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去了刑部,蘇婉如不用去,兩人在嫻貞女學門口分開,她則去了女學。


    已經散學了,學堂裏灑掃收拾的婆子見她過來,高興的迎了過來,道:「姑姑總算迴來了,您不在,大家都沒什麽精神了。」


    「那完了,大家這麽想我,我什麽好吃的玩的都沒有帶迴來。」蘇婉如笑著道:「怕是明天又是一陣不饒我。」


    婆子也跟著笑,「隻要您平安迴來,就比什麽都好。」又道:「您是在這裏歇腳嗎,那我去給您泡茶來。」


    「去吧,我在這裏坐會兒。」蘇婉如進了自己辦公的房間,剛坐下來門口就進來一人,她看著頓時笑了起來,道:「你還沒有迴去啊。」


    「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在這裏等你的。」趙衍在她對麵坐下來,左右打量著她,道:「黑了一些,一直在外麵趕路嗎。」


    蘇婉如點了點頭,「騎馬的。是不是又黑又紅了?」


    「沒有。和旁人比起來阿瑾還是很好看的。」趙衍打量著她,目光在她麵上遊移著,她摸了摸臉,道:「怎麽了?我臉上很髒嗎。」


    趙衍搖頭,「好些日子沒有見你,所以仔細看看你。」


    蘇婉如哈哈笑了,接了婆子泡來的茶,給趙衍也倒了一杯,兩人坐著喝了半盅茶,過了一會兒趙衍道:「聽說在德州遇見山匪了?可有受傷。」


    什麽叫遇見山匪了,蘇婉如疑惑的道:「燕京都說是遇到山匪了?」


    「看來還有別的內情了。」趙衍微微鬆了口氣,點點頭,不疾不徐的道:「京中說你和鎮南侯在德州城外遇到被山匪煽動的流民,你們遭了搶劫,鎮南侯還動手打傷了三人。當夜德州禁軍中尉戶甲收到消息,說有一股山匪在德州城外的無名山,他連夜帶人去圍剿,和那般山匪以及那股爆民搏鬥半夜,最後將人逼近山中放了火,才消停了此事。」


    這些人真是厲害,宛如編故事一般,有頭有尾,有緣由,蘇婉如道:「那鎮南侯抓戶甲,全是因為誤會嘍?沒有人說,那群暴民是鎮南侯指使的吧?」


    「那倒沒有。」趙衍淡淡的道:「但鎮南侯濫殺無辜的事卻傳遍了朝堂,如今彈劾他泯滅人性,殺害同僚的帖子,堆了約莫有半尺高。禦史台近日很是繁忙。」


    「就沒有人問過,鎮南侯為什麽要殺禁軍,而是所有人一邊倒的說鎮南侯嗎。」蘇婉如不可思議。


    趙衍搖頭,迴道:「那也不是,約莫有一半人是信其中另有蹊蹺的。到底是怎麽迴事,鎮南侯被冤枉了嗎?」


    「看來,事情遠比想的還要複雜。」蘇婉如將所見所遇和趙衍說了一遍,怒道:「……不單這兩百人,延平府出來那麽多的流民,不知道順利迴原籍的又有多少。」


    趙衍凝眉,臉色也是極沉,「你們親眼所見?」


    蘇婉如頷首沒有說話。


    趙衍起身,負手在房中走了兩個來迴,停下來看著她,「若事情當真如此,那麽決不能姑息,不管對方是何等勢力,又牽扯到什麽人,定要查個清清楚楚。還那些死去的,無辜的百姓一個公道。」


    這是蘇婉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趙衍,以前的他就算是生氣,麵上的表情還依舊是溫和的,可此刻他麵色極冷,和平日判若兩人,「我們有證據和證人,此事定能查個清清楚楚,還延平的百姓一個公道。」


    趙衍重新坐下來,端茶喝了一口,又看著蘇婉如,「抱歉,方才太過激動了。」他將剩下的茶都喝了,氣息就已經平穩了下來,「早朝時,父皇要將此事定給審刑院辦理。若鎮南侯執意送去刑部,怕是不容易。」


