笨,也不可能派人去殺周大人吧,難道是覺得周大人迴京後,會供出他來嗎。


    蘇婉如覺得哪裏對不上,而且,殺人兇手居然這麽容易就找到了啊。


    從案發到柳大人到延平,中間有八天的時間,那個兇手難道在那裏等著被抓?否則天南地北的,怎麽也逃的無影無蹤了。


    「是通過那位管事描述的容貌,抓到人的?」蘇婉如忽然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林大人頓了頓,點頭道:「應該是沒有錯。然後順著河道一路打聽,最終在一個廟裏找到了兇手。」


    「我不太懂這些,這案子是柳大人辦的高明呢,還是本身就不難?」蘇婉如問道。


    林大人和馬大人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楊二通擺手,道:「柳大人呢是有點本事,但這案子還真是不難,認證物證,死屍都找到了,他就順著線索打聽人,廢了一天的時間就找到人了,換做我,我也能辦到。」


    「對方為什麽不逃走?」呂毅看了一眼蘇婉如,替她問了接下來的問題。


    蘇婉如看著他一笑。


    「聽說是摔斷了腿和肋骨。」林大人道:「活該那人倒黴,要不然還能得一個替天行道的名聲,綠林好漢說不定還能有人去幫他。」


    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這話是開玩笑,因為知道何人不是替天行道。


    而是殺人滅口。


    至於替誰辦事,為什麽殺人滅口,那就隻能等柳大人帶犯人迴來以後才能知道了。


    「這事和咱們沒關係了。」楊二通舉杯,「喝酒,喝酒!」


    眾人在一起碰著被子,林大人道:「蘇姑姑錯生了女兒身,要是男子,我們今日乘興就能結拜為兄弟了。」


    「對啊。」楊二通道:「如果她是男子,我怎麽也得踢她幾腳才行。」


    大家都笑了起來,蘇婉如敲了敲桌子,笑著道:「幾位大人,不要瞧不起女人。這就跟讀書人瞧不上習武之人一樣,很可惡!」


    「錯了,我們都錯了。」林大人道:「自罰三杯,還請蘇姑姑原諒。」


    蘇婉如抿唇輕笑。


    周嫻趴著門框看著院門那邊,又迴頭看著霍掌事,「阿瑾可真是什麽人都能成為朋友,她明明長的也是女孩子的樣子啊。」而且,還是嬌滴滴的。


    「她是聰明。」霍掌事笑著道:「聰明人的身上,是沒有男女之分的。別人看到的,就隻有她的腦子!」


    周嫻點了點頭,應道:「也對哦。」她說著,樓上下來幾位繡娘,也好奇的往那邊看,「我們怎麽聽到了男人的笑聲,是進來了嗎。」


    「沒有,在外麵的宴席室喝酒呢。」周嫻道。


    卞麗抱著一卷緞料下來,喊了兩個人幫她晾,邊做事邊笑著道:「是來找蘇姑姑的人,我聽著應該是那天抗議的武將們。」


    「還真是,笑聲特別豪爽呢。」


    眾人都笑了起來,卞麗咦了一聲,「那是鎮南侯嗎?」


    就看到一人繞過影壁,徑直往宴席室去了,周嫻點頭,「是鎮南侯。」


    宴席室內,大家也愣了一下,紛紛整容起身,行禮道:「侯爺!」


    「都坐吧。」沈湛進門,直接在蘇婉如身邊坐下來,眉梢一挑看著眾人,「怎麽喝酒都不喊我。」


    林大人和馬大人幾人頓時拘束起來,王屠戶連椅子都不敢坐了,直接站在一邊,楊二通結結巴巴的道:「這……不是您被關了禁閉嗎,我們不敢去打擾您。」


    「原來如此。」沈湛端著蘇婉如的酒喝了一口,蘇婉如驚訝的看著他,問道:「對啊,你不是關禁閉的嗎,怎麽來我這裏了。」


    沈湛喝完了酒,自己提壺斟酒,道:「聽說你這裏熱鬧,我就來了。」


    蘇婉如撇了撇嘴,招唿對麵的人坐下來。


    瞧吧,他一來氣氛就沒了。但凡從軍的人,就沒有不怕他,還能從容吃酒說話的。


    「那個……」林大人忽然道:「交半點時間到了,侯爺,蘇姑姑,各位,我先走了,免得耽誤了差事。」說著,逃也似的走了。


    蘇婉如沒留,所以,接著下來幾個人轉眼功夫消失在宴席室內。


    「我迴天下百貨。」呂毅和沈湛拱了拱手,走了。


    蘇婉如托著下頜,看著對麵絡腮鬍子男,「侯爺,你很掃興啊。」


    「是他們膽小!」沈湛不以為然,又喝了一碗酒,「怎麽,你還真想和他們結拜啊。」


    蘇婉如噗嗤一笑,道:「我倒是想啊,隻是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了,想也做不到呢。」


