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馬車在掖門外停下,秋羲打開窗簾,坐在馬車中望著宮門的方向,不多時,便有身穿官服的官員從宮內相約而出。


    秋羲隻一眼便瞧見人群中風華獨樹的柳鬱。


    柳鬱一身青色官服從宮門內款步而出,行動間,周身仙逸出塵的氣質硬生生將那件製式官服襯托成了仙袍。


    他微微一抬眸,便望見不遠處的秋羲打開車簾朝這邊招手。


    “含章!”秋羲跳下馬車,從車中拎起一隻繪了祥雲紋的食盒快步朝柳鬱走去,“熱不熱?”


    秋羲見柳鬱一路從翰林院走到宮門口,已經被烈日曬得臉頰微紅,連忙取出一隻裹了冰塊的手帕放到柳鬱頸間給他降降溫。


    “月白久等了。”柳鬱笑了笑,將帶著涼意的手帕貼到秋羲的臉頰上。


    秋羲在馬車中烘得泛紅的臉頰,這會兒立刻被冰得半眯起眼睛。


    兩人站在宮門口的陰涼處,一時半會兒倒不怕被太陽曬著。


    秋羲笑著打開食盒,取出一碗蜜桃冰酪遞給柳鬱:“含章先吃點冰酪,休息一下在迴府。”


    這會兒正是各衙門下值的時候,從宮裏出來的幾乎都是翰林院的同僚,其他六部衙門大多都在宮外兩側,所以各路翰林剛一走到宮門口,就站在大太陽低下瞧見兩位新同僚正在陰涼處美滋滋地分吃冰酪。


    幾人這幾日都已經跟柳鬱混了個臉熟,這會兒見他不僅下值後有人來接,來的人還是今科探花秋月白,聯想到他二人在瓊林宴上的美談,一個個頓時都酸成了陳年老酸菜。


    他們怎麽就隻有小廝駕車來接送呢,甚至更多人連車都沒有,隻能頂著毒辣的大太陽穿過皇城步行迴家。


    秋羲剛給柳鬱喂了一勺沾了蜜的冰酪,就見宮門口好幾個穿著青色官服的同僚正看著這邊,他揚了揚手中的食盒,笑道:“幾位大人可要嚐嚐桃花源新出的貓爪冰?”


    那幾名翰林聽到秋羲的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架不住這天實在太熱,冰酪實在誘人,於是紛紛走到秋羲和柳鬱乘涼的地方。


    幾人互相見禮後,一名翰林打趣道:“難怪今天柳大人一到點就忙著出宮,原來是急著見秋大人。”


    另外幾名翰林也跟著應和,看來翰林院的人都知道柳鬱今天忙著下班了。


    柳鬱鳳眸中噙著笑意,隻是心情愉悅地注視著秋羲。


    “我今早跟含章說好了下午來接他,”秋羲打開食盒,取下最上層的木格後露出下層整齊碼放在碎冰塊中冰棍,笑道,“幾位大人嚐嚐看。”


    “在下便不客氣了。”


    方才帶頭打趣秋羲和柳鬱的翰林說完便取了一隻冰棍出來,隻見這冰棍與街上尋常的冰棍不同,竟然是一個淺紅色的貓爪形狀。


    “難怪要叫貓爪冰,這模樣看著倒是真像一隻貓爪。”


    秋羲笑道:“這是西瓜貓爪冰,冰中調了西瓜汁。”他又朝其他幾位翰林遞了遞食盒,說,“每種顏色都是一種口味,幾位也嚐嚐。”


    另外幾人也不客氣,各自取了一隻貓爪冰放進嘴裏。


    貓爪冰剛一入口,沁人心脾的涼意便消除掉一分暑熱,甜蜜的水果味更是讓人在烈日的蒸騰中也心情舒暢。


    “我這支是桃味兒的!”


    “我的是棗味兒。”


    “竟然是荔枝味兒!”


