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恢複了大部分力量,速度也有所提升,雖然還是沒有布羅恩快,但幾番周旋之下勉強能逃到目標地點。


    靠近月隕之地了,伊恩感知到第三山脈似乎有一道可怕的目光凝視而來,他暗道一聲不妙立刻轉向,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擊穿夜空的恐怖的紅光。


    伊恩的頭皮發麻,剛才若是晚了一點估計就要交待在這裏了,毫無疑問,月隕之地的神級蘇醒了。


    “你……膽敢再次闖入女王的領地!”那個強大的意識憤怒地吼道。


    一道粗壯的紅色光柱從山脈中再度射出,伊恩本能地躲開,卻發現目標竟然不是自己。


    布羅恩狼狽地擋下了紅光,嘴角溢出了鮮血。


    她凝望著伊恩微微一笑,隨後向著上城方向逃走了。


    “跑了?”伊恩張了張嘴,感受到那道目光注視向自己,他毫不猶豫地轉身一個俯衝就逃,一道光柱從頭頂劃過,甚至燒焦了他一部分頭發。


    “嘶,神級也太恐怖了吧。”他貼地衝向了血狼的方向,那道目光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最後移開了。


    伊恩鬆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不過布羅恩全程都沒有任何殺意,她似乎是想找個借口向神主交差,於是才接住了山脈中那一道光束,否則以她的速度,這個距離是足以避開的。


    “謝謝你,布羅恩。”伊恩心中感激地停了下來,一路極限速度的奔逃和戰鬥,他的力量也所剩不多了。


    他環視四周,隨後一愣,這裏有些熟悉,似乎不遠處就是自己第一次見到雪莉的地方。


    他眼神一閃,循著記憶往迴走去,看到了那一片小小的,破舊的墓園。


    遠方借用神主留下的印記感知著伊恩位置的布羅恩在空中一頓:“消失了?”


    她暗中鬆了口氣向上城飛去。


    伊恩來到了這片熟悉的墓園旁,這是自己在罪域醒來的地方。


    他看向了那座守墓人的小屋,忽然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語。


    “你下次來若是看到老朽已死,就將老朽埋在這片墓園的百米之下吧,記住,一定是百米之下。”


    伊恩頓了頓,隨後打開了小屋的門,裏麵安靜地躺著一幅骷髏,看樣子已經死去了很久很久了。


    那上次和自己說話的,是誰?


    他看著小屋裏近乎垮塌的桌椅和腐朽的床,唯一沒有留下歲月痕跡的,是一柄鐵鍬,除此之外,似乎連蜘蛛都不想在這裏安家。


    伊恩略作猶豫,輕輕托起了屍骨,拿起鐵鍬走向了墓園。


    他立身在墓園之中,在雜亂的屍骨中找到了唯一的空位,將骷髏懸浮在身旁,開始一下一下地往下挖去。


    鐵鍬尖端插入紅色的堅硬的泥土,向下一按用杠杆的原理將泥土挖起倒在一旁,再無數次重複著這一動作,伊恩一點點往下挖去。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


    ……


    神主睜開了眼睛,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你失敗了。”


    布羅恩身上是狼藉的燒傷。


    “是,他逃到了月隕之地。”


    “看來他比神諭中描寫得要聰明,有晶龍女王的消息了麽?”


    “沒有,自從上次獵殺時那位蘇醒,我無法深入月隕之地。”


    “嗯,也不怪你,你下去吧。好好養傷。”神主並不在意地說道。


    布羅恩一言不發地行禮離去了。


    神主蒼老的眸子微微閉合:“螻蟻就是螻蟻……看來,還得我親自動手。”


    第十天,伊恩挖到了百米深的地方,越往下,泥土越發堅硬,腳下的岩層已經如同堅鐵。他的雙臂酸軟,不知為何,他沒有動用任何力量挖掘,前幾天他的力量全然恢複了,甚至靠近了黑級上位一些。


    他抬頭看了看,將懸浮在身旁的骷髏雙手托住,輕輕放在了下麵。


    “安息吧……”


    然而就在骨骼碰觸到伸出的瞬間,它融化了。


    屍骨竟然融化在了岩層之上,盡數消失了。


    伊恩一愣,察覺到腳底微微震顫了起來,隨後宛如地震一般,甚至難以站穩。


    他懸浮在了空中,警惕著四周的變故。


    忽然,腳下的岩層垮塌了,眼前出現了兩隻駭人的巨鉗,伊恩已經手握雙刃,做好了戰鬥準備。


    巨大的鉗子挖開了土層鑽了出來,伊恩看到了兩隻粗壯的前臂,還有一顆沒有眼睛的笨拙頭顱。


    它似乎沒有敵意。


    “守護獸?”伊恩想起了血月的話語。


    然而地震還沒有停止,他腳下的空間已經垮塌成了一片,伊恩借助著強化視覺看去,看到了五六個呆愣的腦袋,和一堆巨大如房屋的巨鉗。


    這麽多……他愣住了。


    隨後為首那隻最大的生物搖了搖鉗子,開始向下挖掘,其餘的在一旁輔助,示意伊恩跟上。


    伊恩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不過他還是跟了下去。


    挖掘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伊恩像是在坐電梯般地向下落去,兩百米,三百米,這是他不可能抵達的地方,罪域百米下的岩層不僅能隔絕感知,挖起來也十分費力,就算借助強大動力的機械,也至多在地下五十米左右開拓空間,血月的實驗室大約在地下十米處,而工廠在三十米處,而此刻,伊恩已經深入了數百米的地下。