    「就你還苛刻?」沈湛託了她的下巴,挑眉打量著,又掃過她的胸口,「看不出來你有哪裏壓抑的。」


    蘇婉如失笑,拍開他的手,道:「少跟我耍流氓。」說著,揪著他的鬍子,「把鬍子颳了,真是太醜了。」


    沈湛臉皮一轉,笑眯眯的哀求的看著她,「媳婦幫我刮。」


    「跟我來。」蘇婉如起身出去,沈湛就顛顛的跟著她,兩人去了院子,她拿了胰子和沈湛給的那把匕首,抹了他一臉的泡沫,「別動啊,不然我就割喉了。」


    「嗯,不動。」沈湛靠在椅子上,盯著蘇婉如的小臉,眼裏都是笑,就算是割了他也甘願啊。


    匕首太鋒利,她都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等割完還是看到臉上留了幾個小的血口子,她蹙眉道:「早知道你自己颳了,我手生。」


    「又不疼。」沈湛將她拉著抱在懷裏,「多刮幾次就熟練了。」


    蘇婉如推了推他,道:「我還生氣呢,不想和你說話。」


    「那你打我兩下。」沈湛抱著她親了親,「我媳婦最疼我了,不然也不會見我受委屈了,就拚命給我討公道呢。」


    蘇婉如翻了個白眼,「誰給你討公道,我這是為延平的百姓討公道。」他受什麽委屈,這事她要不出麵,他也一樣解決了。


    「解釋了沒用。」沈湛在她臉上蹭了蹭,「我媳婦就是心疼我,怕我受委屈。」


    蘇婉如忍不住笑了起來,戳了戳他的額頭,道:「你這幅應該讓林大人他們看見,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怕你了。」


    「我從來不遮掩,他們怕我是因為知道打不過我。」沈湛咬住她的耳珠,哼哼著,「媳婦,你要帶著我起兵的事還作數吧,你要不帶著我,我下半輩子就活不成了。」


    他這個德行,蘇婉如哈哈大笑,抓著他的領子,道:「沈湛,你厲害的,我認輸!」


    「媳婦兒。」沈湛沒等她笑完,就迫不及待的親了上去。


    想的心肝都疼的丫頭,終於好好的親上了。


    蘇婉如心頭一跳,攬著他的脖子試探的迴應了兩下,沈湛眼睛一亮,迸著光似的抱著她就朝床上跑,蘇婉如嚇了一跳,推著他道:「你……你不準亂來。」


    「媳婦,媳婦兒。」沈湛哪還管那麽多,腦袋裏嗡的一聲,什麽都沒了,抱著她一通親,手順著衣擺探進去。


    這個流氓,蘇婉如照著他的唇瓣就咬了一下是,沈湛沒知沒覺,鍥而不捨。


    要珍惜每一次能碰到她的機會,莫說咬了嘴唇,就是鼻子咬掉了他也得忍著。


    蘇婉如哭笑不得,抬腳膝蓋一頂,沈湛嚇的一個激靈翻過來,一臉將醒未醒的樣子看著她,漸漸迴神,唏噓道:「你太狠了……咱們以後還要生閨女呢。」


    「那也是以後的事。」蘇婉如白了他一眼,「現在,你,不準碰我。」


    沈湛咂了咂嘴,「那親親總可以吧。」


    「你這是親嗎。」蘇婉如坐起來,戳著他的額頭,「你這是耍流氓,我要不攔著你,明年你就能做爹了。」


    沈湛眼睛亮的嚇人,直勾勾的盯著她。


    「別過來啊。」蘇婉如滋溜一下跑走,沈湛嗷嗚一聲抱著了她,「媳婦,我要生上三五個閨女,個個都像你。」


    蘇婉如被他攔腰抱住,腳離了地,她笑了起來,道:「我要生兒子的,你要生閨女,就找別人生去。」


    「那不行。」沈湛道:「我不能和長的醜的人生孩子。」


    這什麽邏輯,蘇婉如瞪他,「這世上漂亮的女子多的是,這麽說,隻要好看的你就願意嘍。」


    「這世上,除了你,其他女人都很醜!」沈湛一本正經的道。


    蘇婉如白了他一眼,「放我下來,你老是坐著喝茶,要是再亂動亂摸,以後就不準你進我房門。」


    「哦。」沈湛還真不是現在就想當爹,沒成親呢,對她不好。


    就規規矩矩的她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蘇婉如拿著繡了一半的團扇接著繡,想林大人說的話,「……柳大人這兩日就能到京城了吧。你說,他遇到的這個不能得罪的人,會是誰?」


