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看了,大驚失色,早見門外刀槍密密,戈戟森森,把衙門圍住,許多軍士聲聲叫喊:“皇爺召史將軍入朝議事,即便請行。”思明見勢頭不好,道:“一不做,二不休,顧不得什麽了。”點起家丁百名,披掛上馬,衝出衙門,軍士盡皆退後,思明一徑搶入宮來,安慶緒見了,嚇得魂不附體,便叫道:“史將軍,孤家有何負你,你卻降了唐朝。”思明更不答話,趕上前來將慶緒一槍刺死。外麵孫孝哲、史朝義趕進來,看見大驚。史朝義道:“好嗄!弑君大逆,當得何罪!”思明喝道:“我誅無道昏君,有何罪過。你是我的兒子,怎生說出那樣話來。”朝義道:“你既無君,我亦無父,與你拚三百合。”思明大怒,挺槍戳來。朝義拔刀來迎。父子兩個在宮門交戰。孫孝哲也不來管閑事,隻顧縱兵搶掠,城中大亂。馮元躲在城內看見光景,便跑到一個浮圖上去,取出身邊硫磺焰硝引火之物,放起火來。城外唐兵望見,仆固懷恩當先領兵砍開城門殺進,隨後景期、天然也殺入城來。史思明聽見外麵聲息不好,便丟了史朝義,殺出宮門,正遇雷天然,舉槍直刺,天然用劍隔住,就接著交戰。那天然如何抵當得思明,左遮右架,看看力怯,正在危急,忽見半空中隱隱現出雷萬春陰魂,襆頭紅蟒,手執鋼鞭,大叫道:“賊將休傷吾侄女。”舉起鞭來向思明背上狠打一下。思明口吐鮮血,落馬跌翻在地。天然就叫軍士向前捉了,緊緊綁縛。景期殺入宮中,見安慶緒死在地上,便割了首級,吩咐將許多宮女盡數放出,把安慶緒僭造的宮殿放火燒毀。那孫孝哲、史朝義都被仆固懷恩殺了。景期下令救滅城中的火,出榜安民。將思明的宅子改為經略衙門。景期與天然進內坐下,差人去捉尹子奇。不一時報到,可憐尹子奇有萬夫不當之勇,到此時一雙眼睛俱被射瞎,好像木偶人一般,縛來與史思明一齊跪在堂前。雷天然忙叫供起雷海清、雷萬春的牌位,將尹、史二賊綁在庭中柱上,吩咐刀斧手先剖開胸腹,取出兩副熱騰騰血滴滴的心肝,又斬了兩顆首級,獻上來供在案上,景期、天然一齊向靈牌跪拜大哭。祭畢,撤開牌位,設宴與仆固懷恩並一班將佐論功,諸將把盞稱賀,宴完各散。


    次日,景期出堂,一麵令仆固懷恩領兵往潞州魏博二處討賊黨薛嵩、田承嗣;一麵將慶緒、子奇、思明的三顆首級,用木桶封存好了。又傳令拿反賊的嫡親家屬,上了囚車。寫起本章,先寫破賊始末,後麵帶著紅於代死的一段緣由,請將原封葛明霞位號移贈紅於。寫完了表,差一員裨將,齎了本章,領兵二百,帶了首級,押著囚車,解到長安,獻俘報捷。來到京中,將本送入通政司掛號,通政司進呈禦覽,天子大喜,即宣李泌、郭子儀入朝,計議封賞功臣。李泌、郭子儀齊奏道:“鍾景期、仆固懷恩功大,宜封公侯之爵。”天子準奏,鍾景期封平北公,加升太保。即命收複了附賊城池,方始班師。仆固懷恩封大寧侯,開府儀同三司。其餘將佐升賞不等。又將原封葛明霞純靜夫人位號移封紅於,立廟祭享。命李泌草詔,李泌、子儀領旨出朝。子儀別了李泌,自迴府中到凝芳閣上來,九院美人齊來接見。子儀道:“範陽逆賊俱已平複,老夫今日始無憂矣。可大開筵宴,盡醉方休。”眾美人齊聲應諾。子儀道:“那第十院美人,來有二月餘了,禮數想已習熟,今晚可喚來見我。”紅綃稟道:“第十院美人自從來此,並不肯梳妝打扮,隻是終日啼哭,連同來的保姆也是如此。必有緣故,不敢不稟知老爺。”子儀道:“既如此,可喚來,我親問她。”紅綃恐怕諸姬去喚驚唬了她,激出事來,便自己去叫明霞上閣,連衛嫗也喚來。子儀抬頭把明霞一看,見她雖是粗服亂發,那種娉婷態度綽約可人。明霞上前道了萬福,背轉身立著,眾皆大驚。子儀道:“你是何等樣人,在王侯麵前不行全禮?”明霞哭道:“念奴家非是下流,乃是禦史葛太古之女葛明霞,避難流落,誤入奸人圈套,賺到此處。望大王憐救。”子儀聽了道:“葛太古之女葛明霞三字,好生熟悉,在哪裏曾聞見來?”衛嫗就跪下道:“是在洛陽經過,曾將雷萬春路引送與老爺掛號的。”子儀道:“正是。我一時想不起,啊呀!且住,我見路引上注著鍾景期原聘室,你可是麽?”明霞道:“正是。”子儀忙立起身來道:“如此說是平北公的夫人了。快看坐來。”諸姬便擺下繡墩,明霞告了坐,方始坐下。子儀問道:“看你香閨弱質,如何恁地飄蓬?你可把根由細細說與我聽。”明霞遂將自從在範陽遭安慶緒之難說起,直說到被沈蛇兒騙了賣在此處的話,說了一遍,不覺淚如雨下。子儀道:“夫人不必悲傷,令尊已升禦史中丞,奉旨在東京安撫。尊夫鍾景期做了兵部尚書,討平了安慶緒,適才聖旨封為平北公,現今駐紮範陽。老夫明日奏聞聖上,送你到彼處成親便了。”明霞稱謝。子儀又道:“吩咐就在第十院中擺列筵席,款待鍾夫人。去請老夫人出來相陪,我這裏隻留諸姬侑酒。紅綃等九院美人也去陪侍鍾夫人飲宴。”九院美人領命,擁著明霞同衛嫗去了。