    送去了,刑部的人也不敢接。


    「刑部不想接也不行吧。」蘇婉如道:「犯人到了他們的門口,若他們置之不理,決意不受理的話,出了事,他們也要負責。這事最好的辦法,是逼刑部去宮中遞書,主動要接手此案。」


    「你說的沒有。但看鎮南侯怎麽做了。」趙衍微微頷首。


    看沈湛怎麽樣才能讓刑部的人抵著皇命接手這件事案子,而審刑院那邊定然也會給很大的壓力,刑部能不能受得住,也難確定。


    「我去見一見鎮南侯。」趙衍起身,看著蘇婉如,道:「你不用擔心,相信鎮南侯能處理好。」


    蘇婉如喊了他一聲,「王爺,此事和你並無關係。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參與的好。朝中的人盤根錯節,你若插手,對你會很不利。」


    趙衍畢竟是皇子,就算將來去封地,可也依舊要活在眾人的視線裏,若得罪了那些文官集團,對他終歸不好。


    而沈湛卻又不同,他是好是壞,是黑是白和文官到底隔著一條河,隻要不出像這次的事情,文武兩官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無妨。」趙衍迴頭看著她,笑了笑,「有的事我可以置之不理,但有的事,卻不能裝作不知道。」


    蘇婉如送他出門,叮囑道:「那你和鎮南侯商量一下吧,免得你們二人力不是朝一處使的。」


    「好。」趙衍頷首,出門走了。


    蘇婉如想了想,和灑掃的婆子道:「你早點歇著吧,我明天再來。」


    婆子應是。


    蘇婉如沒有迴繡坊,而是徑直去了天下百貨,從側門進去,她直接去了宴席室,讓人幫她請喬掌櫃來,見到人她問道:「司公公最近在做什麽。」


    「哎呦我的蘇姑姑,您這一走好幾日,一迴來就問司公公,您好歹問問咱們的買賣啊。」喬掌櫃道。


    蘇婉如莫名其妙,問道:「我們買賣怎麽了,有人搶我們生意了?」


    「誰敢搶您生意啊。是咱們的貨。」喬掌櫃道:「咱們的貨快不夠了,您瞧瞧這些單子上,好些都不多了。」


    不會吧,賣的這麽好啊。蘇婉如拿了帳冊看,「……我記得這琉璃杯有三個箱籠的吧,怎麽現在就剩下半箱了。又不是吃的東西,賣的這麽快?」


    「可不是,這些人啊就跟沒見過世麵似的。夫人小姐過來,不管見著什麽都要拿個雙份的,有的還要拿好幾個,雜家想留都留不住。」喬掌櫃道:「劉官人那邊幾月能迴來啊。」


    「這才二月份,少說也要四月才能迴來。」蘇婉如說著一頓,道:「要不,現在就派人碼頭等著?等他們的船一到,我們就直接拖迴來?」


    喬掌櫃點著頭,「雜家也覺得這個法子好,隻是我們手裏沒多餘的船啊。」


    「和聖上借啊。這事咱們說了沒用,要找司公公說。」蘇婉如接著前麵的話,「司公公近日在忙什麽?」


    喬掌櫃對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迴道:「在查貪墨的事。」


    「荊州的事又有新的線索了?」蘇婉如喝了口茶問道,「不是該死的都死了,該查的都查出來了嗎。案子還沒結啊。」


    喬掌櫃白了她一眼,道:「你太小看司公公了,這又是新的案子。是東廠暗樁查到的第一件案子,正在搜索證據,等事成後,我們東廠就要名動天下了。」


    「這麽厲害啊。」蘇婉如道:「那我就更要見司公公了。你快幫我傳個話,就說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喬掌櫃點了點頭,道:「知道了,雜家這就讓人去迴稟。」


    蘇婉如就靠在羅漢床上想心事……


    她以為司三葆至少要過兩天才會露麵見她,卻不料過了一會兒他人親自來了,風風火火的坐著轎子,穿過天下百貨的大堂,引起一陣議論聲,緊接著就進了宴席室。


    「司公公,您怎麽親自來了。」蘇婉如迎他坐下來,司三葆斜眼一瞪,道:「雜家問你,你怎麽和鎮南侯一起出去了,雜家可是聽說你們住一間屋了,可是屬實。」


    「公公,您關注的點不對啊。德州出了這麽大的事,您跑來就問我這種事。」蘇婉如笑著道:「我和鎮南侯的關係,從來也沒有瞞過您的呀。這事不作數,我既和聖上承諾了,就算想反悔,也沒有這個膽子啊。」