    身邊的岩層已經變成了完全漆黑的顏色,伊恩用手指骨節敲擊上去甚至能發出金屬的聲音。


    一千米,兩千米……


    一直到了將近一百千米的地方,這些奇異的生物才停了下來。


    這裏完全沒有光,伊恩用柔和的光屬性魔法照明,在一群古怪守護獸的包圍中落在了罪域的最底層。


    他瞳孔微縮:“這是……”


    ……


    藤原花握著手中空空的晶體瓶發了很久的呆,她聯係不上伊恩,追影則是失憶了一般忘記了伊恩在上城的事情。


    她站了起來,看向了那邊的保險櫃:“伊恩桑……看來我必須去一趟上城了。”


    她打開了保險箱,看著自己複製的居住證明下定了決心:“暗跡,記錄新任務。”


    ……


    蜂巢頂層,弗雷斯蒂娜凝望著手中的照片,身後站著的是追影。


    “事情就是這樣,我抹去了你關於他和我的記憶,但現在她要來了,我也該還給你了,你迴去屬於你的地方吧。”


    追影如夢初醒,他神色複雜地看向了弗雷斯蒂娜:“蜂後,謝謝你救了我。”


    “不必多謝,畢竟我也利用了你。”


    “可隊長她很弱……”


    “不,她雖然沒有什麽戰力,但若是小看了她的話,就連我也會吃大虧,從你的記憶裏,我看到的是一位巨人,而這樣的人才,我向來不會虧待。你放心,我不會控製她,隻是想和她合作而已,這件事等她到了上城,你可以向她匯報,我不介意。”


    追影神色有些複雜:“好。”


    弗雷斯蒂娜收起了照片,凝視著窗外的罪塔:“蜂巢修複也基本完成了,神主竟然安靜下來了,看來必須另作布置,畢竟,暴風雨要來了。”


    ……


    呈現在伊恩麵前的,是一麵潔白的石壁,上麵流轉著神禁的光輝,而構成神禁的基本魔法元素,是時間。


    神禁的光華逐漸凝聚而來,最終化為了塞納留斯的身影。


    四周的守護獸恭敬地匍匐在地,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的塞納留斯看向了伊恩:“孩子,你來了。”


    “塞納留斯閣下,這是?”


    “你已經觸動了我在罪者之塔留下的印記,這是我留在世上最後的印記了。看樣子你並沒有找到我在那片大陸留下的信息。”


    “您在凱撒留下了信息?”伊恩訝然。


    塞納留斯頷首道:“沒錯,你的命運軌跡偏離了我的預想,但你還是抵達了這裏。”


    “軌跡……”


    “還有其他人影響著你,不過也不算壞,來吧,讓我告訴你,罪域的真相。”


    他伸手一揮,腳下的石壁光華閃耀起來,將伊恩籠罩,兩人消失在了地底。


    匍匐的守護獸們紛紛離去了,被它們挖出的通道在地震中緩緩閉合,這裏再度被埋藏。


    一片虛無的空間內,伊恩看向了塞納留斯。


    “罪域究竟是……”


    塞納留斯開始了訴說:“罪域,是一位隕落了的神隻的神域。”


    伊恩一頓,沒想到竟是這樣。


    “一旦踏入神級,隕落之後的神域也會自成一方空間,而這位神隻,隕落於遙遠歲月之前。而罪域的最初,其實是由其後代管理的一片特殊的地方。”


    “但隨著時間推移,那位神隻的後代在跨入神級時迷失了,成為了一位舊神,支配著這裏的土地。在此後漫長的歲月裏,他豢養著這裏的生靈當做食物,直到我發現了這裏。”


    伊恩開口道:“月球上的魔法陣,是您留下的?”


    塞納留斯看了他一眼:“沒錯,那是隻有在我的故鄉才能望見的魔法陣,它的作用,是在當時的百年之後摧毀這裏的神禁……其實就是現在。為的是爭取時間,給你爭取時間。”


    “爭取時間?”伊恩不解。


    “沒錯,你所在的,是另一顆月球,一顆被神禁所隱藏起來的,人們看不到的星球。”塞納留斯說出了讓伊恩窒息的話語。


    “罪域就是至暗之月?”伊恩瞠目結舌。


    “至暗之月……這麽說也不錯,不過也並不全麵,應該說,這裏是至暗之月的內部,而我們現在要去的,是外麵。”


    伊恩倏然醒悟,沒有星星的夜空,違和的紅月和太陽,原來那是星球內部!


