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中的少年立下了誓言,在拚命鍛煉數年之後踏上了旅途。


    這一次,他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在一次次的重生中,他竟領悟了時間的一絲奧秘,不過僅此而已。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時間……還不夠……”


    而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必須突破黑級的束縛,方法隻有一個,去黑暗領域漫無目的地不停殺戮,在罪孽達到頂峰時,迴到凱撒做同樣的事情。


    他已經活得太久太久,心中對生命的意義也早已經有些曲解,對於現在的他而言,看到的生命不過是幻象罷了。不論是大叔,小艾,西門還是其他的誰,不過都是幻象而已。然而為了保護他們,他還是和他們結識了。


    小艾依然眷戀著他,可他依舊沒有迴應這份情感。然而在心底某處,終於有一座高牆垮塌了。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我也許真的會愛上你吧……不同於現在的,深愛著你的我,那時的我也許會很純粹,也不知道自己將會麵對無盡的絕望,那樣也許也不錯。”


    一個人依靠前世積累的記憶開始了漫長地殺戮,紅級,黑級。


    他再度來到了巔峰,這一次,他隻用了三十年。


    “團長,不要再殺了……求求你,你已經迷失了。”小艾找到了獨自坐在精靈之樹上獨酌的伊恩,哭著請求道。


    “對不起,小艾,我有必須要去做的事。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我,但有些東西,隻有我一個人能承受。”他眼神一閃,扔下酒壺一躍而下,隻身前往了黑暗領域。


    此時的小艾已經成為了繼承者,永世無法離開聖樹,她隻能接住了酒壺,流著淚追到了精靈之域的盡頭,目送他離開:“團長……”


    他在黑暗領域前駐足歎息。


    如果說自己有後悔的權利,一定會選擇後悔吧。他離開時這麽想道。


    不過小艾說的也沒錯,在幾乎無休無止的殺戮中,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扭曲了,不知不覺中,和最初的那個自己已經完全變成兩個不一樣的人。


    這就是宿命。他知道自己這一世再也沒有愛上誰的資格了。


    他一個人投身黑暗領域,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不知疲倦地殺著,遇到打不過的就逃,隻要不死,就繼續殺……就這樣過了整整二十年。


    他早已迷失了,他所看到的,聽到的,觸碰到的,早已不是本質的模樣,他已經成為了被罪孽支配的活物,一個自我意識模糊的強大存在。


    石板還差一塊,還差一塊……在那裏,那裏是哪裏?算了,不重要,石板在那裏……


    他的意識已經無法界定自己屬於哪個領域,罪孽已經將他的意識吞噬了大半,他拖著不知何時變得臃腫醜惡的身軀來到了精靈神域,殺死了一切擋路的存在。


    那些精靈的話語他已經聽不懂,她們的模樣在自己看來和怪物沒有任何區別。


    聖樹之巔,伊恩看到了已經虛弱到極致的精靈王,隻要殺了他,自己就能完成宿命。


    擋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強大的怪物,雖然看上去有些熟悉,但依然能對自己造成威脅。


    小艾淚如雨下,她無法相信眼前這個臃腫的,血肉堆積而成的怪物就是伊恩,她拚命地想要喚醒他,可是他卻視而不見。


    伊恩的淚水滑下,畫麵再度模糊了,血月也透支了力量癱軟在伊恩構造體的懷中。


    逐漸模糊的畫麵裏,怪物靠近著精靈王,伸出醜惡的觸手穿透了毫無抵抗的小艾的胸膛。


    “團……長……”


    伊恩的眼角流出了鮮血,神域中的血月也已經昏迷,大量透支力量讓他的意識開始了昏沉,但他無論如何也想看到最後。這個畫麵他曾經見過,在夢裏,在被自己遺忘的夢裏,那是曾經真實發生的,自己曾親手殺死了小艾……無盡的懊悔和痛苦攀上了伊恩的胸膛,撕裂般的痛楚穿透了跳動著的心髒,一點點折磨著自己。


    “小……艾?”怪物愣住了,隨後臃腫醜惡的身軀開始了收縮,最終還原成了人形。


    他一頭金發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觸須般,如蛇般自行舞動的觸手,渾身上下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然而他卻沒感受到半點來自軀體的疼痛,最痛苦的事情,是隨著心跳不斷湧出,放大,直到占據了身體和精神,淹沒了他的一切的巨大悲傷。懷抱裏胸膛被穿透,卻溫柔笑著伸出手的奄奄一息的她,手掌貼近了他的臉龐。


    小艾嘴角溢出了鮮血:“團……長……你,迴來了……”


    “小艾,怎麽是你……不,不,不是的,不是我……不,小艾,小艾!!!”他嘴唇顫抖著,神情中滿是癲狂和難以置信,他無法相信自己親手殺死小艾的事實,殺死了這個為了自己默默付出,默默追尋著自己的女孩。


