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想,夜有所夢。夢,是白日思想的繼續。然而也有人說,夢是人類的一種特質,是個人對自己未來的先天預知。還有人認為,夢就是人潛意識的無意中的覺醒,是對自己周遭萬事萬物根根節節最本能的認識的反映,人類因身居其中,而不能自知——摘自19世紀著名的中國巫師孔嘈冥語錄。

    果真如此嗎?

    ……

    這裏不是野貓林,也不是石佛山。這是一個奇異而詭秘的地方,穿著雪白睡衣的小姑娘白娃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很像童話《白雪公主》裏的黑森林!”白娃打量著自己的四周,枝杈交錯伸展的樹木,渾黑的瞪著大眼睛的烏鴉,沉沉的黑氣悄悄地彌漫著,蓋住了地上的小草鞋和紫色的花……

    突然,白娃發現有一條毒蛇鬼鬼崇崇地潛伏在一根和自身土灰色皮膚相似的樹枝上。瞪著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二米開外樹根旁的一個洞口。洞口裏有什麽?土灰色毒蛇要做什麽?

    一個埋伏,一場致命的博殺!

    白娃屏住唿吸,瞪大了雙眼,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的跳著。

    一隻小老鼠從小洞口探頭,前爪慢慢地伸出洞來,又突然縮了迴去。又過片刻,小老鼠再次探出頭來,警惕地左顧右盼,在確認沒有任何威脅後,趾高氣揚地走了出來。

    就在小老鼠以為安全無憂信步草徑的一刻,身在樹枝上的土灰色毒蛇如一隻利箭“嗖”地射過來,蛇的大張著的嘴準確無誤地撲捉到小老鼠的腦袋。小老鼠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嘶鳴,尖利的蛇牙已深深刺進小老鼠的脖項。小老鼠無聲地掙紮著,身子激烈地來迴扭動,兩隻小小的後爪奮力地蹬著蛇的身體。

    土灰蛇根本不為所動,高高地昂起頭,兩隻綠豆眼堅定地看著前麵。大約過了兩分鍾,小老鼠停止了掙紮擺動,隻是偶爾身體尾部還會神經質地、本能地抖動一下。土灰蛇鬆開口,蛇頭猛地前伸,把小老鼠吞進去一部分,再過一會,蛇頭又猛地前伸,順勢又將小老鼠吞進一部分……土灰蛇的脖項因為有了小老鼠的填充,變得粗漲……隻有小老鼠的尾巴留在蛇的嘴外麵了,那條尾巴又本能地抖動了一下。土灰蛇鼓漲的脖項裏麵頂了起來,似乎尚未完全喪失性命的在做最後的搏鬥,但死亡已無法更改,那鼓漲的部分慢慢往蛇的腹部移動,心滿意足的土灰蛇身子鬆軟下來,放鬆了警惕性。

    白娃一動不動,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動物界為了自身的生存,而相互慘酷地撒殺,人類,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爭奪權利、錢財、美色,又何嚐沒有這樣血淋淋的殺戮呢?

    白娃打算離開這裏,就在她轉身要走時,突然看到,在黑暗的草叢裏迅疾地伸出一隻枯瘦的胳膊,一隻枯瘦的黑手一把捏住了土灰蛇的尾巴。土灰蛇驚懼地躍起來,但它已不可能逃脫了。草叢忽地鼓起來,枯枝爛葉四散落下,一個幹瘦的穿著一身黑衣的老太太站在那裏。

    土灰毒蛇不死心,忽然掉頭,張大嘴巴,吐著紅紅的信子,伸出尖利的牙齒,快如閃電一般,直撲捏著自己尾巴的那隻胳膊。眼看著蛇的牙離那條胳膊越來越近,轉眼就要咬著了。但老太太更敏捷,她從容地輕輕一抖手腕,“叭”的一聲響,土灰蛇如同一條鞭子,被猛然一甩。白娃聽到土灰蛇長長的身體發出“嘎叭、嘎叭”支離破碎的聲音。

    一眨眼,整條土灰蛇已癱軟如綿,再無任何威力。

    幹瘦的黑衣老太太嘿嘿笑著,高高舉起那條土灰色的蛇,把它舉過了自己的頭頂。然後,黑衣老太太慢慢地仰起了臉,張開嘴。癱瘓垂掛在那裏的蛇的頭部,正對著黑衣老太大張的嘴。

    白娃恐懼地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

    黑衣老太高舉的手慢慢彎曲,蛇一點點靠近她的嘴,蛇頭進去了,身體也一點點進入。ha——ya——ku——黑衣老太的喉嚨裏發出一種慘人的怪音,她原本細細的脖子因為吞入了蛇的身體而往外鼓起變粗。

    白娃不敢再看,害怕得閉上眼睛,再次轉過身要離開。

    “小姑娘,等一等。”黑衣老太已全部吞下的那條土灰色的毒蛇,看著白娃說。

    白娃疑惑地看著黑衣老太問:“你是居住在黑森林裏的黑巫婆嗎?我不喜歡你!”

