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下來,這貓竟還掙了不少銅板,最後有人看見那隻貓叼了兩枚銅板放去街邊一個賣小魚幹的攤位上。


    “那隻貓可是賣魚幹的人養的?”一名路人朝身邊的人問道。


    “哪裏啊,”那人連忙擺手道,“我可聽說那隻貓是欽差柳大人養的。”


    “竟是柳大人的貓?!”


    “可不是,要不然那貓能那麽機靈,還能自己上街賺錢啊。”


    路人感歎道:“柳大人不愧是今科狀元,果然是文曲星下凡,連養的貓都是通人性的神貓,難怪一到杏陽就能查出那真仙教的真麵目。”


    “那可不,”那人道,“若不是柳大人來了,我等恐怕還不知道要被真仙教欺瞞多久,說不定哪日就被抓去挖心了嘞。”


    “是極是極,但願柳大人能早日鏟除這幫□□!”


    秋羲這日沒有再跟蔡集一同外出視察,而是和寧無畏一起去核查曲河縣衙中的文書和賬本。


    他之所以敢同蔡集說昨天那番話,便是他自己有那個本事從縣衙的賬本中找出一切端倪,因此秋羲半點也不擔心蔡集昨天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


    秋羲和寧無畏帶著人手進縣衙時,曲河縣的縣丞曹兵立刻挺著大肚皮諂媚地迎了上來。


    “下官曲河縣丞曹兵,見過欽差大人。”


    秋羲又拿出之前已經實戰過一次的演技,端著皇帝跟前大紅人的架子,高高在上地朝曹兵瞥了一眼,隨後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曹兵這下笑得更加諂媚了,一雙眼睛幾乎全部陷在眼周的肉褶裏。


    寧無畏和幾個羽林衛頓時大開眼界,沒想到他們想來平易近人的秋大人竟然還有這幅麵孔,關鍵是這個曲河縣丞看著還挺吃這套。


    曹兵在旁引路,帶著秋羲和寧無畏來到堆放文書的廂房:“兩位大認,曲河縣的一應文書和賬目都在這裏了,”曹兵朝秋羲拱手道,“下官就在這兒候著,大認有事盡管吩咐。”


    秋羲這次半個字也沒迴,隻揮揮手讓曹兵退到一邊,他和寧無畏一左一右坐在公案前,朝幾名羽林衛道:“賬本放到我這邊,文書放到寧大人那邊。”


    黃恩照幾人立刻照辦,將成摞的賬本和文書分別搬到秋羲和寧無畏的桌案上。


    寧無畏這些人之前在杏陽就已經見識過秋羲核查賬本的速度,這會兒見他拿起賬本信手快速翻閱半點也不驚訝,隻有曹兵坐在一旁打量著這位新人欽差的動作暗自發笑。


    就這也想查出賬目問題?真當他這個縣丞是吃素的。


    誰知僅僅小半個時辰後,堆在秋羲麵前那滿滿一大摞曲河縣近三年的賬本就被他翻了個遍。


    秋羲將手中的最後一本賬簿扔迴桌案上,蔡集經手過的賬目確實看得出曲河縣這幾年收到的朝廷撥款越來越少,他從曲河縣各路豪紳腰包裏撈出的銀子明麵上填了一大半進縣中消耗,剩下的一部分又被他以另外的名目分散填進扶助百姓的項目裏。比如蔡集在任期間,曲河縣光是村學就新增了六所,一應花費都是蔡集用善款的明目分派過去的。


    至於這位曹縣城經手的文書和賬本,雖然看得出這位已經是個做假賬的能手,但在秋羲這個理科狀元眼裏,那些數據上的小動作就跟掉進麵粉裏螞蟻一樣一眼看穿。


    秋羲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搖著開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堂下曹兵,直到曹兵被他盯得快就地跪下,他這才出聲道:“曹大人,曲河縣的文書與倉獄都是你在管?”


    “是,是下官在管,”曹兵連連點頭,道,“糧馬稅收和部分案件也是下官在管。”


    秋羲卻忽然冷笑一聲,厲聲叱問道:“既如此,曹大人給本官講講,前年六月曲河縣官倉中調出的那一千石糧食去了何處?”