    「你知道就好。這事雜家可替你壓著的,要是讓聖上知道了,定然要怪責你。」司三葆道:「事情做的亂七八糟,咱們的大事就不會順利了。」


    蘇婉如點頭如搗蒜,「公公,你知道鎮南侯帶了兩人迴京城的事情吧。」


    「此事你不準摻和。雜家可不管你和鎮南侯什麽關係,這事你半點都不能攪和進去。」司三葆警告道:「鎮南侯什麽人,他就是把京城的天捅個窟窿,聖上對他也有顧忌,他身有從龍之功,這份功聖上當下還是會給麵子的,可你就不一樣了,到時候聖上不對他怎麽樣,就專你用你出氣。」


    真是半點情麵也不留啊,蘇婉如嗬嗬笑了笑,她還準備哄著司三葆也摻和進來,文官,武官,外加上東廠的太監,那就更加熱鬧了,沸騰的如同一鍋粥,理都理不清。


    可司三葆太精明了,立刻就將她的話頭堵死了,她訕訕然道:「知道了,我想摻和也沒有這本事啊。」


    「你要記住你是買賣人,不要閑著就往朝堂的事情裏鑽,鑽來鑽去的,沒你好處。」司三葆白了她一眼,甩了拂塵往外走,蘇婉如就跟了上去,「那我們就說說買賣的事吧。濟寧和徐州的鋪子,你要是沒有意見,我就著手找鋪麵了,爭取在年中的時候,將兩邊的鋪子都開業了。」


    「這事呢,雜家就相信你。所以你自己決定去辦就好了。」司三葆進了轎子,「行了,你忙著去吧,雜家迴去了。」


    蘇婉如目送司三葆離開。


    不讓她摻和,她想摻和也沒有這個本事……朝堂的事,她隻能側麵去打聽了。


    她和喬掌櫃說了一聲,迴了繡坊。


    禦書房此刻很是熱鬧,平日裏不常來的,來了,不能來的也跟著自己的關係混了進來。


    就為了在眾人罵沈湛的時候,能跟著吐一口口水,以顯示自己的立場堅定。


    「聖上。」有人道:「祝大人不過去勸架,鎮南侯卻問都不問直接將人抓了,當做囚犯一路從德州押了迴來。此事做的大為不妥,分明就是打我們文官的臉麵。」


    「祝大人無錯,就算他有錯,那也是要稟明聖上,三堂合審後才能定案。更何況,祝大人是河北路巡撫,他身上可是揣著您的聖旨啊。鎮南侯如此,分明就是藐視皇權,狂妄自大。」


    「眾愛卿莫吵,莫吵。」趙之昂擺手,道:「鎮南侯雖脾氣暴烈,但朕卻知道,他卻不是無的放矢之人。他如此做,必然有緣由。朕現在就傳他入宮,和各位愛卿解釋清楚。」


    「聖上。」另一人道:「此事乃兩件事。他殺禁軍抓祝澤元的罪,還要查證,查清楚就必然會定罪。但臣等所說的,乃是鎮南侯有沒有資格逾矩抓人,而且還是三品的重臣。文官勢弱,若將來所有武官都有樣學樣,但凡一點衝突矛盾,就抓人拿人甚至動手,那臣等這官做的也沒有保障了。」


    文官隻會罵人,武官可是直接動刀子的,在武力值上他們就是弱勢。


    「是啊,就算威望如徐大人,鄭大人這般,在武官麵前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一旦有矛盾,他們不講道理,直接動手,這也太寒我們的心了。」


    「是啊。我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趙之昂揉了揉額頭,喝道:「沈湛人呢。」沈湛可真行,一件事就惹了眾怒了。


