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道佛合流,凝練五髒廟後,徐行的性命修為,已經再做攀升,精氣神三者齊頭並進,皆躋身大宗師層次。


    所以,他此時便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隻有大宗師才能察覺到的“十陽境界”氣勢。


    其實此前在與龐斑的激戰中,徐行就已明白了張三豐的所作所為,更清楚這位至強者走的乃是“天人合一”之道。


    但當他親自用神念感知到這種氣勢時,才真正意識到“十陽”究竟是何等可怖,怪不得蒙赤行、八思巴兩人不履中原。


    俗話說剛不可久,可這張老道,卻分明是像踩臭抹布一樣,把這武學常理踩在腳下,看也不看上一眼。


    比起這種層次的陽火之氣,縱然是徐行的純陽血氣,也顯得無比渺小。


    自從在大明王朝世界,成就“打破虛空”的精神境界後,徐行看待北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武功,皆如掌上觀紋。


    即便是道心種魔、慈航劍典這種層次的神功真意,也逃不過他的法眼。


    可現在,即便是徐行,一時之間也想不清楚,張三豐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


    用“天人合一”來形容已顯得不夠準確,這分明是“提挈天地”!


    仔細體悟了一番張三豐的如今境界後,徐行練成“五髒廟”的喜悅就已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濃烈的鬥誌。


    這種需要自己追逐,甚至是仰望強敵,徐行已經許久不曾遇見過。


    隻不過越是如此,他也就越興奮,那種爭勝欲望更是前所未有的湧現出來。


    習武須有對手,才能印證平生所學,而在此界中,張三豐對徐行來說,便是一個足夠好的對手。


    並且,其實徐行和張三豐之間,還有一份不淺的淵源。


    他當初在大明王朝世界,之所以能在極短的時間裏,修成人仙境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歸功於從沈一石手中得來的“三豐血經”。


    嚴格來說,徐行也算是這位武當祖師的隔代傳人,隻不過對他來說,對祖師最好的敬意,便是將之超越。


    雖然兩個張三豐或許並非同一個人,但徐行心中還是難以抑製地升起一個念頭——若是能夠親手擊敗他,這一趟才不算是白來。


    他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瞼,將眼中綻放的灼然神光盡數斂去,才長長一歎:


    “看來,在東島之會前,我實是不宜與這位老真人碰麵。”


    不急、不急。


    在享用張三豐這道珍饈前,還有幾道硬菜,想到此處,徐行對即將到來的東島之會便越發期待。


    他更想知道,那幾位大宗師同伴,究竟為張三豐準備了什麽殺手鐧?


    沈萬三初入此境,還可以略過不提,但八思巴、蒙赤行卻是在天變前,就已通過“空境武道”,成就了大宗師之位。


    徐行的“五髒廟”之法,乃是以人身小天地,勾連外界大天地,是以對“十陽境界”還不算太過敏感,隻因這本就是可以共存的兩種道途。


    但八思巴、蒙赤行身為空境武道的大宗師,畢生所求,皆是為了摒棄一切雜氣,成就隔絕天地罡煞幹擾的場域,與身融天地的“十陽境界”天生相斥。


    因此,他們對這種氣勢的敏感厭惡,要勝過徐行十倍,甚至是百倍。


    打個不算太恰當的比方,如果說張三豐乃是太陽,徐行便是陽光背道而馳,固然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灼熱,卻也無甚影響,足可忍受。


    但“空境武道”這條路,卻完全在太陽籠罩下,大宗師們隻要想抬起頭來看路,便會先看見那顆遍照大千的太陽,受到熾烈陽光的直接照射。


    在這種情況下,“視力”越好,越想向前邁步,就越要遭罪。


    毫無疑問,八思巴、蒙赤行便是空境宗師中,“視力”最為出眾,也最有超脫欲望的兩人。


    所以可想而知,他們這些年來,究竟經受了怎樣的煎熬。


    每一個成就大宗師的武者,縱然性情各有不同,至少都有堅韌的道心,徐行絕不認為他們會甘願屈居人下。


    或許,這幾十年來,兩人之所以避世不出,根本就是在研究超脫“空境武道”藩籬的手段?


