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亦晴帶著彼得來到程逸先家時,已是下午五點多,顯然是趕著飯點來的。


    對於這種帶著現任丈夫理直氣壯去前任丈夫家過年的女人,這世上也是不多見了,連著程婧嬈都佩服自己親媽的勇氣,也是沒誰了。


    胡亦晴和彼得來的時候,程逸先已經從花孔雀狀態上升成了火鳳凰狀態了,準備隨時被點燃自焚了。


    連著剛睡醒起來,揉著眼睛的薑民秀都覺察出外公的不對頭來,去衛生間時,都繞著他外公走的,那氣場好瘮人,連著他們頭一次見麵,他外公看他時都沒有那樣的神色。


    從衛生間出來,薑民秀繞去了他媽的房間,他媽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他媽正忙裏偷閑地捧著一本雜誌翻著,見他從門前站著,衝他招了招手。


    “乖兒子,你過來看看,這件登山服和這件,哪件更好看?”


    程婧嬈連翻了兩個彩頁,讓薑民秀幫著她一處審美翻選。


    薑民秀湊近一看,根本沒看出來這兩件衣服有什麽不同,大體就是一個紅色在肩膀,一個紅色在小臂,但他媽讓他幫著選,他不好不說出自己的意見來,就指了第一個,紅色在肩膀的那個。


    “行,就這個了,咱們母子買一套親子裝,等著年後,媽帶你去爬山。”


    程婧嬈大手一揮,就訂了兒子選的那一個,薑民秀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他媽把雜誌扔床裏,他才漸漸迴味過來,他媽……他媽要帶他去爬山?為此特意買身衣服?那是爬的什麽山呢?


    “我去看看你舅舅的飯菜準備什麽樣了,一會兒你外婆來的時候,你打聲招唿就好,不用陪他們坐著,來廚房找我。”


    程婧嬈可不想兒子的心理被她媽給蒙上陰影,那還不如來廚房幫忙打下手,有她在,她哥不敢多說她兒子一句的。


    薑民秀一向是聽她媽話的,她媽讓他去接他外婆,他就站在門口接他外婆,他運氣也是不錯,剛站在門口,門口就傳來門鈴聲,他外婆趕點來吃飯了。


    門是他開的,招唿也是他打過的,但他外婆向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徑直走了過去,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尷尬的外國人。


    他終於明白了他媽為什麽讓他打完招唿就去廚房,這是生怕他受了委屈的,他偷眼瞧了一下徑直繞過他的外婆和那個外國人,雙雙坐到他外公對麵,三個人開始了一場關於氣場的對決。


    他摸了摸鼻尖,悄悄地移步去了廚房。


    廚房裏麵,靳紫皇在這對母子補下午覺的時候,就已經著手收拾起備菜來,等著程婧嬈睡清醒,來廚房幫他時,基本也沒有什麽活計了。


    論起做菜來,靳紫皇稱第二,還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稱第一的,他這人屬於對哪行感興趣,就能一研到底的,無論是考古還是經濟政治,甚至廚藝。


    “哥,你的競選籌備得怎麽樣了?”


    程婧嬈一邊擺弄著手下的涼菜拚盤,一邊問著靳紫皇,她其實對靳紫皇參選的事興趣不大,但又不知道這大過年的該和靳紫皇說些什麽,眼下怕是隻有競選這話題,最好說了。


    靳紫皇做事向來不打無把握之仗的,他看上的東西也極少失手,大約除了在程家父女麵前略有栽跟頭,其他時候都是遊刃有餘的。


    “還好,年後開始第一輪選舉,有的地方怕是還要你過來幫襯才行的,”


    靳紫皇什麽時候都不忘從程婧嬈這裏討些好處和便宜的,程婧嬈已經和他坐了一條船,還能多說什麽。


    “那你要提前告訴我啊,我年後可能要帶著民秀出去玩一段時間,”


    程婧嬈打算過了十五元宵節,就帶著薑民秀出去見識見識世界之大,先可國內走走,先去著名景點,剛才拉著薑民秀看登山服確實要買,年後第一處去的地方就是黃山,先看山再看水,先知堅韌再知柔情。


    “去吧,有什麽需要盡管和我提,你要是自駕,我看白清洋留的那台車不是很好,你要不要換一台,還是打算坐飛機過去?”