    幾名翰林像個拿著新奇東西互相分享的小孩兒似的,紛紛道出自己拿到的貓爪冰是什麽口味。


    “沒想到桃花源悄無聲息地又出了這種好東西,”方才那名翰林招唿幾位同僚道,“走走走,去桃花源看看,順便給家中也帶些貓爪冰迴去。”


    另外幾人紛紛應和,於是一個傳一個,後麵出來的翰林同僚幾乎都被新出的貓爪冰勾去了桃花源。


    馬車上,秋羲打開窗簾看著往桃花源那邊走的官員越來越,心情極好地勾起唇角。


    果然還是翰林的同窗們口才好,有他們幫忙宣傳,要不了幾天桃花源的貓爪冰就要成為今夏的京城爆款。


    柳鬱舀了一勺冰酪喂到秋羲嘴邊,秋羲放下窗簾美滋滋地張嘴吃下。


    窩在車廂角落裏的係統瞥了瞥膩歪的宿主和他的伴侶,沒眼看地繼續埋頭幹貓碗中的五香麻辣小魚幹。


    這些小魚幹可是它憑本事掙的工資,之前宿主要做貓爪冰的時候押著它的爪子按了不少模型,今天貓爪冰上市了才給開的工資呢。


    迴到秋府,兩人洗漱一番後時間還早,秋羲便拉著柳鬱去湖中的畫船上烤燒烤。


    桌邊的雕花窗戶打開,岸邊桃林中成熟的蜜桃香便飄散進畫船中,特製燒烤架下燃著竹炭,熏出幽幽的香,旁邊擺著一隻盛了大冰塊的冰盆,冰塊正散發著沁人的涼氣,將船內的熱氣衝淡。


    秋羲從桌邊的荷葉上取下燒烤串鋪在烤架上,一邊熟練地翻滾著烤串一邊拿著沾了油的小刷子刷料。


    柳鬱坐在秋羲旁邊,拿著裹了小冰塊的手帕為秋羲冰了冰臉頰和脖頸,等手帕中的冰塊開始融化,他這才將手帕和冰塊一起放到旁邊的盆裏,又取過那把他和秋羲都題過詩的折扇,悠悠地為秋羲打扇。


    秋羲本就是個愛一心多用的人,這會兒正精心侍弄烤串呢,眼角的餘光就瞥到柳鬱那把折扇柄上明晃晃掛著的青絲扣。


    他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剛迴京那天在屋裏的種種畫麵,臉頰上噌的一下又竄起一抹紅暈。


    “月白可是還熱?”柳鬱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折扇,又取了一張幹淨的手帕要去裝冰塊。


    秋羲幹咳一聲,連忙阻止道:“含章不用取冰塊,我不熱,”他將已經烤好的串放進盤中,“含章先嚐嚐味道味道怎麽樣。”


    柳鬱重新坐迴座位上:“當真不熱?”


    秋羲搖搖頭,說:“真不熱。”


    柳鬱見他臉上的紅暈已經退下,於是也不再堅持。


    “這個魚排是用早上讓人剛才湖裏釣上來的魚做的,”秋羲指了指柳鬱麵前那串刷滿各種調料,正滋滋爆著小油泡的串道,“魚肉去了魚刺後剁成泥,再加了些別的料做成的,不用挑刺哦。”他笑著朝柳鬱眨了眨眼睛。


    柳鬱聽完一雙鳳眸微微發亮,這才拿起那串魚排嚐了一口,魚肉細膩,經炭火烤炙後外酥裏嫩,各種作料搭配事宜,烤炙後香味便滲入魚肉中。


    而且還沒有魚刺。


    柳鬱讚道:“上品。”


    秋羲笑道:“我就猜到含章會喜歡。”


    他知道,柳鬱喜歡的大部分原因不是烤串的味道,而是這串沒有魚刺。


    柳鬱評判食物有個隱藏標準,不是味道而是這食物吃起來方不方便,他向來不愛吃帶刺的魚肉和帶骨頭的各種肉類,需要剝皮的水果也不吃,包括他最喜歡的桃。


    秋羲最開始都沒發現這事,隻以為柳鬱身體不好所以諸多忌口,後來才發現是他想多了。


    柳鬱將手中烤串喂到秋羲嘴邊,秋羲微微低頭,就著柳鬱的手也嚐了一口。


    “對了含章,”秋羲用手帕擦了擦嘴,朝柳鬱問道,“陛下上次怎麽突然用倭寇之事召你迴京,真仙教的事怎麽沒聽到消息了?”


    柳鬱搖搖頭,道:“我迴京後進宮麵聖,陛下找借口推而不見。”


    秋羲奇怪道:“難道他想把這事重新壓下去?”


    柳鬱沉默片刻,說:“極有可能。”


    秋羲就納悶兒了,貞元帝之前還要鏟除真仙教來著,怎麽這迴柳鬱帶著充足的證據迴京,貞元帝反倒要保一手真仙教了?