    徐行又想到令藏地密宗不惜人力物力,也要找尋的“轉輪聖王”。


    現在想來,蒙赤行會走一條怎樣的道路還不分明,但八思巴的路,似乎就應在這“轉輪聖王”上。


    能夠被八思巴寄予厚望,此人又究竟是什麽來曆?


    徐行雖然一時沒有答案,卻也摩挲下巴,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


    此前第一次遇見“四密尊者”,從他們口中聽到“轉輪聖王”這個名字時,徐行便心血來潮,隱約預感到這位“轉輪聖王”,或許便是自己在此界的一大敵手。


    身為此界道門魁首的張三豐,已是如此可怖,被藏地密宗視為救世主,代表佛門法統的“轉輪聖王”,又是何等樣人?


    徐行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這分屬道佛兩方的絕世強者,當真是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個如日中天,令天下人仰望,一個則是隱匿世間,神通不顯。


    有趣、實在是有趣。


    等徐行和厲靈交流完,穀凝清才竄了過來,少女來到徐行身邊,轉了好幾圈,眼中的好奇、驚疑之色愈發濃鬱。


    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如往常一般,伸出一雙膚如凝脂的玉臂,想要用白皙纖長的手指,扯一扯徐行的臉。


    可指尖傳來的灼熱,以及那種略帶堅實的迥異手感,卻令穀凝清吃了一驚,再也捏不下去,那種灼熱感亦如野火,頃刻間燎遍全身各處。


    少女反應極快,輕咳一聲,便不著痕跡地向後跳開,雙手背在身後,手指交疊,眼波流轉。


    “小……踏法,你真的練成了?”


    穀凝清本想如以往一樣,叫徐行小弟,但那種異樣感再次湧上心頭,令這以往無比自然的稱唿,顯得如此生澀。


    所以,她便學著言靜庵的叫法,稱了一聲字號,好在眾人的關注點都放在徐行如今的修為進境上,並沒有察覺穀凝清的異狀。


    先前徐行練成“五髒廟”時,由於融匯了肉身純陽拳意,令厲靈、言靜庵這種立身於空境第二重天的宗師,也難以用神念感知。


    所以,眾人隻能從表象中,知道他的確取得了突破,卻不能知道,徐行是否真的踏破了關隘,成為了下一位大宗師。


    徐行直麵眾人的疑惑目光,莞爾道:


    “現在看來,‘天下第五’這個稱號,的確是名不副實了,八思巴、蒙赤行的位置,也是時候動一動了。”


    ——大宗師,真的成了?


    得到徐行親口認證,修為最深也早有預料的厲靈,還沒有太大反應,其餘三女心裏,卻不禁升起一種難以置信的虛幻感,隻疑身在夢中。


    畢竟,那可是大宗師!


    天變至今已逾六十年,但在這六十年間,亦隻有一個沈萬三能夠突破桎梏,成就此境。


    縱然是將視線拉長到數千年的武道史,每一個有望破碎的大宗師,都是聲名顯赫、光耀千古的絕代人物。


    但即便是身懷絕世稟賦的蓋世奇才們,也要有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人生經曆,才能踏破關隘,最終問鼎大宗師境界。


    隻看慈航劍典的最後一章“死關法”,就知道這一關究竟如何兇險。


    可徐行呢?


    他竟然能夠一蹴而就,並且突破得這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徐行也知道,這種時候,用言語解釋實在是效率太低也太蒼白。


    因此,他隻是簡簡單單地捏了個手印,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如今的境界,並且把剛才突破過程中取得的領悟,盡數分享給在場眾人。


    隻見徐行毛孔中湧現出五色毫光,結成一輪五行輪轉、五彩交織的明亮光圈。


    光圈所過,四人的心境都平和了下來,體會到一種大自在、大光明的氣韻。


    他們隻感覺在徐行周身一丈內,念頭活潑、神意圓融,就連真氣都變得格外順服。


    這並非是傳統意義上那種摒棄一切、不容任何外物存在的“空境場域”,而是一種無形氣場,亦或者說道場。


    其實,無論是佛家所說的“壇城法界”,亦或者是道門所謂的“洞天福地”,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不容外物的封閉場域。


