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老頭的院裏沒有瞧見孫家丫頭,李大成苦笑了一下迴了自己的院子,進屋一看果不其然,宛如與孫家丫頭睡在了一起,屋裏還給他留著油燈,瞧著孫家丫頭睡夢之中臉上仍舊帶著的羞澀,這裏麵多半有孫老頭子的手筆。


    香火傳承斷續,於孫老頭子而言重逾千鈞,沒什麽代價是孫老頭子不能付出的,孫家丫頭這邊再有些意思,此事也就如此了,可美人恩重男人薄情,用情太深難免被辜負啊!


    和衣躺在軟榻之上,李大成決定近期不再撩扯孫家丫頭了,津門之戰生死難料,免得辜負人家,該安排的事情已經安排下去了,現在李大成身上是沒什麽擔子的,躺下之後很快便睡了過去。


    “老二,京中的批複來了。”


    清晨時分,李大成被桂順叫醒,津門這邊能否先發製人,朝廷那邊的旨意是關鍵,無論振威軍的勢力有多大,現在李大成玩的都是借勢,大麵之上總要聽朝廷旨意的,一旦振威軍在津門忤逆了朝廷,結果比戰敗更嚴重,軍務不同於政務,地方在政務上可以跟朝廷叫板但軍務不成,有了振威軍的抗旨不尊,下麵的督撫都會依葫蘆畫瓢,提前進入割據時代也不是危言聳聽,現在這個時候一旦分裂了以後想攏在一起就難了。


    “怎麽說?”


    猛地起身,李大成問了一下結果,若是老娘們不許桂順出戰,自己這邊少不了麻煩,抗命不是路子,逼著朝廷不得不戰才是正途。


    李大憨的人馬去奪大沽口那叫收複失地,此事不算忤逆朝廷,下麵的統兵之將也說不出什麽,津門這邊的戰事能否順利展開,就看朝廷的意思了,與戰爭相比,真正讓人撓頭的是朝廷、是紫禁城裏的那個老娘們。


    朝廷那邊真要是咬死了口隻讓防堵,這津門一戰就難打了,揉了揉腦門,李大成希望從朝廷的批示之中到的自己想要的東西。


    “五個字!依律、知道了!


    裕祿、廷雍那邊老婆子的批示為:依律!


    津門這邊的事務,隻批了三個字:知道了!


    但京中的那些老棺材瓤子來了一些消息,說是今日午時之後見分曉,老顧估計,老婆子那邊今天是要開朝會的。”


    來津門這兩天桂順倒是長進了不少,說話比以前有條理多了,隻是依律與知道了這五個字所攜帶的信息量太少,對於這五個字李大成琢磨不透,揣摩上意這事兒還得讓顧其行來辦。


    軟榻也不是個睡覺的好地方,昨天的運動量也不大,清醒之後的李大成隻覺得渾身酸痛,擰了擰筋骨舒服了一下,李大成看著桂順希望從他嘴裏再說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可這廝現在也就是個做傳聲筒的料兒,牙管兒一叼這廝又在自娛自樂了。


    依律,這事兒李大成弄得明白,可‘知道了’這三個字蘊含的隱晦信息太多,縱容是它、默許是它、否決也是它,推卸責任還是他,這官場說話的學問可謂是博大精深呐!


    “桂哥,昨兒個振威軍中軍已奔大沽口而去,開戰就在今明兩天,津門這邊擅自開戰是不成的,要不咱們給京師發個折子問一問?”


    先發製人戰略的前提就是朝廷應允,桂順帶來的消息太不明確,坐在軟榻上想了一會兒之後,李大成決定直接試探一下紫禁城裏的老娘們。


    “這事兒你找老顧去說,問我做什麽?沒睡醒吧?”


    將李大成從軟榻上推到一邊,桂順占下了這個好地方,悶悶的抽了一口,斜覷了李大成一眼,這位貝勒爺如是說到。


    “媽的!忙糊塗了!走,咱們去找老顧!”


    揉了揉臉之後,李大成也罵了一句,這事兒還真找錯了商議對象了。


    “您現在也是正經的二爺了,出去可得要麵子,先洗漱洗漱,爺們兒抽完這一管兒再說,這兩天吃吃喝喝也是累人。”


    暗歎一聲同人不同命,李大成在孫家丫頭幽怨的目光之中洗漱吃飯,臨了還挨了孫家丫頭一下子。


    “白給你都不要呐?”


    這丫頭怕是喝了他家老爺子跟宛如的*湯,這話半月之前她是說不出來的,望著滿麵紅雲的孫家丫頭,李大成嘿嘿一笑,說了聲‘忙’算是遮掩過去了。


    拖著懶懶散散的桂順找到了顧其行,這老顧也是忙的昏天黑地,滿眼的疲憊,雙手上也盡是墨漬,直隸政務、津門的政務軍務,也不是那麽好接手的,做事難呐!


