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個人信息被人肉,體檢報告上beta的第一性別像個驚天的笑話。很長一段時間裏,每天都有網友在人民法院官博下喊話,要求必須重判。叢安河再見到喬頌是開庭那天。她頭發長了一些,沒剪。九月,天氣轉涼,工裝換了一套,於她而言還是過分寬大。叢安河坐進旁聽席,戚不照坐他左手邊,位置靠後,他抬眼看到第一排銀發淩亂的婦人。馮兆被批捕,馮新因偽造醫療記錄被停職。他母親性格單純,多年一直以兒子為傲,馮兆東窗事發,無異於晴天霹靂,一夜頭發全白。他母親是國企退休員工,社交圈窄。她不信馮兆能做出這種事,竟然找上叢宗庭,認定裏麵一定有誤會,想求他和叢安河網開一麵。叢宗庭客客氣氣將人請出門,告訴她,她該跪的不是自己,是兩名受害人家屬。馮兆被法警押上法庭。律師坐在身側,他穿著看守所統一發放的馬甲,瘦到眼窩都凹下去。馮新自醫院門前那晚便垮了,整日臥床閉門不出。今天到場的隻有馮兆的母親,她看見馮兆的第一眼便捂住臉悶聲哭。馮兆卻像死過一般,頭也不抬,始終盯著麵前那塊地板。強製標記未成年omega、采用暴力威脅傷害等手段強迫多名被害人進行性*行為、教唆並幫助他人自殺,情節嚴重,性質惡劣,數罪並罰。法官落槌,一審判處被告人馮兆死刑,緩期二年執行。馮兆的母親癱坐在地上許久,直到喬頌在她麵前站定。她抱住喬頌的腳腕,求她原諒。喬頌冷冷地看她,把腳拔出來,馮母還要追,喬頌直接踩上她的手指,滿場聽得一聲痛叫。“我弟弟死了,你兒子還活著。”喬頌說,“他死了才公平。”馮母哭著搖頭:“他不是…他……”喬頌對她說:“他不死,隻要我活一天,你們一家不要想好過。”出了法院大門,戚不照去開車。叢安河在原地等他。在戚不照出現之前,他等來的是喬頌。喬頌站在他麵前,他剛想打招唿,就見喬頌兩膝一彎,撲通跪在地上。水泥地,膝蓋著地的聲音分外結實。喬頌兩手分開撐著地,一下又一下磕起頭。用足力氣,瘋了一樣,叢安河迴過神時她額頭已經見血。“你起來!”叢安河去扶她。她不聽,也不說話,隻一味地磕。手指繃得那樣緊,地上除了血還有淚。陳冬冬家人在附近,喬頌力氣大,幾人一起攔,才把人從地上拉起來。“喬頌,我不怪你。”叢安河說。開始是怪的,但很奇異的,現在他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哪怕聽到馮兆死緩,他握住戚不照的手,平靜得像一潭無風的湖。喬頌額頭磕破,血糊糊的。叢安河遞給她張衛生紙:“你要好好生活。”喬頌眼皮顫了兩下,麵無表情地流淚。她說:“……你對我們有恩。”叢安河一愣:“你知道了。”喬頌沒說話。真兇是他抓的。宋麗能換腎能活到今天,她沒謝過他,卻一直在害他。害他遠走他鄉,害他丟掉工作,害他聲名狼藉。“換作我是你,不一定做得更好。”叢安河說,“喬秋是我的學生,我理解你的心情。”喬頌:“錯了就是錯了。”叢安河無奈:“錯不在你。我不要你的命,你磕暈在這兒對我沒什麽好處。”喬頌下頜咬得很緊:“……我會彌補。”“不用。”喬頌掙開扯她手臂的手,不管不顧又跪下,重重的,久久的,將頭伏在地上。戚不照的車來了,喬頌站起來,腦袋還是紅的,她轉身離開。七月份叢宗庭原單位就有意聘他迴來,同時幾家私立醫院也拋出橄欖枝,給的待遇都不錯。北市的老房子沒賣,叢宗庭念舊,叢安河清楚他多半會點頭。九月底,叢宗庭工作調動正式敲定,趁國慶假期搬迴去。他生活簡樸,要帶的東西不多。叢安河最近沒工作,算給自己放個長假,他打下手,幫叢宗庭打包。迴老房子,父子倆一起做個大掃除,先把陽台收拾出來,餘珂照片旁擺滿鮮花,結束時已經晚上七點半。兩人近幾個月長住北市。叢宗庭想叫戚不照一起吃頓晚飯。叢安河從沙發裏爬起來,手機殼髒了,拆了個透明的換上,順便替戚不照婉拒叢宗庭的邀請。“怎麽,對人家始亂終棄了。”叢宗庭邊擦杯子邊問。自從上迴受刺激,他爸時不時來的調侃讓叢安河精神過敏。叢安河無語:“爸。”叢宗庭充耳不聞:“說要帶他迴來,說多久了?你別欺負人家。”“……”叢安河哽住,“我欺負他?”到底誰欺負誰。那祖宗狐狸和貓混血成精的,撒嬌耍橫不在話下,夜裏叼他脖子往裏撞,兇得像是要把人吃下去,白天眼睫一垂,安靜在那坐一會兒,叢安河心就軟得不行,天上星星都想給他摘下來。