    壇城法界旨在引人開悟,洞天福地亦是助人修行,皆有普渡眾生之效,隻不過此界武者為求“破碎虛空”,白日飛升,才會練成隔絕萬物的“空境場域”。


    如今在內外貫通、天人合一的徐行身上,這種普渡眾生的效用,才真正得以彰顯。


    厲靈見徐行,隻覺他的身體都已被神光充盈,並且居於五髒的五行神光,每一道都如一座袖珍洞天,須彌芥子,妙不可言。


    厲靈本身也精通身神法,一看到這樣的例證,劃分九野的黃天真氣,亦不自覺地運轉起來,試圖模仿徐行,再凝身神。


    而言靜庵見徐行,卻隻見陰陽二氣,縈繞全身,更從中看到了仙胎、魔種的另一種存在形式。


    道心種魔、慈航劍典本屬一源,本就可以相互轉化,隻不過這一步實在是難上加難,即便是龐斑這種大材,亦是在“黑天書”的幫助下,才能夠從道心中凝練出魔種。


    以言靜庵單修“慈航劍典”的底蘊,按理來說,絕無可能踏出這一步。


    隻不過徐行如今已將仙胎、魔種都給徹底拆分成陰陽二氣,相當於是將這兩門大法最精華、最本質的部分,都掰開了、揉碎了,展現在言靜庵麵前。


    是以,言靜庵隻要學著徐行的做法,控製體內那代表“至陰無極”的仙胎,便能夠自然誕生陰中之陽,得到代表“至陽無極”的魔種,成就水中火,焰裏冰。


    其實,根本都不需要言靜庵去控製,仙胎和魔種間自有一種跨越時空、玄之又玄的感應。


    隻不過,徐行先前以五行神光,將陰陽二氣掩蓋得很好,仙胎才能保持平靜。


    如今徐行既然將一身成果悉數展露,言靜庵體內的仙胎便自發運轉,激蕩出一股股純陰仙氣,難以抑製,開始由陰而陽的轉化。


    厲若海精修的“嫁衣神功”,也是一門陽剛至極的絕學,並且她的“嫁衣真勁”還是由十種截然不同的真氣催生而出,對陰陽五行的變化,亦有頗高的敏感。


    更何況,厲若海亦精通徐行的煉身法,可以從精、氣兩個角度,來共同領略“五髒廟”的成就。


    徐行亦知道以厲若海那種愛走極端,撞破南牆也不迴頭的性子,絕無可能走自己這種構成精巧的道路,亦不會如言靜庵一般,求什麽陰陽兩極。


    她要求,也隻會求陽中至陽、剛中至剛!


    因此,除去自身的成就外,他亦向厲若海開放了一部分自己的視野,讓少女能夠通過他的感知,去“親眼”見證張三豐的“十陽境界”。


    就像言靜庵將徐行視為自身武道的完成態一般,張三豐亦是厲若海這條武道上的最巔峰,論陽剛霸道,此世還無一人能望其項背。


    對厲若海來說,哪怕不去學張三豐的十陽神功,隻是看一看這老道士的真氣形態,都能大有裨益。


    比起三位各有道路的空境宗師,修為最低微的穀凝清,反倒是得益最多的那個。


    穀凝清的“雙修大法”中既有源於天竺的佛法精髓,講究性功定境,分清情、欲之別,又吸收了中原的陰陽思想,可謂是一種另類的道佛合流,與徐行的契合度最高。


    並且,穀凝清還未成就屬於自己的“空境場域”,沒有成熟的框架,便從更多方麵,吸收徐行的成果。


    徐行如今也將絕大多數的心力,都放在穀凝清身上。


    厲靈等三人畢竟是空境宗師,不需要他太過擔心,唯有穀凝清這個堪堪“化境”的雙修公主,還需要他來看護。


    過了一會兒後,穀凝清身上果然騰起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機,這不隻是如仙胎、魔種一般的陰陽之分,更有極盡歡愉和無念無欲的分野。


    穀凝清的麵容亦在刹那間變化,一會兒出塵如降塵天女,氣質清冷,靜如止水,甚至比活潑俏皮的言靜庵,還更像是慈航靜齋弟子。


    過一會兒,她的氣質又變得熱辣奔放,風情萬種,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帶著宛如成熟蜜桃般的迷人風情,極盡嫵媚。


    兩種氣質不斷在穀凝清身上交替出現,更添一份變化萬千、難以捉摸的妖異感覺。


    察覺到身邊出現的動靜,厲靈、言靜庵、厲若海三人,亦依次清醒過來。


    他們都察覺到,穀凝清正在進行著一次堪稱脫胎換骨的蛻變。


    難道說,他們今日不隻是要親眼見證一位大宗師的出世,還要再見證一位新晉宗師?


