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婧嬈忽然出現在客廳裏,生氣地嚷話插嘴,算是平複了客廳裏之前尖銳又傷人的爭吵,程婧嬈的眼神冷冷地掃過沙發上坐著的三個加起來有一百五十多歲的人,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些年來,她爸她媽都是打著為她好的名頭,幹涉著她的生活,或許是有一部分為了她好吧,畢竟她是親生的又不是撿來的,她父母肯定是希望她好的,但長輩眼裏的好,未必就是她心中的好。


    乃至於直到她此時快三十歲的年齡,還在聽著這些老生長談裏的‘好’,當她沒長大還是當她三觀不健全啊,而今她都是要教育下一代的人了,能不能真正站在她的立場想一想,給她、給她的下一代留點分寸。


    程婧嬈長長地吸入一口氣,提醒著自己,今天是過年,是過年,是過年,她不好真的把局麵搞得太僵,她爸她媽既然已經閉嘴了,她也隻能適可而止。


    最後,她的目光落到在她父母吵嘴過程中,一直委屈地充當壁花的繼父彼得,笑著提議,“彼得叔叔來一趟不容易,爸,你不盡地主之誼,邀請彼得叔叔下盤棋嗎?我媽做裁判不是很好嗎?有個一小時左右,咱們就可以開飯了。”


    程婧嬈這個提議,其實已經不懷好意了。


    她爸和彼得的關係,僅在於見麵不打架,讓這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聊聊天、談談心,純屬做夢,但男人之間好鬥的因子還是有的,特別是在誰看誰都不服氣的情況下,那就需要一個戰場。


    你讓他們學文的兩個人,不可能比武場上見刀劍,那不如送去棋盤場上見見高低,何況還有一個牽繞著他們半輩子的女人做裁判,沒有什麽比這更‘血腥刺激’的了,總比都坐在這裏討論她和她兒子好上許多。


    果然,程婧嬈這個提議一出,程逸先就把之前放在前妻胡亦晴身上的注意力,轉移到彼得的身上。


    “我覺得婧嬈的提議甚好,不知道彼得先生有沒有這個雅興呢?”


    程逸先充滿挑戰的口吻,彼得先生哪能聽不出來,摔,他要是這個時候認輸了,豈不是讓程逸先在晴晴麵前露了臉,那怎麽能行,這個虧他不能吃。


    彼得先生放下手裏的茶杯,直視著程逸先,也是一臉的不服不奮,“當然好,我也正有此意。”


    坐在另一旁的胡亦晴,早就看透她女兒的小伎倆了,不過無所謂了,她也不想再惹女兒生氣,讓母子關係僵化,那就順著女兒的提議去做好了,何況她也樂意見著兩個與她糾纏一生的男人相殺的場麵,這不是可以證明她的魅力無極限、青春永不老嗎?


    所以,她輕飄飄地問了一句,“那你們兩個準備玩什麽棋種呢?”


    她言落,那邊兩個男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象棋,”這是程逸先,“國際象棋,”這是彼得先生。


    “總要統一才好啊,不能一起下兩種棋啊,”


    胡亦晴一副不怕事大的樣子,國際象棋是彼得的優勢,程逸先除了知道規則,那是半點便宜占不到,而象棋那是程逸先的傳統項目,不說彼得認識不認識什麽是楚漢相界,就是認識也沒有用,整個留原市的象棋比賽,程逸先是冠軍


    誰也不願意玩對方的優勢項目,那好吧,公平起見,胡亦晴說:“不如,你們玩圍棋吧。”


    胡亦晴這個提議還是比較公平的,無論是彼得還是程逸先都是下了二十年圍棋的人了,實力也算是勢均力敵,無論輸贏,誰也不算欺負誰了。


    程逸先和彼得對視一眼,都以為可行,就是圍棋了。


    外麵的三個多嘴多舌的老人,終於在棋局裏安靜下來了,程婧嬈轉身又迴了廚房,一進廚房門,就撞到她兒子漆黑的眼眸。


    薑民秀的眼睛好像古井一般,漾著一汪深沉涼徹的水,看得她心底仿佛被抽空了一樣的痛。


    程婧嬈走到兒子身邊,摸了摸兒子的臉頰,“我們民秀過了今天又長一歲了,媽媽多想民秀不是長一歲,而是可以往迴走一歲,媽媽可以多往前看民秀一歲呢!”把那些她對不起、她忽略的歲月都找迴來。


    薑民秀沒太聽懂程婧嬈這話裏的意思,但她媽撫摸她臉頰,看她的眼神以及說話的語氣,都那麽輕順柔和,讓他幾乎忘掉剛才聽見他外婆說他的那些話時產生的怨氣、不平,甚至還有自卑。


    那邊正擺菜盤的靳紫皇瞧著這對母子,無奈低聲歎氣,老話說有了媳婦忘了娘,程婧嬈這是有了兒子就沒娘什麽事了,剛剛出去嚷那一嗓子,明顯是護著兒子,譴責自己娘呢。


    這還是親媽呢,依著他和程婧嬈的關係,大概涉及到薑民秀的時候,那程婧嬈頭都不會迴地選薑民秀,沒他什麽事了。


    “我不會再犯那種錯誤了,”薑民秀訥訥地說:“也不會再和那些人接觸了。”他要向他媽說明,他不是他外婆說的那種‘三歲看到老’的壞孩子。


    “媽當然知道,你外婆說的話,你別難過,在你外婆的眼裏啊,多好的人都能挑出毛病來,但你在媽媽的眼裏,現在就已經是很好的了。”