    “是的,你所看到的罪域的太陽,其實是地核,而那血色的月亮,是被罪域侵蝕了的一顆墜入其中的星辰,罪域的規則並不完整。”


    伊恩忽然迴想起了自己在血月墜落時看到的畫麵,那顆星球被紅色的晶體占據,血月因此脫離了它,墜落向了罪域。


    “你那時所看到的,是那個舊神第一次墜入罪域的畫麵,原因是她從沉眠中蘇醒的力量觸動了罪塔上我所布置的神禁,導致同樣擁有時空之力的你,看到了遙遠過去的場景。”


    “也就是說,從那時起,月亮就變成了血色?”伊恩看向了神域中沉睡的血月,喃喃道。


    塞納留斯點了點頭:“她誕生的地方被罪域裏那位遺留的神力侵蝕了,所以她才墜落下去,最後成為了一場災難。”


    伊恩眼神顫動:“可她沒有錯。”


    “談論對錯沒有意義,她奪走了太多人的生命,最終也被身邊之人失去的生命所困,這也是一個環。”


    伊恩沉默了。


    “其實,我們此刻所在的這裏,是外界的六十年前。”


    伊恩雙眸睜大:“六十年前?”


    塞納留斯頷首:“在你進入罪域的時候,觸動了我留下的印記,被我召喚到了這裏。隻有同樣擁有時空之力的人,才能被送到這個時間,否則,你和我不會處於一個時空。”


    “在時間上走到極致,真的能穿越時空嗎?”伊恩有些迷茫了。


    “不,我沒有能力做到穿越時空,但這裏和外界被神禁所隔絕,時間流速本就有所差異,所以換個角度來說,我們都是‘貓’。”


    “貓……您的意思是……”伊恩忽然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我們都無法被外界所觀測,所以處於不確定的狀態?”


    塞納留斯滿意地笑道:“沒錯,孩子,你對時間的領悟超出了那時的我,正因我們的存在無法被外界觀測,我才能將同樣處於不確定狀態的你帶迴罪域六十年前的現在,見到我所布置的這一切。若是你來晚了,這裏已經被凱德所支配。”


    “神主他收集那麽多骨骼和三件秘寶,是為了跨入神級上位?他究竟想做什麽?”


    塞納留斯歎息道:“他是一個變數,我未曾料到的變數,我原以為舊神會是你最大的敵人,沒想到竟然是凱德……不,他已經不是凱德了。”


    塞納留斯竟然也不知道神主的目的。


    “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那位舊神的下落,如今的你要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讓她的骨骼落入神主之手。”


    “她就在我的神域裏。”


    塞納留斯露出了少有的訝異:“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們快到了。”


    他望向了某處,時空交錯間,伊恩看到了一扇虛幻的門。


    塞納留斯矗立在門前,說道:“等我最後的力量消失的瞬間,我布置在月球的神禁就會借助太陽的星力打開罪域的牢籠,從那以後,對於地上的人們來說,罪域會成為空中的第二顆月亮,在時空交錯的同時,在這裏的你會擁有我爭取的六十年時間,等到罪域的時間和外界同步時,這扇門會打開,你將會麵對的是罪域現在的時空,也就是中位神境界的凱德,而罪域和外界的隔閡也將不複存在。凱德會做什麽我並不能預測,你可以選擇拯救罪域,也可以通過罪印迴到那邊去完成你的使命。我無法見證那時會發生什麽,但我相信,那時的你已經超出了任何人的預測和掌控,你將走出前所未有的,屬於自己的一步。”


    伊恩嘴唇蠕動:“您……為什麽要這樣幫我?”


    塞納留斯慈祥地笑了,他遙遙看向了門後的虛無:“我幫的不是你,而是這片理應走出枷鎖的世界……你會明白的。”


    他的話音悠遠,身影漸漸淡去。


    伊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感謝您,塞納留斯閣下,我選擇拯救罪域,因為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這是我在踏入環之前留下的所有神力了,不必為我感到悲傷,我將在環中陪伴永恆的時間永遠地存在下去,雖然無法幹涉,但我會一直注視著你所存在的時空。”塞納留斯迴頭深深地望了伊恩一眼,永遠消失在了這片虛無之中。


    伊恩抹去了眼淚:“您放心,我不會辜負您的苦心……這六十年,我會好好把握住。”


    他閉上了雙眼,獨自坐在這片寂無的時空之中,雖然有無盡的寂寥和孤寂環繞,但這是塞納留斯傾盡畢生心血爭取到的寶貴的時間,他不會浪費一分一毫。


    腦海裏閃過了那些曾陪伴著自己的身影,伊恩的唿吸逐漸減緩,最終沉寂了下去,隻有心髒微弱地跳動著,維持著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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