    就在三人的目光中,這兩種氣質交替得越發頻繁,穀凝清的姣好容顏上,亦多了一份掙紮神色。


    厲若海目中浮起擔憂色彩,向前走出一步。


    穀凝清雖然對她懷有某種異樣感情,但厲若海始終將這個小姑娘當做自己的妹妹,自無可能坐視穀凝清如此痛苦。


    但要厲若海出手相助,她亦不知該如何是好,少女還在思考,目光卻已下意識地望向了徐行。


    徐行隻是微微頷首,厲若海那顆滿懷不安和憂慮的心靈,便倏然平靜了下來。


    直到此時,少女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自己下意識的舉動,心中小小地吃了一驚,迅速收迴視線


    ——這種本能,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的?


    又過了兩個唿吸後,穀凝清體內氣機,以及自身神意的衝突,已經攀升至一個極峰。


    徐行看準時機,向前邁出一步,身影仿若融入月光,漾至穀凝清身前,長袖一拂,右手屈指,輕輕彈中少女的白皙額頭。


    “諸相非相,紅顏白骨,皆成虛妄,還不醒來?”


    徐行雖是沒有刻意運轉真氣,震動筋骨,可嗓音仍是如晨鍾暮鼓,又似滾滾雷音,在穀凝清耳畔炸開。


    每一字出口,穀凝清的麵色便越白一分,可那雙清澈高遠,猶如穹蒼的湛藍眼眸,也就越明亮一分。


    等到最後四字出口,穀凝清渾身一震,劇烈顫抖,向後踉蹌倒退,搖晃不已。


    可她體內那兩股相互糾纏碰撞的氣機,卻驟然歸於一統,融匯成另一種更宏大、更圓融的力量。


    ——空境場域,於此成就!


    意識到這一點後,言靜庵和厲若海皆是看了徐行一眼,目光複雜,思緒萬千。


    他們都知道,穀凝清乃是近日才突破“化境”,並且這位雙修公主的天賦、才情雖然也算是不錯,但是比起厲若海、浪翻雲,甚至是厲靈、言靜庵等人,都有一段差距。


    按常理來說,她至少也要十年、十數年的沉澱,才能一窺“空境”之秘,有希望成就宗師。


    由“化境”到“空境”,難度就是如此之大,這也是為何,天下武人多如過江之鯽,可宗師卻寥寥無幾。


    衝擊空境不成,當場爆體而亡的例子,在江湖中亦不算少見,“破碎虛空”本就是一條逆天而行的羊腸小徑,每踏出一步,都要有粉身碎骨的覺悟。


    魔師宮、大輪寺都算是世間最頂級的武學聖地,宗師又見得幾人?


    但此時此刻,在徐行的幫助下,初入“化境”的穀凝清,竟然能夠一飛衝天,硬生生闖進了“空境”的門檻,這是怎樣的不可思議?


    這是大宗師也不具備的手段,若非如此,魔師宮也不會除了蒙赤行、龐斑外,就隻有裏赤媚這個不屬魔門法統的護法撐門麵。


    厲靈、言靜庵還有心情震驚,厲若海則是關心穀凝清的安危,身形一動,便想要像往常那樣,扶住穀凝清的身子。


    可她剛剛來到穀凝清身旁,這位新晉的空境宗師,便睜開了一對神光深蘊的湛藍眼眸,並自己站直了身子。


    厲若海一怔,穀凝清已輕車熟路地伸出手,纏住了厲若海的脖子,再把小腦袋貼到她耳畔,輕聲道:


    “若海,現在咱們可以算是般配了吧。”


    厲若海聽到這話,頭皮一炸,卻也沒法在眾人的注視下,強行推開穀凝清,隻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但少女也極其敏銳地從穀凝清這句話中,聽出來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意味,這個敢想敢做的小妹妹,好似又下定了某種決心?