    「聖上,鎮南侯現在在刑部裏坐著呢。」杜公公說著看了一眼秦大人,秦大人忙上前一步,道:「鎮南侯一迴京城就將犯人和人證都送去刑部了。」


    「他什麽意思。」趙之昂問道。


    秦大人還沒有來得及迴話,審刑院的杜大人就道:「聖上,鎮南侯是不相信審刑院,所以不肯將人交給我們。」


    秦大人看了一眼杜大人,他希望杜大人是聰明人,說沈湛的時候,不要帶上刑部。


    「聖上,鎮南侯的意思,此刑案涉及兩州府,甚至於更多。刑部人手更足一些,辦案時,或許更能應付。」秦大人說的很委婉,杜大人就冷笑一聲,道:「秦大人的意思是,我們人手不足,還辦事拖拉不周全?」


    秦大人頭大,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杜大人這話立刻將他推到對立麵了,讓他不得不站在沈湛那邊,「非也,秦某也隻是就事說一說,絕無別的意思。」


    杜大人冷哼一聲,「有沒有你心裏清楚。」


    「你這話就不對了。無論是審刑院還是刑部,都是辦案查案的地方。秦某不知,此案為何就一定要去你處,而鎮南侯就不能覺得刑部衙門近,就近來了這裏?而他來了,秦某為何又不能接,這事的對錯,就不是你杜大人一人說的算的。」


    秦大人嘴上說著,心裏卻不停的在罵沈湛,這鎮南侯太狡猾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惹惱了所有的文官,所以一進京城就拉著刑部做擋箭牌,弄的他現在裏外不是人了。


    這好話還不得不說,不然,刑部的顏麵和地位何存。


    「我看,秦大人是和鎮南侯同氣連枝,暗中商量過了。祝大人的事,下官要問問秦大人,到底是怎麽個內情黑白。想必你是知道的吧。」杜大人道。


    兩人就吵了起來,刑部的人覺得莫名其妙,好好的,他們就從文官這邊分裂出來,不但如此,還成了對立麵。


    是誰說沈湛有勇無謀的,分明就奸詐的很。


    「沈湛。」趙標在刑部的後衙見到了沈湛,「你現在讓刑部接手此事,豈不是和父皇對著來,你要知道,這件事最終定奪的人還是父皇,你如此做,隻會對自己更加不利。」


    「太子。」沈湛拱手行了禮,道:「微臣並非為了頂撞聖上,等刑部接收了人,微臣就會去宮中,說明事情的前因後果。」


    趙標明白沈湛為何這麽做。他是不想審刑院的接手,越是上趕著的,就越沒有安好心。


    說不定人進去了,沒幾日就喪命了。


    沈湛就由主動變成了被動。


    但是刑部不一樣,秦大人和祝澤元私下並未來往,更何況,還有一位崔大人,為人處事八麵玲瓏,有這兩人接手,不說指望他們幫忙站在沈湛這邊,但是人犯在裏麵,至少能確保安全。


    「這樣。」趙標道:「我進宮和杜公公打個招唿,讓他幫著在父皇麵前周旋一二句。」


    沈湛拱手行禮,道:「那就有勞太子殿下。」


    「唉,」趙標也沒轍,現在的事態不明,那些文官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死咬住沈湛是武官根本沒有資格抓祝澤元,更沒有權限斬殺禁軍這一點,要給沈湛定罪。


    而所謂土匪還是流民反而被他們有意忽略了。


    現在他也不好擺明護著沈湛,畢竟他是太子,在這些事上立場太過鮮明,並非好事。


    沈湛送趙標出去,又重新迴了後衙坐下來。他之所以待在刑部而非直接進宮,一來是打算將刑部拉出來做擋箭牌,你不幫我我就想辦法讓你幫。這事由不得他們。


    二來,他要試試各方的態度,不用兩日,該露麵的,跳腳的人,都會浮出水麵。


    這就和打獵一樣,不撒點誘餌攪和一番,那些獵物是不會主動出來的。


    趙衍迴了寧王府,將這兩日朝堂上謄抄的奏疏都拿出來看了一遍,查榮生在一旁小聲道:「王爺,連太子都不敢插手,您若是進去的話,怕是就難出來了。」


    「一事歸一事。」趙衍看著查榮生,「這世上許多事都可以做,可也有許多事是不能碰的,我既是知道了,就不能不去管。」


    他說著,將桌上的文書整理好放在一遍,門外就有個小廝敲了門,「王爺,舅爺的信到了。」


    「拿進來。」趙衍放了筆,查榮生將信拿進來給他,趙衍拆開眉頭緊蹙,查蓉生道:「可是舅爺也勸您不要管。」


    趙衍頷首,道:「舅舅的意思,沈湛此番作為,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我若也攪進去,必然會大失文官的心,對我並非益事。」