    靳紫皇早看那台破車不順眼了,要不是他做不出背後砸人車的小人行徑,他早就把那破車放火燒了。


    “沒打算自駕的,太遠了,我開車的水平我自己還是清楚的,”


    程婧嬈可不敢拿她和兒子的性命開玩笑,那麽遠的路程,她的駕駛技術,肯定周應不上,還是坐飛機吧。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飛機方便些,”靳紫皇滿意地點頭,“下了飛機再開車也行,那邊地界我有分公司,你到了後,我會知會公司裏的人,給送去合手的車的。”順便安排吃喝住行。


    程婧嬈想說不用的,她想和兒子輕輕鬆鬆走一趟的,可是她了解她哥的性子,她說不用也沒用,她哥該安排還是會安排的。


    薑民秀剛進廚房就聽到他媽說過完年後,要帶他出去玩的事,還真是爬山,他是無所謂去哪裏了,他媽隻要帶著他就行。


    “外婆他們來了,”薑民秀進了廚房,乖乖站在他媽身邊,向他媽匯報了客廳裏的情況,“那個外國人是……”


    “彼得爺爺,你叫他彼得爺爺就好,你外婆現在一起生活的丈夫,”程婧嬈對自己家上一輩子的事,早已過了頭疼的階段,現在灑脫自如到隨他們去吧。


    “噢,”外婆竟然找了一個外國人,好想得開啊!


    薑民秀都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形容他自己內心複雜崩潰的狀況,隻覺得他媽真是好可憐,想來像他一樣的年紀裏,過得也未必快樂順心吧。


    廚房裏,靳紫皇、程婧嬈帶著薑民秀這準一家三口氣氛還算和諧,客廳那邊可就不是那麽一迴事了。


    程逸先鼓著一張老臉,盯得彼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這家夥哪裏看上去就像比自己年輕十歲似的,明明看起來就特別顯老,年輕的時候臉就長,這歲數大了,臉更顯長,像那幅名畫裏的八駿圖似的,不孝女一定是眼花了,才看這家夥顯年輕的。


    胡亦晴最淡定了,她既然敢來,就什麽都不怕,她這半輩子別的不敢說,就眼前這兩個男人,她拿捏得最穩當。


    “我們大老遠來你這兒過年,你連杯茶都不給我們沏嗎?”


    胡亦晴拿手指敲了敲茶幾,很優雅地向前夫提著要求。


    程逸先根本拒絕不了,哪怕他心裏看不上前妻這副作態,還是站起身去按著胡亦晴說的,給這對他不歡迎的客人沏茶倒水。


    茶還是好茶,真他媽的是……日了狗了。斯文了一輩子的程逸先老教授,忍不住在心裏低罵了一句,這叫什麽事呢。他應該下點老鼠藥在情敵的茶碗裏才對。


    茶沏好後,胡亦晴還真是靜著心地品了一杯,才說:“剛剛站門口那少年就是薑民秀了?”


    她女兒拚著不理她,也要接迴來的汙點,真是讓她不能理解。


    她粗粗打量了一眼,那少年眉眼是有幾分與她女兒相似的,但那又如何,她女兒正值青春好年華,沒有這孩子,程婧嬈安心嫁給靳紫皇,還不是能生的,有了這麽大的繼子戳在那裏,靳紫皇嘴上說沒什麽,她就不信真沒什麽,男人啊,有幾個不在乎的。


    “是,民秀這孩子比之前想的好太多,性子溫和還懂事,”


    程逸先暫時對這個外孫子還是滿意的,特別是覺得薑民秀有定性這一點,是連他女兒都不如的,畢竟他女兒是絕不會花上好幾個小時,聽他講古的。


    “溫和懂事還進少管所?我聽說是搶劫進去的,”胡亦晴不屑地撇撇嘴角,“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去搶了,以後還不有得麻煩。”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程逸先不以為然,薑民秀那時候不是還沒有接迴來嗎?這迴接到他的身邊來,他親自教育,還不信教育不過來呢,他一輩子從事教育事業,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人說三歲看到老,誰知道這稟性能不能改過來?”


    胡亦晴不以為然,她本來就不讚成女兒把這少年接迴來,這都多大歲數了,什麽都懂的年紀了,以後怕是也養不熟,若是想要孩子,還不如趁著年輕趕快和靳紫皇生一個才是真的。


    “你這種宿命論是不對的,”程逸先要是看得上誰,肯定是真心護著的,見不得前妻說外孫不好,“你等著看吧,民秀這孩子肯定是好的,我親自教。”


    “喲喲,當初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去國外前說要把女兒帶走,彼得那裏的教育資源都是最好的,當時彼得都給婧嬈聯係最好的英國貴族女校了,你不同意,你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呢?不到一年,女兒就鬧出個私生子來,還不是我從國外迴來給你收拾殘局。”


    提起當年的事,胡亦晴就氣不打一處來,為了這事,她沒少和程逸先吵,可是後果已無法挽迴,吵也沒用了,今天聽到程逸先又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她才口不擇言地把當年又掏出來了。


    舊事重提,氣得程逸先直捂胸口,他這一輩子幾乎沒做過什麽後悔的事,哪怕和胡亦晴離婚,他也不覺得有多悔,惟獨女兒……這是他一輩子的愧疚。


    “都多大歲數了,還總提舊事,讓我們小輩怎麽吃這年夜飯,”


    在廚房裏的程婧嬈可聽不下去了,這幫越老越不知事的,怎麽可以在她兒子麵前如此品評,聲音大的,都要灌房頂了,她兒子聽到該是多難受。


    有著程婧嬈的插嘴,客廳裏又是陷入一片沉靜的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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