    穀凝清卻沒有在乎厲若海的古怪目光,隻是輕輕鬆開手,向後跳了一步,背著手,巧笑嫣然,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說。


    穀凝清的聲音雖然小,可厲靈和言靜庵是何等耳力,當然聽得清楚,眼神一下子變得極其古怪,不禁在兩位絕色少女身上,來來迴迴地逡巡。


    對兩人來說,這種超脫世俗認知的關係和情感,還是顯得太超過了些。


    隻不過,厲靈這個老前輩是越看越覺得怪,言靜庵則是心中升起些異樣感覺——她總覺得,其實這兩位,不也挺般配的?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哪怕言靜庵這個慈航靜齋的異類,臉上也不禁泛起些羞紅,不敢再往下想去。


    徐行對此早已司空見慣,隻是拍了拍手,笑道:


    “剛才承諾過的,突破之後,便給你們講個好故事,現在也到時候了,來吧。”


    聽到這話,饒是心緒複雜的厲若海,以及下定決心的穀凝清,都把目光投了過來,眼中滿是好奇意味。


    徐行其實一直以來,都不是很避諱談自己的出身來曆,先前不告訴厲若海,也隻是害怕少女一時間難以接受罷了。


    並且,此界由於存在“破碎虛空”這種現象,又有諸多來自外界的武功秘籍,對這種事的接受度,也要高於北宋世界的武者。


    如今的他,在這個世界已經有了金剛傳人的身份,又通過擊殺龐斑的戰績,闖出了“天下第五”之名頭,可以說已經表明了立場。


    並且練成五髒廟後,徐行憑自身實力,已能站在此界頂峰,除了張三豐之外,無論是誰來,徐行都有信心與之過一過招。


    對言靜庵、厲靈這樣的宗師人物來說,立場和實力,都比出身要重要得多,是以徐行也不怕兩人得知自己的來曆後,便和他反目成仇。


    因此,徐行便開門見山,坦然相告:


    “我的確不是此方天地的人,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雖然言靜庵、厲若海早有猜測,但是當徐行親口認證時,還是不由的感到劇烈震動。


    這種震撼感,絲毫不亞於見到徐行在眼前突破,躋身大宗師層次,甚至猶有勝之。


    畢竟,千古以來,大宗師雖然少,但每一代也都會出幾個,遍觀武道史,就連破碎高手亦不少見。


    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天外來客,除了那個不知底細的張老道外,有且隻有徐行一人。


    她們兩個隱約有猜測的人都是如此,厲靈和穀凝清兩人就更為驚異。


    他們甚至想過,徐行乃是前古強人轉世重生,卻也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是從另一個世界“破碎虛空”而來。


    當然,徐行也沒有把全部的事實,都和盤托出,而是避重就輕,提到了自己在北宋世界的經曆,隱去了重活一世的事實,以及“昊天鏡”的存在。


    因為徐行知道,眾人真正疑惑的究竟是什麽,自己隻需要對此給出解釋便可,沒有必要多說,以免節外生枝。


    不過,即便隻是如此,他這精彩非凡、跌宕起伏的故事,仍是令四人感到驚訝,更生出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覺。


    為何徐行會有如此深厚的武學底蘊,更養出來這樣霸道的氣魄,原來他當真是一位曾經橫絕一世的天下至強者!


    更令眾人驚訝的是,徐行在北宋世界所遇的高手,雖然絕大多數他們都不曾聽聞過,但金門羽客林靈素,以及蔡京等一眾大臣,在這個世界亦曾經存在。


    當然,最讓他們感到震撼的,還要屬超越時空限製,橫越古今,勾連諸世的“九空無界”。


    這個得天獨厚的界域,比起“破碎虛空”現象,都還要更為神奇。


    穀凝清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道:


    “踏法,這麽看,你還真是個老老老老老老前輩了!”


