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帶著隊伍迴宅子,曹羅、護院各司其職。


    齊家門口已經一堆人候著,岑越迴來時聽梅香細說,如今點點頭,見到家門口人多,也是預料中的,拱拱手,原本嘰嘰喳喳說話的村民都安靜了。


    岑越道:“家中來了至親,我和阿扉先敘舊親情,諸位先請迴去,若是想拜訪,不如明日,我大開門好招待諸位鄉親。”


    “今日失禮,見諒了。”


    鄉長立即道:“齊家郎君客氣了,我們不請自來,你們家中來了貴客,先招唿先招唿,我們明日再來。”


    來客是官老爺的兒子,他們於情於理自然是要拜見接待的,這會冒冒失的上門,什麽都沒帶,還在人家門口吵吵嚷嚷,是他們失禮才對。


    鄉長發了話,諸位村長便按捺住好奇,紛紛拱手說了客氣話,這便迴去,帶頭的一走,百姓們也不敢瞧熱鬧。


    齊家可是有一門當官的外家的。


    諸位散去。


    岑越帶人進家門,跟曹羅說:“辛苦你跑一趟,去桃源鄉報信,要是天晚迴不來,你就住一夜,明日再迴來。”


    “知道了郎君,不辛苦的。”


    許家有官身,今日來的不是許外公,就是二舅舅,那也得通知齊家長輩,要是後麵倆位伯伯聽見了,隻會心裏不愉,覺得他這個人做事不周道,瞧不起齊家長輩。


    再者也得給許家人尊重和厚待的。


    岑越聽梅香說,有身穿差服的趕路而來,就猜想,許家人怕是也給阿扉和他做臉麵的,自然也有一路趕路過來,穿了官服,一路方便些。


    兩種可能都有。


    薑二苗見小越哥如此鄭重,懵懵懂懂的才覺得來人好像很厲害,他和長峰兩個外人,是不是不適合見?


    “你是我做買賣的夥伴,許家舅舅來了,你要見的。”岑越說完,笑了下說:“別怕二苗。”


    “好,我不怕。”薑二苗心底打氣,要是這點都怕,他以後還怎麽做買賣?!往府縣、郡去跑?


    岑越帶人進了家門,直奔會客院子,其實他也有點緊張,不是因為對方身份,而是因為對方是阿扉的舅舅,此番前來,也有些代阿扉外公外婆來的意味。


    “越越。”


    岑越手掌心一熱,阿扉喊他名字時,拉了他的手,像是知道他緊張,給他鼓氣,岑越便舒展開,笑了下,說知道了。齊少扉笑的更開心,有點傻乎乎模樣。


    許家來人是許文斌還有劉媽媽兒子韓稻一家子。


    如今正坐在會客廳裏等候。


    “郎君和三少爺迴來了。”劉媽媽一眼瞧出,出門相迎。


    許文斌便起身,也沒什麽架子,過年時聽劉媽媽和牛師傅說郎君如何,是郎君排在少扉前頭,就知道少扉的夫郎是個有本事能收服人心的人。


    他爹娘後來說,若是不是個強勢的,少扉就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了,說有本事的夫郎好啊,護得住少扉,你過去了,幫襯幫襯,別做些說些什麽人家不愛聽的,不許擺舅舅的譜。