    程婧嬈這絕不隻是鼓勵薑民秀,幫著兒子找迴自信的話,她是實話實說。


    一個放養了這麽久的孩子,在三觀形成的關鍵時候,都沒有得到良好教育的孩子,還可以保持如此心性,真是上天的厚愛了。


    薑民秀沒覺得他媽說得是真的,但他媽發自真心地疼他,他是能確定的,他還是給麵子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麽,繼續擺著手裏弄著的黃瓜片,拚成靳紫皇要求的形狀,靳紫皇的主菜一會兒要往裏麵入形。


    程逸先和彼得兩個人的圍棋撕殺,直到靳紫皇、程婧嬈和薑民秀把著一道道的菜擺齊在餐桌上時,還沒有撕殺出結果來。


    兩個人的眼睛都殺紅了,簡直是不拚出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


    春節聯歡晚會都拉開序幕了,程婧嬈也不想再等他們有結果了,年夜飯必須吃了,她又不好去掀那兩個人的棋盤子,所以,她把這艱巨的任務交給了靳紫皇。


    靳紫皇早猜到程婧嬈挖的坑,最後就得他來埋。


    靳紫皇走過去後,先站著關鍵人物胡亦晴笑過後,才和那兩位勇士說話的,“伯父,彼得叔叔,按國際慣例,我們中場休息吧,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決勝負不是?”


    靳紫皇的麵子,不管那兩個老古板賣不賣,胡亦晴肯定是要賣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嘛。


    “紫皇說得對,我也看得累了,先去吃飯吧。”


    裁判說累了,兩個男人的鬥誌再強,也鬥不下去了,暫時封棋,退出戰場。


    大家都入席後,餐桌看起來滿滿當當起來,程婧嬈自然是要挨著兒子坐的,程逸先護著外孫子,挨到了薑民秀的另一邊,靳紫皇把著程婧嬈坐,看她順眼的丈母娘胡亦晴要挨著靳紫皇虛寒問暖,彼得叔叔就隻得委委屈屈地夾在了胡亦晴和互看不順眼的程逸先中間。


    這一頓年夜飯,主菜大多都是靳紫皇親手做的,有些輔菜是程婧嬈的手藝,但無論是他們兩個誰做的,那都是味中極品。


    很少能吃到正宗中國菜的彼得很是滿足,在程逸先那裏耗光的血,終於在飯桌上補迴來了。


    胡亦晴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全程都是細嚼慢咽,主要還是和靳紫皇多說話,話題圍繞在一個中心——‘什麽時候和她家程婧嬈結婚’、兩個基本點——‘總統競選和婚後定居’。


    靳紫皇對付政敵的手段,都是花樣百出、從未輸過,何況是對付心悅於己的丈母娘,真正麻煩的是如何迴答既不得罪丈母娘,又不會讓程婧嬈不開心,兩者兼顧才比較頭疼。


    好在靳紫皇就是靳紫皇,無論胡亦晴如何追問,他都能避重就輕,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一頓年夜飯結束,胡亦晴發現她竟然都沒有得了靳紫皇一個準話。


    程婧嬈才不管餐桌上的人都怎麽動心眼,她隻顧著她兒子,一邊吃著一邊拉她兒子看春晚,正好她們母子的角度與電視相對,視線很好,哪怕節目並不怎麽能吸引人,但勝在有個熱鬧和氣氛,看著看著也竟覺得不錯了。


    薑民秀都不記得上一次過年吃年夜飯是他幾歲了,更別提吃飯的時候看春晚,聽外麵的鞭炮聲聲,他恍惚有種感覺,仿佛他人生的第一個新年,就是從今年開始的。


    程婧嬈給兒子的碗裏夾了一筷子醬豬蹄後,興奮地說:“等吃完飯,咱們出去放花,我買了不少好放不危險的花炮呢。”


    她都有多少年不放花炮了,今年終於可以找到理由再放一迴,找找當年小女兒恣意的時光了。


    程逸先很支持女兒的做法,也對薑民秀說:“搬到前麵的小廣場去放,那裏放著才好看。”


    薑民秀吞了一口飯後,下意識地邀請,“嗯,外公,你要不要一起?”


    程逸先很滿意薑民秀的尊老行徑,他笑著搖頭,“不了,外公就不去了,外公還要再戰棋場,你等著迴來聽外公的好消息吧,哈哈……”


    笑得意氣風發,剛才那盤棋,他是穩贏了。


    薑民秀對那個兩種顏色可以擺一天的棋局,半點不懂,更不感興趣,都不明白他外公為什麽可以坐那麽久地盯著棋盤,不眼暈嗎?


    還是放花炮好,可以和媽媽一起,滿天煙花綻放在黑夜,與天上的星星交相輝映,她媽在煙花星光裏笑著,多美!


    最好,隻有他和他媽,他那個山寨舅舅別去,那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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