    這下曹兵可傻眼了,一千石糧食也就一品官員一年的俸祿,何況還是前年的一千石糧食,這麽點東西還不夠他塞牙縫,他哪裏還記得住?


    “這、這……”曹兵擦著額頭冒出的冷汗,結巴道,“大人容下官看看賬本,時間久遠,下官有些糊塗了。”


    “嗬,”秋羲嗤笑一聲,從麵前那摞賬本中抽出一本扔到曹兵跟前,“曹大人可看仔細了。”


    曹兵連忙去撿地上的賬本,因為起身太急,差點沒滾到地上,他顫抖著肥碩的手指慌忙翻查賬本,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中間某頁裏找到那條一千石糧食的出倉記錄。


    “迴大人,”曹兵抹了抹臉上嚇出的汗水,焦急道,“那次調出糧食是為了賑濟被暴雨圍困的轄下百姓。”


    秋羲瞥了曹兵一眼,繼續問道:“同年九月調出的八百兩銀子又是何用?”


    曹兵急忙拿著賬本往後翻,在秋羲等得不耐煩時,終於找到那條夾縫中的記錄:“迴大人,是修繕縣中各處驛站所用。”


    接下來一個時辰,寧無畏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年紀輕輕的秋大人將曹兵這個官場老混子問到吐字不清。光是看曹兵那張皺成紙團的臉盤子,寧無畏幾人就感覺暢快,這些個貪官汙吏私底下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等曹兵被嚇得快喘不上氣,秋羲忽然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拍在桌案上,嚇得癱坐在椅子裏的曹兵提溜一下滾到地上。


    曹兵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摸起來:“欽差大人息怒!息怒!”


    他是萬萬沒想到這麽個連官都沒當過幾天的毛頭小子,隻是看了幾眼賬本就能準確挑出他做過手腳的各項賬目,還好他剛才糊弄住了這位,不然事情可就大發了。


    誰知秋羲冷笑一聲,開口道:“曹大人剛才說前年六月那一千石糧食是賑濟災民的,”秋羲看向堂下瑟縮的曹兵,緩緩道,“怎麽蔡知縣給出的同一條出倉記錄隻有三百石糧食?”


    不等曹兵迴話,秋羲又接二連三將賬本中其他被做過手腳的條目紛紛點出,聽得寧無畏幾人越發敬佩地看向秋羲。


    “這、這……”曹兵肥碩的身體頓時僵硬地跪在堂下,整個人如遭雷擊,連連磕頭道,“大人明察,下官都是按蔡大人的批示調糧的!”


    “嗬,曹大人還是起來吧,”秋羲斂眸飲了一口茶,將皇帝寵臣的姿態拿捏得十足,諷刺道,“本官可受不得曹大人如此大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官要私設刑堂。”


    曹兵見秋羲沒有立刻問他的罪,心思立刻活絡起來,想起之前從杏陽知縣金文才那邊收到的消息,忽然明白過來這位欽差是在等著要他給好處。


    “請大人明察,”曹兵立刻端出一副被冤枉的樣子,朝秋羲拱手道,“懇請大人寬裕下官一日時間,下官定能找出證據證明下官的清白!”


    寧無畏幾人不知道這曹兵怎麽突然有自信自證清白了,皆是被他那副滿臉冤屈的樣子震得一愣一愣的。


    秋羲反倒平靜得很,隻放下茶盞道:“曹大人既說有證據,便去將證據尋來給本官過目。”說完他便揮手讓曹兵退下。


    “秋大人?”寧無畏滿臉疑惑地看向秋羲。


    秋羲隻是神秘地笑了笑,說:“寧大人隻管放心審查文書,稍後便有人會送上賑災銀,我且先迴府等著。”