    聖樹的葉片開始枯萎,凋零,虛弱的精靈王站起身來,一點點蹣跚地走到了伊恩麵前,他沒有責怪什麽,隻是將手掌放在了小艾的額頭,將最後的力量灌注進小艾的身體。


    “還請你照顧好,那邊的精靈一族……”


    他猛然抬頭,眼底浮現出了在黑暗領域殺戮的記憶,他曾經屠滅了那些,長著醜惡肉翅的,渾身長滿毒刺的生靈……如今的畫麵卻開始變化,他的眼瞳變成了漆黑色,記憶裏自己親手殺死了一隻隻守衛家園的,長著黑色翅膀的精靈。


    血淚沿著臉龐滑下,他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血肉:“他們已經……對不起……”


    精靈王長歎了一聲:“這樣啊,我明白了,如今聖樹的意誌早已和我的女兒融合,她已經沒救了,精靈一族早晚也會消失,這也許就是宿命吧。”


    “父……親……謝謝……你……”小艾虛弱的聲音傳來,精靈王身後的翅膀一點點化作了光華。


    他看向了女兒,歉然道:“對不起,為父沒能做一個好父親,也沒能做一個稱職的王。”


    他抬起頭,俊朗的麵容上,清澈滄桑的目光似穿透了天空,看到了被他遺忘的那個人,過往的記憶一點點如同走馬燈般浮現,他迴憶起了被遺忘的那些過往。


    “尼雅……我來了……”精靈王神色間攀上了一抹歉疚,身軀化作了點點光芒,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小艾的淚水滑落,放在他臉頰的手掌輕輕擦拭著血淚:“團長……我請……求你”


    “不,不,不要再請求我了,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不要……”


    小艾掙紮著湊近了他的臉龐,在他的臉頰上親親一吻。


    他崩潰了:“我什麽都答應你,不要再請求我了,全都是我欠你的,我什麽都答應你,什麽都答應你……”


    小艾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答應我……好好活著……”


    她的手無力地墜落,他跪在地上,仰天發出了痛苦的哀嚎,聖樹所有葉片凋落,在樹頂匯聚成了一灘晶瑩的液體。


    畫麵已經模糊,伊恩眼前早已發黑,他身體搖搖欲墜,淚水停滯在虛無之中。


    後來發生了什麽……伊恩想知道。


    “我想迴憶起來,我要迴憶起來!!!”他怒吼著透支了潛能,看到了小艾化作光芒散去的畫麵,還有留在畫麵中那個自己手中的,長有羽翼的項鏈。那是他屠殺了所有精靈之後,殺死了聖樹和小艾的意誌生成的掉落物……還有他懷著無邊痛苦飲下了聖樹酩酊,再度迴歸人類的畫麵。


    “啊!!!”他緊握著項鏈貼在胸口,絕望的哀嚎傳遍了這片空間,畫麵中是凋零的聖樹和正在崩塌的精靈神域。


    畫麵消失了,伊恩頭痛欲裂,狼狽地跪倒在了虛空之中,臉上殘存著無盡的懊悔和深切的絕望。“如果沒有下一次的話,我會去找到複活你的方法,哪怕是犧牲所有……”這是他記憶裏閃過的,也是第三塊骨骼所留下的執念。


    “我說過,真相是絕望的。”塞納留斯幾乎消失的虛影在他身後浮現。


    伊恩痛苦地捂著頭顱:“後來呢……”


    “以你我的能力,這已經超出了我這時所能探知的極限,後來的事情,也許隻有等你臨近那個‘環’的時候,才能看到了吧,但你要記住,隻有一個你能踏入環中,如非萬不得已,不要進去。”


    那三塊骨骼,也許就是這幾次重啟留下的唯一線索,對應著當時最強烈的情感。而後來顯而易見,他沒能阻止世界重啟,於是才有了現在的自己。


    伊恩看向了塞納留斯:“‘環’對了……您為什麽說我是貓?”


    塞納留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貓?那恐怕不是現在的老朽所留下的話語。”


    伊恩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


    “這裏並不是上城,你出去之後,一定要盡快找到未來的老朽留下的後手,我隱隱感覺到凱德所做的一切超出了我的預料,他恐怕會在短時間內找到你,所以你必須想起來,我所留給你的線索。”


    “線索……謎題……地底?還是那個墓園?”伊恩心念電轉,拖著疲憊的身軀站了起來。


    無論過去如何,現在的自己雖然沒有以前的記憶,但卻還是走到了今天,不能放棄,必須要完成,他們所沒能完成的事情!