叢宗庭正道的光哪知道這些,道:“你年紀比小戚大,要懂照顧人。言出必行,記得帶他迴來見你媽媽。”餘珂隻比叢宗庭小一歲,當然,她留在那一年,於是現在小了許多歲。叢宗庭把她照顧得很好,早飯他做,餘珂會掛在他背後。叢宗庭冷一張臉,但什麽都聽她的,隨她心情。叢安河點上外賣:“他今晚高中同學聚會,在外麵吃。我洗個澡,陪你吃完飯去接他迴家。”叢宗庭嗯了聲:“開我的車?”自從迴北市,叢安河就開始被小白臉包養的生活。他拿了毛巾和衣服去浴室:“那我還得給您開迴來。他開車走的,我去給他做代駕。”父子倆湊合一頓晚餐。戚不照聚餐的地方不遠,叢安河最近疏於運動,幹脆貫徹代駕的職業素養,掃了輛共享單車騎過去。餐廳挺有格調,三十多個學生參加,沒請老師,包了一個小廳。叢安河到的早,局還沒散,但也快了。他沒給戚不照發消息,也沒上樓,站在大門外的小花園裏發呆。北方的秋天,晝夜溫差大。他體寒,出門時選了件厚些的衣服。衛衣配牛仔,臉又年輕,遠看真以為剛大學畢業。他抻著腿,看路燈,看樹,看落葉,手上捏著手機轉圈玩兒。花園小徑深處走出道人影,剛掛上電話,行色匆匆的,大概喝了酒,腳上沒準。叢安河都把攔路的腿收迴來,他還受驚一樣,慢半拍把腿縮起來。結果重心不穩,眼看要倒,順手扶了把叢安河。人沒摔,但打飛了叢安河的手機。手機落地,聽見殼和機身分離的聲音。傅鵬嚇了一跳,酒醒了大半,連聲頷首道歉,想幫手機機主撿起來。機主好脾氣,沒麻煩他,自己蹲下把殼裝迴去。“不好意思啊,喝了點酒沒站穩。你手機沒事兒吧,壞了我賠。”傅鵬湊過去幫忙檢查。手機屏幕正常亮起,傅鵬無意偷看,隻是酒後反應慢,迴過神時不小心窺見機主鎖屏界麵的消息欄。兩條微信消息,來自未婚妻。【我喝多了】【哥哥,來接我】怪親熱的,小姑娘挺會撒嬌,讓人看著臉紅。傅鵬尷尬移開視線。屏幕藍盈盈,照亮機主的側臉。二十多歲的alpha,英俊溫雅的一張麵孔,眼睛柔軟而清亮,鼻骨流暢精巧。婚戀市場上的勁敵。剛被女友分手沒幾天的傅鵬這樣想。燈光不明亮,傅鵬隱約他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細看卻看得不甚清晰。機主站起來,說:“手機沒事,不麻煩你。”傅鵬也跟著站起來:“真沒事兒?要麽我留你個電話,有問題聯係我。”機主笑了笑,沒看他,抬起胳膊就著路燈的光迴消息:“真沒關係。”“那行。”傅鵬摸摸腦袋想走,臨走前迴頭再次確定,目光卻突然定住。機主的手機殼剛裝上,是透明的,之前沒在意,光一打才看出蹊蹺。透明手機殼裏夾了照片。證件照,藍底,男的,年輕,像高中生。眼熟。太眼熟了。傅鵬這下徹底醒了酒:這他媽不是那誰嗎。這他媽……戚不照!?傅鵬記憶力不錯,大概今晚本就是高中同學聚會,那些舊事隨推杯換盞慢慢複蘇,此刻徹底顯形。他記得從前戚不照常考進年級前五,照片放進校門口的光榮榜。總有人偷,總有人藏,保衛處派人蹲點抓過,邪門,沒逮到一次。戚不照那會兒是個beta,還有alpha暗戀他,情願做下麵的。怪這張臉生得像上帝恩賜,迴家路上甚至被人跟過。他們哥幾個茶餘飯後談資,還猜過偷照片和跟蹤狂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高中畢業這麽多年,竟然有個差不多年紀的alpha,巧在今晚出現在他們同學聚會的酒店前,不進門,隻在門外發呆……手機殼裏還藏著一張戚不照高中時的證件照片!電光火石。阿門,傅鵬感覺自己破了一樁驚天大案。這跟蹤狂可真夠長情,四五年過去了,自己婚都訂了,還惦記那禍水。戚不照不常參加飯局。今夜整一頓飯,他都在明裏暗裏強調“哥有家室,他很愛我”。使命感來得猝不及防,傅鵬收住腳步,挺胸昂首轉迴去,決定幫多年兄弟解決一下曆史遺留問題。“那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馬士革陷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列夫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列夫零並收藏大馬士革陷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