    “老顧,京中的批示你這邊怎麽看?振威軍那邊已經發動了,這仗說不好今夜就得打,朝廷那邊沒個準信兒,咱們不好逾越呐……”


    雖說相處了隻有幾天的時間,但李大成給顧其行的印象就是說一不二、乾綱獨斷,大事這位二爺為桂貝勒做主,小事兒才是他顧其行的差事,這一問蹊蹺。


    桂順桂貝勒,顧其行在京中就沒聽過有這麽一號人,永綿奕載、溥毓恆啟,現在這奕載溥三字打頭才算是真正的宗室之人,桂順?即便是宗室怕也是旁支的不入流,宗室這潭水渾的很,顧其行現在還沒摸清桂順的底細,這位二爺的來曆更是神秘的緊。


    “二爺,其行有什麽做的不妥的地方?”


    心思百轉千迴之後,顧其行沒聽懂李大成這位二爺話裏的意思,上位之人放屁都是五迷三道的,聽不好話音兒是大忌諱,沒想明白的顧其行,索性就戰戰兢兢的問了出來。


    “嗨……你這是多心了,咱們行事必須要遵行朝廷法令,無論是辦了裕祿、廷雍還是軍管津門,上諭、懿旨、律條之中都是有跡可循的。


    開戰之事太大,洋鬼子主攻可以另說另講,咱們主攻事兒就大了,沒有朝廷的旨意擅自開戰,說的輕一些是逾越,說的重了就是忤逆叛亂。


    剛剛貝勒爺說了京中的批示,這‘知道了’三個字說的有些不明不白,今明之戰咱們必須主攻,若是由著洋鬼子主攻,先手一失,咱們離著戰敗就不遠了,主攻這事兒沒有旨意咱們就做不得,我問的是這個。”


    官場做事就是麻煩,彎彎繞太多,聽了顧其行有些膽戰心驚的反問,李大成訕訕一笑給出了解釋。


    “哦……


    此事二爺無須憂心,京中那邊的消息其行想了一下,午時之後見分曉,今個兒的朝會怕是議的就是開戰之事,若是京中有了消息咱們半下午就能知道,依著目前的局勢,開戰怕是難免的。”


    鬆了一口氣之後,顧其行也是警惕了自己一番,桂貝勒好糊弄,但這位二爺可不好糊弄,他雖說年輕,但這城府卻深得很,不可捉摸啊!


    “這話太虛,主攻之權涉及勝敗,擅自動兵決戰津門此事短期之內可以瞞住朝廷,但洋鬼子那邊肯定會揭咱們的根底兒,沒有上諭、懿旨,無論勝敗都是罪過,天大的罪過!


    貝勒爺以後還是要領軍的,這樣的汙點、劣跡,絕不能在貝勒爺的身上被發現,老顧,請旨開戰,你這邊有多少把握?”


    打仗,說難也難說易也易,津門之戰,易在戰、難在令,易在過程、難在開端;無令開戰那是找死,失了先機有敗無勝,這戰事順利與否,朝廷那邊是關鍵。


    桂順想要穩立京師,兵權是少不了的,即便無令開戰可以將功抵過,但以後桂順的統兵之權也就沒了,老娘們那邊容不下忤逆之徒桂順。


    後發製人是需要實力的,振威軍上下現在除了人多,實力、戰力有近乎無,一旦讓洋鬼子的軍隊擺好了陣勢,以冷兵器為主的振威軍衝擊以**為主的洋鬼子陣地,與找死無異。


    先發製人,打的就是一個亂字,隻要能在一個點上將洋鬼子與振威軍混在一起,近戰也就有了,振威軍人多勢眾的優勢也就可以發揮出來了,不然,付出的代價即便是三十萬振威軍也會承受不起的。


    “二爺,京中局勢如今以端王、剛毅、徐桐這些主戰派為主,原本執掌京中大權的慶王、榮祿等人紛紛退避,袁世凱避在山東,東南一帶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撇出了一個東南互保與朝廷離心離德。


    局勢就是官場,官場要的是權勢,主戰派想要保住權勢,非戰不可!


    撇開宗室諸王公貝勒,京中的剛毅、徐桐,山西的毓賢,多半靠挾欺帶詐的嘴皮子功夫上位,他們的權勢就在一張嘴上。


    義和團在京師鬧的有些離譜了,若此時這些人歸於沉寂閉上了嘴,那他們的權勢也就沒了,朝廷的清算近在眼前,一旦清算開始,朝廷饒不了他們、洋鬼子也一樣饒不了他們。


    咱們不得不先發製人,他們何嚐不是呢?為社稷大局引頸就戮,這些人不會!


    既然京中讓咱們等消息,必然是開戰的消息!”