    少女將這個“老”字拖得極長,顯得頗為可愛,令徐行和厲靈等人都不禁莞爾一笑,就連厲若海也翹起嘴角。


    此界雖然在大元崩滅後,沒有再次建立大一統的王朝,但是按徐行所知的時間算,也該到了明初年間。


    是以對穀凝清看來,“出身”北宋世界的徐行,都不隻是老前輩,甚至可以說是古人了。


    言靜庵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踏法,在你那個世界,既然也有武當派,那開山祖師,是否也是張真人?”


    北宋世界的武當派,當然也是來自於溫老師的獨創,隻不過在徐行經曆的那個世界,多半便是由於“九空無界”了。


    這些事,徐行亦不好明說,隻是笑道:


    “靜庵是想問,這位張真人,是否和我來自於一個地方吧?”


    言靜庵點點頭,隻感慨道:


    “張真人自出十絕關以來,便有無敵之姿,與你頗為相似,天下人雖然都猜測他乃‘無上宗師’令東來的弟子,但其中也有許多難以解釋之處。


    如果說,你們兩人都是自外界‘破碎虛空’來此的強者,那便解釋得通了。”


    徐行搖了搖頭:


    “對此,我亦不能確定。隻不過,他修煉的功法,我並未領教過,想來應該不是同一人。”


    “並未領教過”這無比平淡的五個字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滯,再次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打遍天下無敵手”。


    其實“十陽境界”的名頭,徐行也曾聽聞過,正是出自於港漫“龍虎門”世界,改編自金庸老師的九陽神功。


    隻不過在“龍虎門”世界,“九陽神功”並非是鬥酒僧亦或者其他什麽人所創,而是全真教開山始祖王重陽畢生武學精華之所凝。


    再聯想到厲若海身上的港漫版“嫁衣神功”,徐行便隱約猜到這個張三豐究竟來自什麽世界。


    厲若海則是目露奇光,悠悠一歎。


    “外麵的世界,竟然當真如此有趣?若是我們能夠‘破碎虛空’,又會去到何方世界?”


    徐行也搖搖頭,歎道:


    “這個問題,我亦是頗為好奇。不過,在解決完這個世界的天地異相之前,我也不準備嚐試‘破碎虛空’。”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穀凝清和厲若海兩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講完自己的故事,引得眾人一陣心潮澎湃後,徐行也沒有急著離開慈航靜齋,而是選擇留下,再鞏固一番境界。


    他的“五髒廟”雖然已經打下根基,初步凝聚了身神,但還不能算是徹底完成,仍是需要大量元氣來填充。


    就在他如火如荼的修行時,天下正因即將到來的“論道滅神”而風起雲湧。


    東島,又名靈鼇島。


    北宋年間,武林中有一奇人,名為釋印神,武功之高,堪稱天下無敵,縱橫九州四海,打得魔門兩派六道龜縮,慈航靜齋、淨念禪宗亦隱世不出,號稱“天下第一人,世間無雙道”。


    隻不過,釋印神橫行多年,終於遇上了一個自稱靈道人的道士,兩位大宗師論道於乘黃觀。


    一戰之後,釋印神不敵靈道人的“妙樂靈飛經”,舉家搬遷,開辟東海靈鼇島一脈。


    靈鼇島遠離中土,與世無爭,逍遙海外,隻管收羅天下武功,精研武學,在武林中漸漸銷聲匿跡。


    直到南宋時期,才出了一位堪與“金剛祖師”九如爭鋒的傳人,由此名聲大噪。


    奈何,名頭響亮亦不見得都是好事,最起碼對東島來說正是如此。


    元朝初年,元軍攻破江南義軍首府天機宮後,抗元義軍領袖雲殊及天機宮餘眾,便敗退至靈鼇島,得釋家收留。


    哪知雲家後人困於國仇家恨,為求複國報仇,竟鳩占鵲巢,奪取了島主之位,並大肆招兵買馬,將好好的世外桃源弄得烏煙瘴氣。


    奈何,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天變便降臨,元朝就此覆滅,而張三豐又橫空出世,建立天下會,重整天下秩序,令矢誌複國的東島一脈徹底失去奮鬥的目標。


    也正因此時,東島一脈至今,都沒有加入天下會,而是孤懸海外,堅持著自己的獨立地位。


    因為東島島主雲虛,乃是一位空境宗師,麾下四位尊者亦各有不凡神通,還遠離中土,又保存著當年天機宮的傳承。


    是以,天下會也不願逼得太緊,便聽之任之。


    可如今這等局勢下,一個空境宗師,又如何保得住東島傳承?