    塞納留斯神力所化的虛影漸漸淡化而去,他眼裏滿是柔和:“孩子,記住,絕望之中永遠纏繞著希望,去吧,去完成你所沒能完成的事情,去救贖過去的你吧。”


    伊恩眼前一閃,發覺自己矗立在一片孤獨的夜空之中,身邊的繁星全都消失了,隻有天空中一輪血月的光芒照耀著大地。


    他凝神望去,下麵燈火通明的圓形城市,是上城。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猶豫地飛向了東邊。


    大教堂頂層,正吸收著身後兩塊藍色菱形晶石中的光芒修行的神主忽然睜開了眼睛:“時間的波動……”


    他伸手一點,布羅恩便出現在了眼前。神主將某種波動模仿而出,注入了布羅恩的頭部。


    “這是他的靈魂波動,去找到他,抓住他,我很快就能完成神諭了,就差最後的部分了。”


    “謹遵神諭。”布羅恩行了一禮,化作一道金光飛出了上城。


    晶石之中,是所剩無幾的腦組織和心髒殘片……


    神主露出了一切盡在掌控的笑容。


    ……


    伊恩以最快的速度向血狼城飛去,然而身後卻驀地傳來了恐怖的壓迫力。


    “黑級巔峰……”他判斷出了身後的敵人的強大,然而如今他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血月也陷入了沉睡,根本沒法迎戰。


    隻能躲進神域了嗎?伊恩咬了咬牙,感知中的那個人忽然傳來了聲音。


    “我是布羅恩,你逃不掉的。”


    伊恩計算了一下速度,的確逃不掉了,如果拉扯到血狼城,反而可能連累了她們,他索性在空中停下,平靜地拿出武器裝備上防具轉過身去。


    金色光芒在不遠處停了下來,是她。


    布羅恩手中是一柄金色法杖。


    “法師?”


    確實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塞納留斯的弟子。


    伊恩飛速恢複著的同時開口:“這片世界並沒有創造魔法的人,看來你具備著別人沒有的能力。”


    布羅恩取下了頭盔,綠色長發在血月下飄散開來。


    “我的魔法全部都是他教會的,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神主派你來的?”


    布羅恩開始了吟唱,一個巨大的金色魔法陣在她身邊成型。


    超階魔法。伊恩咬了咬牙,雙刃上升騰起了冰火的光芒。


    布羅恩完成了吟唱,卻沒有出手:“是凱德讓我來的,他在吸收兩件秘寶,若是讓他得到了第三件,他恐怕就能抵達上神的境界。”


    “上神……他還差最後一件秘寶。”


    “是的,隻要獲得了晶龍女王的脊椎,他就將抵達那個人類不可能達到的境界。”


    布羅恩沒有動手的意思,她竟然在向自己透露情報!


    “血月……”他握緊了手中的雙刃:“他是‘掠奪者’吧,為什麽他能踏入神級不受反噬?”


    布羅恩眉頭微蹙:“你問的太多了。”


    魔法陣忽然絢麗了起來,一柄金色長劍以恐怖的速度刺向伊恩。


    伊恩交叉雙刃將其格擋,隨後斬開。


    超階魔法對他而言並不能造成任何威脅,除非是禁咒。


    “那些獵骨者都是外麵送進來的囚犯吧。”伊恩繼續說道。


    布羅恩將法杖指向伊恩,閉上眼開始吟唱禁咒。


    伊恩眼神一凝,現在的他還沒能完全恢複,若是動用血晶石的話四肢會被晶化不便行動,正麵抵抗禁咒的話會受傷。


    “我見過他了,你的老師,塞納留斯元老。”


    吟唱停止了,布羅恩睜開了眼睛:“我知道,因為你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伊恩不解:“他知道我會在這裏?”


    布羅恩搖了搖頭:“他對你的事情少有提及,不過你來到這裏,是他所期望的。他總說要讓你逃出‘牢籠’,也許是想要你離開這裏。”


    不,伊恩知道塞納留斯不是這個意思,牢籠,是逃出這個不斷在重啟的世界的牢籠嗎?還是另有其意?


    他看向了布羅恩,訝然道:“你在等我恢複?”


    布羅恩點了點頭:“我必須對你出手,但凱德沒說是現在。”


    伊恩意外道:“謝謝。”


    他放下了架勢,雙刃的光芒消散,開始專心恢複。


    布羅恩閉上了滄桑的眼,靜靜佇立在月色下等待伊恩恢複。


    恢複了八成時,伊恩睜開了眼睛。


    “如果我要逃呢?”


    “那你要抓緊了。”布羅恩化作一道金光衝了過來,然而伊恩微微一笑,暗中準備的魔法和卷軸齊齊催動,化作了重重屏障。


    他向著月隕之地飛速而去,正麵一戰,自己很可能不是對手,隻有在那裏能找到一些機會。


    布羅恩很快就突破了重重屏障,麵無表情地追向了伊恩的方向。


    她在追逐中凝視著伊恩的背影,心中自語道:“您所選擇的人,究竟有何特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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