    「不好說。」沈湛幫她拿了剪刀遞過去,若有所思道:「蘇世元想不想來京城走一遭?」


    怎麽突然讓二哥來京城?蘇婉如停下來看著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懷疑,背後的人就是當年出賣後宋軍情的奸細?」


    「真聰明,我說一點你就能想這麽多。」沈湛道:「是!不但如此,我懷疑我娘也和這人有關聯。」


    蘇婉如真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所以乍一想到就覺得不可思議,但仔細一理,卻將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解釋通了,「那人會是誰?」


    「難查,此人深不可測。我的人在延平跟了他兩次,都被他逃走了。而且,他還擅長易容,就算他此刻站在我們麵前,也難知道是他。」沈湛道。


    「那你娘呢,」蘇婉如想不通,「你是他親兒子吧,她為什麽這麽對你?幫著外人害自己兒子。」


    他去成都府是查到了一些事,但僅僅是表麵,「……她不止我一個兒子,我去成都府進了薑族的寨子裏,逼著他們給我解藥。但也查到了,我娘在寨子還有一個兒子,但我並沒有見到,隻找到了一對銅鈴鐺。」


    「至於她為什麽不管我,或許是和這個兒子有關吧。」沈湛淡淡的道。


    蘇婉如不敢置信,又覺得不可能,「如果她另外一個兒子死了,是和你有關並因此嫉恨你,那麽她大可以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掐死你。何必留著你的命,一直到今天。這個道理說不通。」


    「還有,你不是說你有很多兄弟嗎,那麽,這個銅鈴的主人,是不是也在其中呢?」蘇婉如問道。


    沈湛搖頭,「很多兄弟,是她告訴我的。這話不是假的,她鮮少說假話。」盧氏要不然就是不說,要是她願意說,那基本就是真的。


    「那麽,她來京城到底是什麽目的呢?」蘇婉如道。


    沈湛喝了一口茶,沉默了一刻,道:「她讓我給他報仇!我分析過,她的報仇對象,很有可能就是我的父親!」


    「讓兒子去殺父親。」蘇婉如驚訝不已,「她是和你爹有仇,還是和你有仇?如果和你爹有仇,他一個大夫,當初有一千種辦法讓你不要來這個世上啊。」這想法真夠狠的啊。


    這一點,沈湛也沒有想明白,「或許,是我們想的太複雜了吧,她就是因為恨我的父親,所以連著恨我吧。」


    「那,那個銅鈴的主人,是比你大,還是比你小?」蘇婉如道。


    沈湛迴道:「應該是那孩子大,大一兩歲的樣子!」


    蘇婉如腦補了一堆的狗血戲碼,難怪沈湛曾經說他的身世是一堆上不了台麵的戲碼,那時候他還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應該猜到了許多。


    「真可憐。」蘇婉如抱了抱沈湛,「從小吃了那麽多的苦,還有一個討厭的母親。」


    沈湛根本無所謂,他對身世的好奇完全不如對那個奸細的好奇,「是啊,我真可憐。媳婦,你以後要對我更加好一點。」


    「好吧。」蘇婉如很認真的道:「我以後都對你好點。」


    可見還是有點用的,沈湛抱著蘇婉如,笑著道:「可見,娘也不是一點用途都沒有。」至少,讓他媳婦更疼他了。


    蘇婉如卻笑不出來,等著,她一定要幫他查清楚身世,若是和盧氏有關,她不會讓她活的稱心如意。


    管她是親娘還是後媽。


    「我幫你穿針。」沈湛笑眯眯的給她拿著線,蘇婉如拍他的手,「還沒分呢。」


    沈湛就湊過來,看著,「怎麽分,你教我。」


    「咦,不是不喜歡這些事嗎,有損男人形象。」蘇婉如抿唇笑著,沈湛抱著她道:「隻要是媳婦的,我都喜歡。」


    蘇婉如輕笑。


    「爺!」門外,盧成隔著門,迴道:「柳大人提前進京了,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進宮了。」


    蘇婉如和沈湛對視一眼,她問道:「趙胥迴來了嗎?」


    「還沒有,看樣子是柳大人帶著犯人日夜兼程趕路的,犯人關在提刑司。」


    蘇婉如看著沈湛,「我似乎明白了,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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