    因此,天下會兩大支柱,“雙絕拐”碧空晴、“氣王”淩渡虛便聯袂登島,試圖說服東島眾人,與正道宗師們配合作戰。


    以碧空晴和淩渡虛的身份地位,如此作態,已算是給足了雲虛這個小輩麵子,但他們沒想到,這位島王遠比想象中還要倨傲。


    兩人登島以來,已在此處待了足足三天,不僅沒有見到雲虛的麵,甚至就連東島四尊中,亦隻見到了一位龍遁流尊主楊風來。


    “這個雲虛,到底是怎麽想的?”


    碧空晴和淩渡虛相對而坐,麵色沉凝,目中閃爍著令人難以琢磨的光芒。


    這位天生神力的正道頂梁柱,麵容粗豪,雖然年事已高,仍是貌若中年。


    他身姿挺拔,氣度灼然,令人一見便知道,這是一位慷慨激昂、豪邁不羈的豪傑之士。


    “氣王”淩渡虛瞧著亦如四十許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一舉一動皆有種沉雄之感,能定人心神。


    淩渡虛撫須沉吟,片刻後才判斷道:


    “有恃無恐。”


    碧空晴亦皺起眉頭,不知道這群人究竟在弄什麽玄虛。


    以雲虛的功力,光是一個沈萬三他就應付不來,更遑論是一定會出手的魔門中人?


    他們兩人這些天來,雖然不曾見到雲虛,卻也將東島內外摸了個七七八八,但核心弟子以及楊風來這種高層,竟然都是一副全然無懼的模樣。


    若說雲虛一人狂妄自大,還情有可原,東島上下,又何來這種自信?


    更令兩人驚疑的是,這些天來,雲虛非是單純避而不見,而是連帶著其他三尊,盡數消失在了東島。


    難不成,他們真的去找“潛龍”了?


    忽然間,淩渡虛抬起頭,目中神光流轉,豁然起身,猛地一拍桌麵,驚唿出聲:


    “什麽?!”


    碧空晴和淩渡虛乃是一同從蒙古軍陣殺出來的生死之交,情誼深厚,彼此間更是極為熟悉。


    昔日驚雁宮一役,淩渡虛被思漢飛偷襲,傷了五髒六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開口。


    直到近來功行有所突破,這位氣王才恢複了說話的能力,卻也由此變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可他卻如此驚唿出聲,可想而知心頭究竟受了何種震撼。


    碧空晴還未問出口,便從淩渡虛那裏接收到了一道神念傳訊,亦隨之驚唿:


    “什麽?!”


    那一道神念中,隻有一句話。


    ——沈萬三已成大宗師。


    這個消息,正是來自厲靈。


    厲靈在動身前往慈航靜齋,尋找徐行之時,也順道將自己所知的情報,通知給了沿途的天下會成員。


    碧空晴、淩渡虛兩人雖然是孤身登島,其實在岸上,還有幾位正道宗師,正隨時準備策應兩人,並為他們傳遞情報。


    得知此事後,碧空晴當機立斷:


    “不能再等了!”


    淩渡虛亦麵色肅然,沉重頷首。


    他們兩人或許當今世上,困於空境第二重天最久的老宗師,自然了解成就大宗師的難度,也深刻明白一位大宗師的分量。


    如今龐斑雖然戰死,但沈萬三成就大宗師,魔道的勢力可以說是不降反升,如此嚴峻的形勢下,已再容不得雲虛自行其是。


    兩人聯袂出了屋舍,如今正是月上中天之時,月光疏如殘雪,灑落沙灘。


    在他們正想直接出手,拿下楊風來,再逼問雲虛去向之時,風聲與潮聲中,忽然傳來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這個聲音好似從無垠大海的最深處響起,乘著滾滾波濤,挾一股壯闊之意,來到兩位老宗師耳畔。


    “兩位若是為西城之事前來,如今便可迴去了,有本島王在,定然叫那沈萬三有來無迴!”


    “雲虛?!”