    黑衣老太太微笑著搖了搖頭,說:“我不是黑巫婆,我是葉老太,你可以叫我葉奶奶!”

    “葉奶奶,你叫我有什麽事嗎?”

    “當然有事了,我想看一看你身上的一件東西。”

    “我的身上?你想要什麽東西?”

    “玉佛手,你有一枚玉佛手是不是?”

    白娃漂亮的眼睛閃了閃說:“它是我從侯丙魁伯伯那裏拿來的。我得還給他,所以,不能給你。”

    “它不是你侯伯伯的,它是我女兒的,是侯丙魁從我女兒那裏偷走了,所以你要還迴來!”

    “不!”白娃態度堅定。

    黑衣老太瞪起眼睛,突然張大嘴巴,白娃看到在她的喉嚨處,還有一截蛇的尾巴!

    “啊!”白娃使勁兒一蹬腿,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旁邊是熟睡的奶奶紀桂香。

    這裏是石佛二中,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在葉蓮老師上吊的住屋裏,白軍儒正站在屋的中央。這似乎是葉蓮出事封閉此房間後,他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屋裏收拾得很幹淨,臨窗是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有一本厚厚的英語詞典,英語教課書,還有幾本厚薄不同的英語小說,好像是《雙城記》、《霧都孤兒》、《基度山伯爵》等。在辦公桌的一角,放著紅藍兩個墨水瓶,紅墨水瓶是打開的,上麵插著一杆簽字筆,是葉蓮老師用來給學生改作業的。

    辦公桌旁邊緊挨著就是一張單人床,床上罩著一個雪白的蚊帳。透過薄若蟬翼一樣的蚊帳,白軍儒發現裏麵躺著一個人。那人臉向牆、北朝床外,似乎正彎曲著身體在睡覺。長長的秀發隨著她的身軀而伏貼在床上,苗條的身形,起伏優美的曲線,令人望之即怦然心動。

    ——誰?

    白軍儒渾然打了一個激靈!這個房間不是早已經改做存放學校圖書的庫房了嗎?我不是交待過不經我允許,任何人不能進入這個房間嗎?什麽時候竟然住上人了?我為什麽不知道?我去省城才幾天就變成如此模樣,他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校長?蚊帳裏睡著的是誰?剛分配來的女大學生?現在還沒有開學,還沒到報到的時候啊。

    白軍儒非常生氣,忍不住高聲大喊:“侯——丙——魁——你在哪裏?快——出——來!”

    “人在呢!”侯丙魁突然出現在白軍儒的身邊,低眉順眼地望著幾乎要暴跳如雷的白軍儒,低低的聲音迴答。

    白軍儒很想給他侯丙魁一耳光,但還是忍住了:“你,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誰讓你開這個房間的門?又是誰同意這裏住人了?”

    侯丙魁一臉委曲:“白,白校長,不是我要開門,也不是我讓住的人。是她,她要住進來的。你也知道,我不能不讓她住啊,她原來就一直住在這裏,已經住十幾年了。”

    白軍儒指著床上的女人,憤憤地說:“住十幾年?她是誰?她憑什麽要住在這屋裏?誰批準的?”

    “這是我的辦公室,憑什麽不讓我住?”床上的女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白軍儒吃了一驚,定定地看過去。

    那個麵朝床裏躺著的女人,慢慢地轉過身,坐了起來。

    蚊帳慢慢地從中間向兩邊分開。沒有人伸手拉,蚊帳在自己一點點地分開。

    白軍儒伏下身,瞪大眼睛要看清楚這個神秘的女人:“你是誰?為何睡在這裏?”

    “白校長,你不認識我了嗎?”女人猛然抬起頭。

    如晴天霹靂,白軍儒大驚失色。

    坐在床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年輕漂亮的葉蓮老師。她容豔如初,膚白如玉,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玉挺的小鼻子,櫻桃紅的嘴。豐滿的胸脯,秀長的蠻腰。烏黑的秀發正好擋住半張臉。而從那沒有被秀發遮擋的眼睛裏,射出的卻是一縷腥紅的光,穿透黑霧,緊緊地盯在白軍儒的腦門。仿佛一枚充滿了仇恨的釘子,要深深地楔入他的腦袋。

    “不,不!”白軍儒驚懼地後退著,大叫:“葉蓮,你,你不是上吊死了嗎?難道你沒有死?”