    難道貞元帝還真信了無虛子是什麽仙門中人,能讓他長生不老不成。


    秋羲萬萬沒想到的是,隻第二日,他和柳鬱便雙雙接到聖旨,貞元帝不知何故,要再次點他二人做欽差前往灃州府督查倭寇之事。


    第143章


    聖旨是派翰林院的學士來秋府宣的,當時柳鬱才下值迴府,秋羲前腳剛給柳鬱端了一碗蜂蜜檸檬茶解暑,宣旨的欽差後腳就進府了。


    兩人接過聖旨後,秋羲請這名學士進屋用些冷飲解暑,三人都是翰林院同僚,閑聊幾句便熟絡起來。


    秋羲問道:“董大人可知灃州府倭寇之患是否有變?”


    灃州府雖常年受倭寇滋擾,上次柳鬱在渝州府鏟除真仙教時,貞元帝還以此為借口將柳鬱急召迴京,但這幾日秋羲都沒聽人再提起倭寇之事,想來應當不至於太嚴重才對。


    翰林院日常要負責為貞元帝草擬詔書宣布政令,是“天子私人”,相當於貞元帝手下的秘書機構,在整個朝廷裏也算是對大齊政事知曉最全麵的。


    秋羲自從點了翰林院的職,到現在還未正式進翰林院上值過,消息當然不如其他翰林靈通。但柳鬱迴京後便開始上值,他除了那日接到一道跟倭寇有關的急詔外,也未曾再聽貞元帝下過其他旨意。


    董學士隻笑道:“兩位大人是我大齊棟梁,自然是能者多勞,猶記得兩位大人在策論中提出的抗倭之法,就連先前在京中的那幾位將軍也覺得甚妙。”


    隻是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指了個方向,隨後便道:“秋大人府上的茶飲果然與別處不同,時辰不早了,本官便迴宮複命去。”


    兩人不在挽留,送走董學士後,秋羲朝柳鬱道:“我怎麽覺得董學士話中有話?”


    柳鬱望向董學士剛才所指的方向,眸光微斂,說:“欽天監便在那方。”


    “欽天監,”秋羲一愣,思忖片刻後道,“無虛子是不是就在欽天監?”


    秋羲記得這個無虛子被貞元帝封為國師,大齊的國師好像是在欽天監任職來著。


    柳鬱點點頭,想了想,說:“我迴柳府一趟。”


    秋羲知道柳鬱這是要找迴柳府找柳尚書詢問消息,便留在府中收拾兩人去灃州府要用的行禮。


    柳府,書房內。


    柳懷仁歎了一口氣,沉默片刻,才壓低聲音道:“皇後說陛下進來有一迴夜裏突發心疾,服了無虛子的丹藥後便已無礙,隻是這些時日越發信任無虛子,時常與此人夜談。”


    “陛下患了心疾……”柳鬱想了想,問道,“是我收到急詔前發作的?”


    柳懷仁沉默著點頭。


    柳鬱大致已經能猜出這一連串的事到底為何,對柳懷仁道:“我與月白明日便要前往灃州府,父親提醒皇後多注意陛下入口之物,看診的太醫也要嚴加把關。”


    劉煥然當即便聽出柳鬱話中的意思,小聲驚道:“鬱兒是懷疑陛下被人下毒了!”


    柳鬱微微頷首,道:“我在渝州府查出無虛子極有可能是真仙教的創教之人,先前又遇到兩名下山尋叛門弟子的道人,那兩名道人口中的叛徒便極有可能是無虛子。此人極善鑽營旁門左道……”


    一時間柳懷仁沉默不語,隻聽柳鬱將這段時日的調查細細說來。


    待柳沐迴府後,書房中又多了一人,直到深夜,柳懷仁的書房中依舊燃著燈火。


    秋羲聽係統傳的消息,一早就知道柳鬱今晚不迴來,於是他下午便去了一趟琉璃廠,挑了些現成的琉璃準備路過清州府的時候帶給他師父。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柳鬱便獨自迴了秋府。


    柳鬱不在,秋羲夜裏睡得淺,聽見外屋傳來開門聲,便立刻醒了過來。


    “含章?”他出聲問道。


    “吵醒你了?”柳鬱換下外袍後進到裏屋,俯下身為秋羲掃開臉頰邊的鬢發,道,“時辰還早,再睡會兒。”


    秋羲見柳鬱神色有些疲憊,立刻便知道他一夜沒睡,於是朝裏挪了挪,為柳鬱空出位置。


    他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笑道:“含章陪我睡。”


    柳鬱鼻腔中發出一聲輕笑,在秋羲身邊躺下。


    秋羲在柳鬱臉頰上輕輕啄了一口便重新睡下,不一會兒就聽見旁邊傳來清淺均勻的唿吸聲。


    等屋外傳來係統的叫起聲時,天色已經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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