    碧空晴、淩渡虛迴過頭去,卻見浩瀚海麵中,忽地形成一個巨大旋渦,旋渦正中,湧出小山高的浪頭,從浪頭頂端,漸漸走下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通體透明,身材高大且壯碩,足足有三丈高的人影,好似水中巨靈,莊嚴神聖。


    水本是天下至柔之物,但凝成這個巨靈時,又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強橫剛猛之感。


    觀其形貌,赫然是本代島王雲虛。


    但這種力量、這種氣勢,又豈是雲虛能夠擁有?


    碧空晴、淩渡虛皆露出如臨大敵之態。


    雲虛俯瞰兩位老宗師,眼皮垂下,給人一種霸道無邊的感覺,好似世間萬物,都要匍匐於此人腳下。


    他淡然道:


    “東島與西城的恩怨,無關正魔,無論是沈萬三亦或是什麽人,想要犯我東島,本島王都可以力抗之,便不勞兩位費心了。”


    “嗯?”


    碧空晴本就是性情剛硬之輩,見雲虛如此作態,更無退讓之意,眉毛一豎,向前猛地踏出一步,嗤笑道:


    “沈萬三已成大宗師,憑島王之力,又如何抵抗?”


    碧空晴的眼力何等高明,自然看得出來,如今的雲虛雖然脫胎換骨、功力高深莫測,更勝自己一籌,但亦沒有跨越那條限製。


    “大宗師?好個沈萬三。”


    那尊巨靈微微一愣,又淡然道:


    “在東島,大宗師又如何?”


    碧空晴還想再說,淩渡虛卻在他身後,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碧空晴心領神會,亦不再多言,隻是冷哼一聲,便和淩渡虛一道遠去。


    雲虛亦沒有出手阻攔,隻是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目光幽深。


    在他身後,忽然又響起一個聲音:


    “島王,隻怕他們已經看出了些虛實,咱們當真要放他們走?”


    雲虛冷冷一笑。


    “若是在此處留下他們,才真正是打草驚蛇。


    放心,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貿然將消息透露出去。


    沈萬三不成大宗師還好,一旦成就大宗師,便與天下會再無轉圜餘地,這兩人又豈會資敵?”


    這位自現身以來,便給以傲岸自高、剛愎自用之感的島王,此時眼中竟然有一種智慧通明的光芒。


    隻不過,這種光芒很快便掩去,他負手而立,俯瞰天地,自信道:


    “有此神器相助,縱使是八思巴駕臨、蒙赤行親至,本島王又有何懼?


    ‘潛龍’之力,又豈是沈萬三、天下會等輩所能揣測?”


    淩渡虛和碧空晴直到離開東島很遠後,才踏水而立,遠遠眺望那座島嶼。


    碧空晴頓了頓,才開口道:


    “剛才那種力量,絕非雲虛本人所有,極似傳說中的‘潛龍’之力。


    但‘潛龍’出世的日期早有定數,即便是大宗師也輕易改變不得,雲虛又是如何做到,提前將這股力量引發?”


    淩渡虛亦眺望彼方,歎道: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潛龍提前出世,絕非是東島之人的手筆。


    雲虛亦是剛愎自用之輩,若他自信能夠借助‘潛龍’之力,便能與沈萬三這等大宗師相抗,那……”


    念及此處,他搖了搖頭,又道:


    “但無論如何,他擁有這股力量後,我們亦無法用武力逼他就範,隻能再做等待了。”


    第二天,一個消息從東島傳出。


    東島島王雲虛,將於六月三日,開啟“鼇頭論劍”,重選島王門生。


    在“論道滅神”之前,雲虛不思整軍備戰,反倒大搞內部選拔,無疑是表露出對西城的不屑一顧。


    一時間,天下嘩然,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島王是否已經失心瘋?


    即便武林中人不知道,這位西城城主已然突破桎梏,卻也明白,沈萬三乃是足以同魔師龐斑爭鋒的人物。


    而雲虛在正魔兩道眼中,說好聽點叫隱士,說難聽點就是土鱉,又從哪裏來的勇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大明王朝開始橫推諸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人奏我長河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人奏我長河吟並收藏從大明王朝開始橫推諸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