    要不是大哥在衙門有事做,也輪不到他跑一趟。


    許文斌一一答應,隻是來時路上,對這個外甥夫郎多是好奇,聽了一路,什麽府縣賣香料,什麽操持家業,什麽蓋宅子庇護兩位姨娘連著少扉的妹子,聽著是個外強心善的人。


    這樣的人帶著病了的少扉在村中過日子……


    許文斌不是什麽沒吃過苦,沒見過底層百姓的富二代,相反,他爹做主薄時,隻有九品,在衙門中,是上要迎合奉承上峰,下要管著細又雜的雜事,每年糧收登記報賬……還要背鍋。


    他和大哥連著韓稻,都是幹實活的,跑過村裏,知道村中有樸實的人家,也有那惡霸,還有小人,背地裏一肚子壞水,麵上眼紅眼饞,就等撿著機會壞你事情,拉你家裏日子過得差。


    林林總總的。


    許文斌便擔憂起來,他沒見過齊家宅子,隻想著這宅子蓋的好,那是靶子,要是又心善,就是求你上門辦事、施舍,那都能給你拖垮了……


    還得軟硬皆施,立著威嚴。


    等到了,見了齊家宅子,許文斌一看,覺得大了,這靶子果然立起來了,可進了宅院,聽劉媽媽說有護院兩位,還有個管事,三個院子各司其職。


    有規矩是好事。


    許文斌等人時,一肚子想法,一會這個一會那個,可一聽人迴來了,先起身相迎,一看外頭院子來的人,當時什麽靶子威嚴都沒了,他外甥少扉和他夫郎,咋、咋這麽苦?


    “真下地幹活了?”許文斌先是一問,走近了瞧著少扉模樣,心酸眼眶發紅,抬著胳膊就把外甥抱了下,實在是沒忍住,鼻子有些塞,“像你娘,像淩淩。”


    岑越第一次知道阿扉娘的閨名。


    牌位上隻有齊許氏三個字。


    劉媽媽也隻會喚夫人。這是尊稱。


    唯獨許家人,會喚著妹子小名。


    齊少扉也沒怔,他聽越越說了,二舅舅來了,這位就是二舅舅,不由露出笑容來,乖乖認真喊人,“二舅舅好。”


    倒是許文斌一聽這孩童稚語語氣,心中一股酸楚湧上來,放開了人,仔細看,少扉是出了汗,有些髒兮兮,腳下也有泥,可就像是劉媽媽說的那般,少扉身子骨硬朗結實,雙眼幹淨,又乖巧。


    “好孩子,好孩子。”許文斌不住誇讚。


    “二舅舅不哭了。”


    “好好,二舅舅不哭,這是見了你高興的,你生下來時,那會日子也難了些,路途長遠,沒法子來看看你,隻聽信裏寫到一些,誇你好,誇你聰慧——”


    許文斌說到這兒,看外甥幹淨如孩童的雙眼,笑了下,岔開話題了說:“少扉長得像你娘,信上可沒這麽說過,今日一見,一眼就認出你來,要是你外公外婆在這兒,肯定也得哭一哭。”


    那會許外公剛謀得九品的主薄,千裏迢迢去沙南,拖家帶口,齊家給送的銀子,後來全都給齊少扉的娘做了陪嫁嫁妝。


    當官哪裏有那麽好做的,沒個背景,沒個關係的。


    九品芝麻官,那是官場人際周旋,還要做不完的事。


    許外公先得立足,才有能力照拂家人,再加上齊家人厚道,尤其是齊老太爺,許外公對齊家信得過的,很是放心,之後幾年隻有書信往來。


    先前的話就不提了。許文斌寬慰的拍了拍外甥胳膊,“好孩子,現如今看你好,我迴去也能交代了。”


    情緒平緩後,許文斌才注意到外甥的夫郎,對方也是農夫打扮,這下沒什麽酸楚,笑嗬嗬說:“小岑啊,我是少扉的二舅,許文斌。”


    “二舅好。”岑越拱手見了禮,說:“我和我的合作夥伴打算做些經營買賣,到鄉下了,一些農活也不重,我們自己就幹了。”


    “這位是我朋友,薑二苗,還有他的相公寇長峰。”


    岑越給引薦介紹。


    薑二苗學小越哥手勢見禮。


    許文斌點點頭,說:“你們好。”又說:“做事情好,你有主意就成——”他想到齊家分了家,這宅子花銷不小,還要養兩位姨娘和少扉的妹子。


    小岑肩頭擔子是重。


    “辛苦你們了。”


    岑越笑說:“雖是辛苦,要是見了收獲,那肯定更開心。”


    敘了會舊,岑越和齊少扉還是一腳泥,許文斌便讓倆人別同他客氣,“我是你們舅舅,咱們一家人,別寒暄客氣招唿我。”


    “好,我們先換了衣裳,晚上給舅舅接風洗塵。”