    寧無畏聽秋羲提起這事,立刻想到秋羲之前在杏陽時跟他說過的話,頓時明白秋羲方才的用意,這是要讓曹兵自己想把搜刮的民脂民膏吐一部分出來。


    秋羲帶了兩名羽林衛迴府,其他幾名留在縣衙保護寧無畏的安全。


    曹兵倒是沒讓秋羲多等,還不到中午,便坐著馬車來到秋羲下榻的地方。


    秋羲正在書房寫曲河縣的災情記錄,聽到有人通報說曹兵到府門外了,他愣是讓曹兵在外站了半個小時,這才讓人傳曹兵進府。


    曹兵在外麵已經站得滿身大汗,這會兒終於聽到通傳的人叫他進去,於是半點也不敢耽誤,抱起一隻沉甸甸的箱子便匆匆進府。


    “秋大人,”曹兵見到秋羲後,二話不說立刻奉上手中的箱子,道,“請大人過目,這便是下官找到的證據。”


    秋羲抬了抬眼皮,用折扇抵開箱蓋,見裏麵整齊碼著一錠錠銀子,估摸著這一箱得有一千兩。


    他卻隻瞥了曹兵一眼,收迴折扇,似笑非笑地說:“曹大人這證據不足啊,本官怎麽記得蔡知縣那條三百石糧食的批示有被人改動過的痕跡?這私改知縣批示可是大罪啊。”


    “這、這……”曹兵立刻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點頭哈腰道,“下官糊塗,下官糊塗,還有證據落在外麵了,下官這就去取。”


    曹兵說完便連滾帶爬地往府外奔去,接連又從馬車上搬來三隻箱子,等最後一隻箱子放在秋羲麵前,曹兵頓時跌坐在地上大喘氣。


    “大人明察,下官找到的所有證據都在此處了!”


    秋羲將另外三隻箱子一一打開查看,不多不少,四隻箱子加起來正好四千兩銀子。


    “早上好像是本官看錯了,”秋羲合上箱子,緩緩道,“曹大人的證據本官便替陛下收著了,屆時若是查下來,本官也好說道說道。”


    曹兵一聽,立刻知道自己這一手走對了,連忙又恭維了秋羲幾句,這才十分肉痛地告退。


    “這些銀子交給蔡集賑災,曲河縣這邊暫時應該能度過這次災情了。”秋羲想了想,將四千兩銀子收進係統儲物格後,轉身迴到書房寫繼續記錄。


    “五月初四,臣徹查曲河縣近三年賬目,見曲河縣丞曹兵經手賬目與縣衙記錄多有出入……”


    秋羲將他今早查出的那些假賬一條條記錄在案,包括曹兵哪年哪月哪日用什麽名目調出的銀兩,又是哪年哪月哪日巧立名目向百姓征收過什麽稅款,沒有一項逃過他的眼睛。


    記錄的最後,秋羲又將對付杏陽知府的那套重演一遍,在末尾寫道:


    “曹兵欲向臣行賄四千兩,臣已替陛下暫時收繳,用於曲河縣賑災事宜。”


    第134章


    接下來幾日,秋羲巡視完曲河縣,見蔡集能處理好各項賑災事宜,他便帶隊繼續前往其他受災縣。


    他每天至少跟柳鬱通話一次,知道柳鬱這幾日一邊等京中迴信,一邊在收集金文才等人貪汙的證據,秋羲又將自己在各縣查出的貪官汙吏告知柳鬱,不過實證隻能等他結束巡查完各縣後迴杏陽時再交給柳鬱。


    現在秋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後派了探子在暗中監視他,那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證據,隻有放在係統儲物格裏秋羲才能放心,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交給其他人帶迴杏陽給柳鬱,他總擔心路上會出差錯。


    這天中午,秋羲剛查完一個縣衙的賬本和文書,才迴到落腳的府邸,就接到柳鬱那邊突然傳來的消息。


    “含章,”秋羲連忙放下手中記錄異常賬目的毛筆,問道,“可是京中來消息了?”