    「舅爺說的沒錯。」查榮生道:「現在這些人揪著鎮南侯不放,分明就是打算先發製人,先給鎮南侯定罪。」


    趙衍將信放在一邊,起身出去,查榮生跟在後麵,問道:「王爺,你這是要去哪裏?」


    「去找五哥。」趙衍道:「喝茶!」


    查榮生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趙衍去找沈湛呢。


    蘇婉如坐在院子裏,聽段震說完外麵的事,驚訝的道:「那現在,刑部的人到底什麽態度,去宮裏請命了嗎?」


    「去了。」段震迴道:「但是趙之昂是什麽態度,會不會同意還不知道。」


    其實,讓刑部審問,還是讓審刑院審問,對於審案子本事來說並沒有不同,但關鍵是,趙之昂會不會覺得聽信讒言,覺得沈湛有意和他對著幹,如此一來,趙之昂很有可能不會同意沈湛的請求,讓刑部接審。


    「還真是費神啊。沒有想到,到底是審刑院接手,還是刑部接手,就已經鬧成了僵局。」蘇婉如笑了笑,道:「不過,讓文官和文官吵一吵還是有必要的,總好過和沈湛吵。」


    「祝大人的夫人帶著女兒進宮去見皇後娘娘了。兒子則跪在城門外,為父請願。」段震道:「公主,屬下怎麽覺得,侯爺這樣僵持,反而不利呢。」


    「沒事。」蘇婉如道:「他這麽做是對的。你接著讓人盯著四方的動靜。」


    段震應是,走了幾步又想起來什麽,「……對了,您說寧王爺會幫忙,可屬下來的時候,看到寧王爺好像去五皇子府了。」


    去找趙峻了啊?蘇婉如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趙衍還真是精明啊……


    一定是他的幕僚勸他不要輕易管這事,否則會讓他在文官中,印象不好。趙衍聽了,可又沒聽,因為他很有可能拉著趙峻一起管。


    人多比人少好啊,至少能分攤風險。


    「公主。」杜舟拉著她,「您接著說二殿下的事,他說他要在真定留兩個月嗎。」


    蘇婉如點頭,道:「他想收了劉家莊的土匪。那邊土匪人多,且也有實力,二哥幫他們偷了真定城外的糧倉。」又道:「糧倉的事,估計也瞞不住了,我猜測過幾日燕京就會知道了。」