    子儀飲完了宴,次早入朝將葛明霞的事奏聞天子。天子龍顏大喜道:“好一段奇事,好一段佳話。如今葛明霞既在卿家,也不必通知他父親,卿就與她備辦妝奩,待朕再加一道詔旨,欽賜與鍾景期完婚。就著司禮監高力士並封贈的詔書一齊齎送前去。”高力士叩頭領旨,連忙移文著禮部開賜婚儀,派兵部撥兵護送,工部備應用車馬,鑾儀衛備隨行儀仗,各衙門自去料理。那郭子儀出朝迴府,著家人置備妝奩,將第十院歌姬十名就為贈嫁。那衛嫗不消說得,自然要隨去的了。此時葛明霞真是錦上添花。自古道:


    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


    子儀在府忙忙準備,又寫起一封書,將明霞始末備細寫明,差個差官先到範陽去通報鍾景期。差官領書,即便起身,在路餐風宿水,星夜趲行。是日到了黃河岸邊,尋覓渡船,見一隻漁舟泊在柳蔭之下。差官叫道:“船上人渡我過去,送你酒錢。”漁船上人便道:“總是閑在此,就渡你一渡。隻是要一百文大錢。”差官道:“自然不虧你們。”說罷,跳上了船。漁人解纜棹入中流。差官仔細把漁人一看,便道:“你可是長安城下賣魚的沈蛇兒。”沈蛇兒道:“我正是。官人怎生認得?”差官道:“我在長安時,常見你的。”正說時,隻見後艄一個婆子伸起頭來一張。差官看見問道:“你是做中人的白婆,為何在他船上?”白婆道:“官人是哪裏來的,卻認的我?”差官道:“我是汾陽王的差宮,常見你到府門首領著丫鬟來賣,如何不認得?”隻這句話,沈蛇兒不聽便罷,聽見不覺心頭小鹿兒亂撞,暗想道:“我與白婆做下此事,逃到這裏,不期被他認著。莫非葛明霞說出情由,差他來拿我兩人。他如今在船裏不敢說,到了岸邊是他大了,不如搖到僻靜處害了他的性命罷。”心裏正想,一霎時,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刮得河中白浪掀天,將那隻小船顛得好像沸湯裏浴雞子的一般,砰的一聲響亮,三兩個浪頭打將過來,那船底早向著天了,兩岸的人一齊嚷道:“翻了船了,快些救人。”上流頭一隻劃船忙來搭救,那差官抱住一塊平基,在水底滾出,劃船上慌忙救起來。再停一會,隻見沈蛇兒夫婦並白婆三個人直僵僵地浮出水麵上,看時已是淹死了。可惜騙賣明霞的身價二百二十兩,並白婆後手一百兩,都原封不動沉在水裏。那蛇兒夫婦與白婆昧心害理,不惟不能受用,倒折了性命。正是:


    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卻說劃船上人,且不去打撈三個死屍,慌慌地救醒差官,將船攏岸,扶到岸上。眾人齊來看視,差官嘔出了許多水,漸漸能言。便問道:“我的鋪蓋可曾撈得?”眾人道:“這人好不知足,救得性命也夠了,又要鋪蓋,這等急水,一百副鋪蓋也不知滾到哪裏去了?”差官跌足道:“鋪蓋事小,有汾陽王郭老爺書在裏邊,如今失落了,如何了得?”眾人道:“遭風失水皆由天命,稟明了自然沒事的。”就留在近處人家,去曬幹了濕衣,吃了飯,借鋪蓋歇了一夜。明日眾人又借些盤纏與他,差官千恩萬謝,別了眾人,踉踉蹌蹌往驛中雇了一個腳力,望範陽進發。不知此去怎生報知鍾景期,且看下迴分解。


    §§§第十六迴平北公承恩完配詞曰:


    俊俏佳人,風流才子,天然吩咐成雙。看蘭堂綺席,燭影燦煌。數幅紅羅繡帳,氤氳看寶鴨焚香。分明是,美果浪裏,交頸鴛鴦。細留心,這迴算,千萬遍相思,到此方償。念宦波風險,迴首微茫。惟有花前月下,盡教我對酒疏狂。繁花處,輕歌妙舞,醉擁紅妝。


    右調《鳳凰台上憶吹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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