    身旁的侯丙魁依然低低的聲音解釋說:“白校長,我已經問過她了,你不是死了嗎?怎麽又迴來做什麽?她說,她是要來找你的。”

    “找我?”白軍儒扭頭看侯丙魁。發現侯丙魁站在一團黑霧之中,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微笑:“她要找你索命啊!”

    “不,你胡說!”白軍儒驚懼萬分。

    “她沒胡說!”又一股強大的黑霧從那張單人床底下冒出來,彌漫了整個房間。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白軍儒麵前,侯丙魁嘿嘿地冷笑著:“白軍儒,快拿命來!”一雙巨手伸向白軍儒,如捏一個小螞蟻一般將白軍儒提起來。白軍儒感到自己雙腳離地,侯丙魁的手如老虎鉗子一般有力,把他的骨頭捏得咯嘣碎。

    “嗬嗬,一個鄙劣的偽君子,一個偽裝得一本正經的小人,人人可得而誅之,我今天就活吞了你。”侯丙魁張大嘴,他的牙齒尖而鋒利,牙齒上粘連著一根根腐爛的肉絲和一片片紫黑色的血漬。從他的喉嚨裏噴出一股淤泥爛葉子的惡臭味,令白軍儒感到惡心頭暈,他掙紮著想逃脫,卻無濟於世,他被侯丙魁慢慢地往自己的口裏塞進去。

    “為什麽?你們,鬼,啊啊,救——命——啊——”

    白軍儒渾身用力掙紮著。他的腿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拚命一踢,猛然睜開了眼。又是一場噩夢!白軍儒躺在書房的小床上,通身是汗,把身上蓋的單子都泅濕了。

    窗外,天色已微微地亮了。

    東方露出了一絲魚肚白。

    ha——ya——ku——

    這時候,早已經醒來的白娃聽到院裏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她翻身下床,來到窗前,掂著腳向窗外看,隻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慢慢地往外走。

    “喂——”白娃用小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窗玻璃。

    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聽到了白娃的唿喚,停下來,扭迴身,竟然是一臉平靜神態安祥的侯丙魁!

    “侯伯伯!瞧這裏,侯——伯——伯!”白娃高高舉起那枚玉佛手。她隻想把從侯丙魁屋子裏拿的東西還給他。

    看到玉佛手,侯丙魁神態大變,身體劇烈地扭曲變形,鼻子、眼睛、眉毛、嘴、耳朵等器官好像要發生神奇的大挪位一般。他低低哀號一聲,轉身撒腿而去。

    白娃看到侯丙魁剛才那滑稽的一幕,忍不住咯咯大笑。

    “水,水,我要喝水。”從書房傳來白軍儒微弱的聲音。

    “水,水,我要——喝——水——”

    睡得迷迷糊糊的紀桂香聽到白軍儒的喊聲,醒來過,倒了杯水急匆匆地要送過去。忽然看到穿著花邊雪白睡衣站在窗口的白娃,嘟弄了一句:“這孩子,咋醒這麽早呢?”

    一邊說,一邊端著水杯進了白軍儒的書房。

    紀桂香幫著把玻璃水杯遞到他嘴邊,白軍儒顫抖著手想去接,但卻無法止住自己的顫抖,他隻好低下頭來,大口大口地猛喝,滿滿一杯水很快見了底。

    “水,水!”白軍儒抬起頭,一邊用舌頭舔著嘴角的水漬,一邊喊:“水,水。”

    “這就來!”不安的紀桂香又去取水。

    白軍儒感到胸口一陣悶疼,一股鹹澀的東西衝出胸腔,衝到了咽喉,他本能地意識到那是什麽,想用力往下咽,但從肚子裏似乎又有一股惡氣往外頂,幾經努力還是沒有將那一股東西重新吞下肚,最後不得不一張嘴,“哇”的一聲,一腔粘連的紫血噴濺而出,把床單、地麵都濺出一朵朵“梅花”。

    白軍儒眼前一黑,重重地從床上跌滑到地上,血漬粘得他臉上、身上。再次端著水杯進的來紀桂香被嚇壞了,玻璃杯失手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紀桂香大聲尖叫:“老白,你這是怎麽了?你別這樣嚇唬我啊!”

    手足無措的紀桂香狂奔到客廳,抓起電話就打:“是親家嗎?你快過來看一看吧,老白,老白他吐血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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