    「奴婢也想去見二殿下。」杜舟看著蘇婉如,央求道:「奴婢能去見嗎。」


    蘇婉如點頭,見劉媽媽將洗澡水送來,就拉著杜舟過去搭手,待劉媽媽出去她才道:「你要是想去,就去一趟,不過要小心一些,別讓人發現了。」


    「算了。奴婢再忍忍,您明年就要離京了,我再忍一年就好了。」杜舟說著,幫她將木桶擺好,「奴婢就在外麵,您有事喊一聲就好了。」


    算宛如頷首,脫衣服的時候忽然就有了陰影,生怕沈湛會衝進來,她哼了一聲,道:「臭流氓。」


    手搭在桶邊,手腕上的紅繩格外的顯眼,她抬手看著,想到了沈湛手腕上的那個,不由失笑。


    也虧得他好意思戴著。


    「子青來了。」杜舟在門外和梅予說話,「她這會兒有事,咱們去隔壁坐會兒。」


    梅予朝房裏看了一眼,和杜舟去了暖閣,這間院子是蘇婉如和周嫻的院子,靠東麵一間是共用的書房和暖閣,梅予坐下來,低聲問道:「可見到了?」


    「就在真定。」杜舟笑著,將蘇婉如和她說的話,說了一遍,「我好想去真定看看哪。公主說二殿下瘦了,恢復以前玉樹淩風的樣子。」


    梅予鬆了口氣,道:「這些小磨難對於二殿下來說,不算什麽。」他說著微頓,正要再說,就看到周嫻從門口進來,「蘇瑾,你洗好了沒有啊,要不要我幫你洗頭啊。」


    「要!」蘇婉如隔著門喊道:「再幫我擦擦背吧,我好幾天沒洗澡了,太難受了。還是我周姐姐心疼我,知道我正需要你呢。」


    周嫻呸了她一下,推門進去,又關了門,兩個人在房裏嘀嘀咕咕的小聲說話,大聲笑。


    梅予垂眸端著茶盅,一時間越加的沉默。


    「你……」杜舟曖昧的沖他擠了擠眼睛,「我近日好像看周嫻沒怎麽往你那邊去了,你迴絕她了?」


    梅予笑了笑,隔壁蘇婉如的笑聲傳了過來,他目光動了動,隨即道:「本沒有什麽事,哪來的迴絕,你想多了。」


    「那就算是我想多了。」杜舟倒在炕上,舒服的看著屋頂,「我們想要做的事,正在一步一步接近,這感覺真好啊。」


    梅予心不在焉,忽然問道:「流民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有人說是鎮南侯公報私仇,有人說有的官員喪盡天良,將流民坑殺了。到底是什麽。」


    「當然是鎮南侯……」杜舟說了一半,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公道點,「是有人喪盡天良,謀害流民。」


    梅予臉色僵住,嘆道:「可真是舉世混濁,人心醜惡。」


    「本來就醜惡的。」杜舟冷笑一聲,道:「能活著可真是好,真是想看看,趙之昂能縱容他的草包臣子們,將這天下折騰成什麽樣子。」


    兩個人說完,就沒有興趣再說話了,各自坐著,想起以前的事來。


    蘇正行的治下可不會發生這種事,杜舟瞧不起趙之昂。


    當晚,蘇婉如睡的極好,第二日一早她收拾了一番先去了嫻貞女學,女孩子們高興的圍著她說話,直到上課的鼓聲響了,才依依不捨的迴去上課。


    蘇婉如的桌子上擺了幾幅畫,是學生交的作業,她隨手翻著,趙衍從外麵進來,她一笑,道:「怎麽沒去上課,和嬤嬤調時間了?」


    「有些事,我來的遲了些,嬤嬤先上課了。」趙衍在對麵坐下來,一眼就看到她露在外麵的手腕,手腕上刷著一個紅色的編織的手環,「這是什麽?」


    「錢嬸子送我的手環。」蘇婉如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很好看。」


    趙衍頷首,道:「確實很不錯。」


    「對了,你找我是有事說嗎。是不是事情有點進展了?」蘇婉如看著趙衍。


    趙衍道:「算是有進展。父皇讓刑部的人接了此案。現在正著手在查,想必過兩日就會有消息出來。」


    「認證物證都在,那些人一個都逃不了。」蘇婉如哼哼了兩聲。


    趙衍看著她,忽然有些不忍心開口,「阿瑾。延平府那邊有消息,早先所有的流民已經迴到了原籍。」


    「畜生。」蘇婉如怒道。


    這才多少時間,怎麽可能就迴了原籍,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先前迴去的流民,已經被他們「處理」幹淨了。