    這下才散了。


    薑二苗和寇長峰迴家,岑越和阿扉迴院子洗漱,一邊交代梅香跟兩位姨娘說一下,等吃飯時抱著五妹一同見見客人,別害怕緊張,許家舅舅人很好的。


    確實是好。


    齊少扉洗澡時,還很興奮,站在浴桶裏,拉越越手讓越越也下來,岑越視線不由自主往下,說:“你別太興奮了。”


    “你先洗,我給你洗了再洗。”


    齊少扉撒嬌:“越越進來嘛進來嘛~”


    這浴桶是橢圓的浴桶,挺大的,雙人也夠,倆人剛熱水衝洗了一遍,這會能泡一泡去去寒氣。其實洗澡間不冷的,安排在耳房,通著炕,這會自然不燒炕,但是有個壁爐在的。


    燒了壁爐,天氣冷時也能洗澡。


    岑越拗不過下來了,大崽還給他騰了位置。此刻齊少扉高高興興說:“二舅舅說我像娘。”


    “那肯定像的。”


    “娘長得真好看。”


    岑越不由笑出聲來,齊少扉有點害臊,拿腦袋蹭越越,岑越抱著大腦袋,說:“好好不笑你了,其實阿扉模樣本來長得就俊,多好看啊。”


    大崽也很臭屁的。


    兩人洗了澡,在洗澡間是烘幹了頭發,束了發,穿的暖和了才出去,換了一身正裝——長衫。岑越給阿扉戴了一支烏木發簪,仔細觀賞了一番。


    阿扉今年二十,身板較之從前寬厚結實,又不肥壯,是寬肩窄腰,長腿,青年人的風度翩翩,雙眸卻單純質樸,看去——


    岑越心跳快了些。


    大崽看他時,雙目純淨很是清純依戀。


    全心全意看著他,世界裏隻有他。


    岑越摸了摸阿扉的臉頰,“我們阿扉模樣是很好看。”


    “越越也好看,越越阿扉想親親越越。”


    岑越:“……”然後大崽臉就湊了過來,親了親他的臉頰,高興快快樂樂說:“阿扉好高興啊~”


    “……”這個親親啊。


    傍晚時,一家子在會客廳吃了飯,許文斌坐在主位,這是長輩嘛,兩位姨娘略有些拘束,不過許文斌為人寬厚也有些幽默,三言兩語就讓兩位姨娘安心許多。


    “你們外公升了職,如今在舟山府縣做縣丞一職,正八品。”許文斌說。


    岑越自然是替外公高興的。


    “舟山和豐禾離得遠,遠水解不了近渴,我們就是想幫也為難一些,這次來,故意抬了些門麵陣仗,若是隻是村裏過日子,不管是小岑你做的,還是看在遠道許家的麵上,都是輕省的。”


    “你做買賣營生沒錯,隻是家裏給不了你多少助力。”許文斌說到這兒歎氣。


    岑越不在意,其實沒想過借許家的力,也認認真真說:“要是不做這個營生,我們吃穿糧食不愁,也有個藥材鋪子,一年堪堪能過下去,隻是日子也就這樣了。”


    “總是我想先試試的,不走出一步,覺得買賣難了些,那以後日子遇到難處,那就隻有處處退了。”


    許文斌一聽,很是寬慰,說:“你說得對。”又說:“家裏再不濟,你們在鎮上府縣小本買賣,若是碰見了惡霸,強買強賣,那也能嚇唬嚇唬的,隻是管起來可能路遠麻煩些,嚇唬到了就成了,讓他們不敢伸手給你下絆子。”


    許家能做的也就這點了。


    岑越卻感激不盡,“舅舅遠道而來,已經是幫我們許多,借了許家的名,明日還有鄉長村長前來拜會。”


    “讓他們來吧。”


    之後說了會話,天色晚了,便散了。


    第二天一早,齊家門前就有人候著,鄉長村長,還拿了禮,岑越問過二舅舅,意思都不要禮如何?許文斌卻道:“不貴價的都收下,送錢的一概不要,一些蛋啊菜的你拿下吧。”


    “收拾些席麵,許家請諸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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