    “嗯,”柳鬱應了一聲,解釋道,“聖旨剛到,陛下已經允我調動渝州府駐軍,待我與渝州府都指揮使商議後便可出兵。”


    秋羲聽柳鬱說完又緊張起來,他連忙叮囑道:“含章一定注意安全。”


    柳鬱輕笑一聲,安撫道:“月白放心,中河山上那些信眾人數雖多,到底還是以百姓為主,屆時隻需派兵圍困幾日再進行勸降,那些上山的百姓顧及到山外的家人,定會有大批人想下山投降。”


    秋羲聽柳鬱不會直接開戰,心裏頓時踏實不少,他又問道:“如果真有教眾下山投降,會不會被其他教徒圍攻?”


    柳鬱微微挑唇,迴答道:“極有可能,所以圍而不攻的目的是瓦解真仙教的士氣,如此一來,府兵便能控製住局勢拿下賊首,將那些被騙上山的百姓解救出來。”


    杏陽城,縣衙內。


    知縣金文才正坐在太師椅上,手中拎著一隻小巧的紫砂茶壺喝茶,身邊還站有兩名妙齡侍女在為他打扇,這時,一名獐頭鼠目做師爺打扮的男子忽然急忙慌闖進來。


    “大人,大事不妙!”師爺金有福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連滾帶爬地滑倒在金文才腳下。


    “大驚小怪,”金文才責怪地瞪了金有福一眼,揮手讓兩名侍女退下,這才對金有福道,“說說看,還能出什麽事?”


    “大人,”金有福連忙拱手道,“是欽差柳含章那邊出事了!”


    “柳含章出事了?”金文才一喜,臉上的橫肉幾乎擠出油來,“他被人刺殺了?”


    這個柳含章難纏得很,連曹相都要來信讓他避讓其鋒芒,就連大皇子遇上柳含章也隻能吃啞巴虧,自從這個柳含章到了杏陽,他是一天都不敢在外走動,已經接連幾日沒出去快活過,就怕哪日不巧被此人抓住把柄。


    不過這柳含章來杏陽查案,定然要得罪不少地頭蛇,要是這個柳含章遇刺身亡,他有曹相庇護,此次定能安然度過,如若不如,真被此人查出什麽名頭,他金文才就完了。


    “唉,哪裏是柳含章遇刺,”金有福見金文才誤會,急忙擺手解釋道,“是那柳含章去見渝州府都指揮使了!”


    金文才一聽,臉色瞬間如遭雷劈,都指揮使掌管州府兵權,這個柳鬱去見都指揮使除了調兵還能幹什麽!


    能被曹相放到杏陽知縣這種重要位置上,金文才也不是個傻的,立刻便想到柳含章這是要對中河山上的真仙教用兵了。


    難怪這幾日杏陽城中之人忽然對真仙教的評價大改,他早就該想到這其中肯定有柳含章的手筆在,這可不就是擺明了要動真仙教麽。


    “這哪裏是柳含章出大事了,”金文才氣得渾身肥肉亂顫,一掌拍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懊惱道,“這分明是本官要出大事了!”


    別人不知道真仙教的底細,他金文才可太清楚不過了,要是真仙教的事真被柳含章識破,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


    “難道柳含章知道了……”金文才渾身發冷地自言自語,“不可能,此事絕不會走漏消息,不能走漏消息。”


    金有福躬身站在一旁不敢接話,隻等金文才這個做知縣的拿主意,他往日可為金文才幹了不少醃臢事,要是金文才倒台,他這個做師爺的也逃不掉。


    傍晚時候,秋羲讓係統連通柳鬱那邊的消息,得知柳鬱已經已經奉旨調了一千府兵,明日就能帶兵前往中河山剿除真仙教。


    “時候不早了,月白先去用飯,”柳鬱見秋羲一直記掛著他這邊的事都不肯好好吃飯,於是安撫道,“府兵都是專門操練過的,不是等閑之輩可比,況且鬱的身手如何,月白是知道的,所以月白隻管放寬心。”


    “含章既然自持身手了得,那我可不許你受傷。”秋羲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腰間那枚柳鬱送給他的司南佩。


    “好,”柳鬱輕笑道,“鬱保證毫發無傷。”


    秋羲見柳鬱應下,這才準備起身去膳廳用晚飯,卻忽然聽見柳鬱那邊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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