    「那就查戶籍。」蘇婉如道:「刑部應該知道吧,這是最基本的手法吧。」


    趙衍見她生氣,給她倒了杯茶遞過來,「都會查的。現在唯一不好說的是,祝澤元到底有沒有吩咐戶甲,根本沒有證據。而戶甲不再開口了。」


    如果連祝澤元的罪名都定不了,那麽後麵就壓根查不下去。


    「傳朕口諭。」趙之昂吩咐杜公公,「讓老四親自在延平府查問清楚,那些流民到底迴去沒有,若沒有迴去,人去了哪裏。若迴去了,就將延平府的戶籍謄抄一份給朕送來。」


    「算了,不要謄抄,直接給朕原封不動的送來。」趙之昂說著微頓,看著王大海,「王大海,你覺得此事誰說的有道理。」


    王大海迴道:「卑職覺得,雙方都有可能。可如果事情真如侯爺說的那樣,那這件事就真的太讓人寒心了。」


    「是啊,」趙之昂道:「朕的臣子不會做這種泯滅人性的事。」


    王大海欲言又止,可是鎮南侯也不是做事沒有分寸的。


    延平府中,趙胥收到信已經是五日後,他看完了信擺在手邊,端茶喝著,這時暖閣的簾子掀開,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此人約莫七十歲的樣子,滿頭的白髮,臉上蓄著花白的長髯,走路時有些駝背,但步伐卻還算穩健。


    「先生。」趙胥上前扶著老者,「您身體可好些了,要不然給您換個大夫。」


    老者擺了擺手,道:「不用勞煩,在下再吃兩副藥就好了。」說著和趙胥一起坐了炕沿邊,「是不是聖上來口諭了?」


    趙胥點頭,將信遞給老者。


    老者接著卻沒有去看,而是道:「聖上定然是讓你查證延平府戶籍的事。既如此,殿下就不要猶豫,速速將事情辦妥給聖上迴話。」


    「我聽先生的。」趙胥點了點頭,道:「我明日就去府衙,將延平所有縣鄉的戶籍人口查清出。」


    待趙胥戶籍查問清楚送迴燕京,時間又過了十日。


    趙之昂看過趙胥送來的信函和一箱籠的戶籍冊子,看著沈湛,道:「不是朕不信你,而是戶籍上根本沒有少人,非但沒有少,還多了百十戶。延平府在賑災上是有功的。」


    沈湛掀了掀眼皮,道:「聖上,人證物證皆在,不如先開堂審過?」


    「如何和審?」趙之昂壓著聲音,道:「這些人根本沒有登記在冊,你說是流民就是流民了?可戶甲說他殺的是土匪,他也有證據。」


    沈湛點頭,道:「所以才要審。」


    「沈湛!」趙之昂道:「到現在為止,可隻有你一人咬定那些人是流民,你可知道。」


    沈湛點頭。


    趙之昂氣的臉都綠了,拂袖迴了龍椅坐下,一側,祝澤元的恩師,樞密院副使廖大人上前一步,道:「聖上,老臣以為,鎮南侯此番執著,是因為想要掩蓋他的罪行。他射殺了五百禁軍,又無辜抓了巡撫,此罪,斷不能就此掠過。」


    趙之昂看著沈湛,眼裏露出失望來,嘆氣道:「你和朕說,事情是不是如此?」


    沈湛迴道:「微臣懇請聖上,著刑部開堂審問。」


    「沈湛!」趙之昂怒道:「你到底聽朕說話沒有。」


    廖大人餘光看著沈湛,眼底冷笑。


    就憑你一人之力,就想和滿朝的文官鬥,真當自己有從龍之功,就能替天行道了。


    「聖上,微臣認為,鎮南侯罪大惡極,應當收押,而且要兩案作一案一起審。」廖大人道:「至於祝澤元和戶甲,微臣以為他們不但無罪,還有功勞,應當嘉賞才對。以免寒了天下文官以及那些苦讀不輟一心投效朝廷的學子的心。」


    趙之昂臉色極其的難看。


    天下百貨後院,蘇婉如正在和喬掌櫃一起清點存貨,喬掌櫃道:「眼下來看,這些貨最多隻能撐到四月中旬。」


    「那就限量賣。」蘇婉如道:「貨少的東西,就規定每人一次隻能買一件。」


    居然還有限量賣的,喬掌櫃噗嗤一笑,道:「蘇姑姑這個法子好,你以後就……」他話說了一半,呂毅從外麵進來,道:「姑姑,鎮南侯帶迴來的人證以及德州府的廂軍,都被關去刑部了。」


    蘇婉如一愣,「侯爺呢?」


    「聖上罰侯爺閉門思過,待事情查清楚後,再另行打算。」呂毅道。


    居然讓沈湛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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