    明白了李大成的意思,顧其行也就分析了一下如今的朝局,明白人可不止慶王、榮祿、袁世凱、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人,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顧其行這樣的師爺對於大局的看法也是相當獨到的。


    真正的官場李大成也是頭一次接觸,聽著一個個權臣大員的名字他有些迷糊,但說到利益他卻聽得明白,顧其行的說法應該是有七八分可信的。


    大局許多人都看的明白,但這種明白隻是揣測而已,身在局中再明白的人也難免犯錯,真正身臨其境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喪師辱國未必無功,功高蓋世未必無罪,當前的功罪要看老娘們的意思。


    迎合得法罪即是功,不得*也是罪,見桂順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李大成也想推他一把,老娘們才是關鍵,津門之戰桂順必然要立功的,但是功是罪還得老娘們來裁決。


    “老顧,此時此刻,貝勒爺該如何決斷?”


    “隻顧津門即可,折子隻發日常軍政要務,至於戰不戰貝勒爺不要評說什麽。


    朝廷有旨咱們便戰,朝廷無旨咱們隻管津門!”


    顧其行是個做師爺的好材料,李大成的話一出口,他就知道是什麽意思,桂貝勒的年歲不小了,不能當做孩子來教導,有些事兒就隻能讓他主動開口詢問。


    “老顧,這是什麽話?二爺這邊急著要戰,你這邊要等朝廷的旨意,戰與不戰就這一兩個字,說明白些!


    不成咱們就請旨開戰!”


    顧其行設下道場,桂順自然而然的就鑽了進來,他這一問之後,李大成與顧其行都笑了。


    “貝勒爺,咱們請旨,便與剛毅等人站到了一起,是主戰派!


    咱們等旨,這派係就兩說了,咱們並義和團組振威軍,是為朝廷排憂解難並不是支持義和團,洋鬼子打津門咱們不得不戰,朝廷有旨咱們也不得不戰。


    此戰,朝廷殊無勝算,主戰派將來必然要失勢的,鬧不好還要抄家問斬,咱們若是請旨開戰,主戰派的帽子是摘不掉的,若是不得不做,這事兒就兩說了。


    貝勒爺,咱們現在就是手裏有大把銀子的金主,誰來借錢咱們管不著,但借與不借就是咱們定了。


    借給沒本事還的咱們就要虧本,借給臨時不湊手的咱們才有利錢,剛毅、徐桐之流就是窮鬼,而朝廷就是臨時不湊手的。


    請旨咱們就倒向了剛毅、徐桐這些主戰派,等旨咱們就靠向了朝廷,貝勒爺您以為咱們現在靠誰為妙?”


    顧其行說朝局,桂順聽得有些不明不白,一說借錢之事,他立馬就明白了,通過這一點,顧其行也確定了李大成與桂順之間誰主誰次,這桂順就是個市井之中的窮宗室,這等人還不如升鬥小民,桂貝勒手下這位二爺真正的不簡單呐!


    “明白了!這不跟八大胡同裏的姐兒沒兩樣嗎?你上杆子她就遮遮掩掩,你不聞不問就該她上杆子了,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咱們快活她們賺錢。”


    李大成與顧其行兩人吧啦吧啦一頓說的雲山霧罩,桂順還真沒聽明白多少東西,經顧其行這麽一點撥之後,在市井廝混了半輩子的他也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對嘍!這就是官場,貝勒爺,不妨讓老顧教教你,有些事兒你不是不明白道理,隻是看不明白而已!


    咱們的先發製人之策,也不過跟八大胡同的姐兒一樣!


    由著洋鬼子做主,咱們請旨於朝廷,就讓他們吊住咱們嘍!這一路的花銷可是不少,咱們去八大胡同為的是什麽,還不是快活嗎?


    慢慢走也是那麽迴事兒,硬上還是那麽迴事兒,但硬上省錢呐!而且這錢還是朝廷給的!”


    李大成粗略的打了個比方,沒曾想桂順這邊還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樣,這事兒有譜。


    “二爺說的不錯!”


    顧其行也順勢推了一把,若是桂順能明白這些道理,那以後就不可限量了,二爺的話,話糙理不糙。


    “明白了!這次咱爺們兒是真明白了!


    這做官就跟逛八大胡同沒兩樣兒,沒錢的找個暗門子就好,有錢有勢的就得找頭牌,沒錢沒勢要是肚子裏有貨,未必不能讓姐兒倒貼,咱們現在做的就是讓姐兒倒貼的買賣吧?


    咱們現在有振威軍,那就是有錢有勢肚子裏還有貨,有錢咱們不花,有勢咱們不用,咱們就靠嘴皮子來灌*湯對吧?


    這關鍵就得穩住了架子,拿出咱爺們兒的譜兒!”


    一通歪理邪說鬧完,李大成心裏也有了譜,先發製人已經成了定局,隻等朝廷那邊的諭令了,有了這個諭令,聶士成那邊的把握也就更大了,弄不好還能把宋慶的武衛左軍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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