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歸人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眼神去看這個女孩。


    他想要好好地對她,去愛她,把一切捧在手心都交給她……


    他為她準備豐盛的早膳,小小的食盒硬是把早膳的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能會被她喜歡的食物通通塞了進去,唯恐她吃得有一絲不順。


    他親手為她梳洗為她穿衣,從除了文武不用再涉獵其他的高高在上的如玉公子硬生生變成了仆從一般的存在,他心甘情願,居然還甘之如飴。


    他愛她愛到卑微,做盡了一切……


    可同樣,也是他日日夜夜策劃著要毀掉那個她依賴的裝載著她所有童年記憶的家一般存在的魔教。


    也是他廢去了她的武功,害得她十幾年的小有成就的武功就這麽一瞬間化為了灰燼。


    也是他親手折斷的她的雙腿,讓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所有活蹦亂跳的可能。


    葉歸人蹲下身,仰頭看著那個自顧自坐著不說話的女孩,伸手觸碰著女孩的眉。


    “不要怪我。”他的聲音裏含著悲傷和快要抑製不住的情。


    “若你當初有一次願意在我給你機會讓你離開的時候乖乖地離開,離開我……你我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這不是我的錯,不要怪我……是你招惹我,靠近我先的。”他的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裏,神情開始恍惚。


    ……


    ……


    葉歸人坐在馬車上,自顧自想著那些事情,忽略著車外麵自己帶來的唯一的隨從揮著馬鞭的吆喝。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同於常人。對他而言,晚上吃什麽,明天穿什麽,今晚會不會露宿荒郊野外,明天能不能趕到城鎮,路引有沒有備齊,這些都不是他要考慮的事情……葉歸人作為歸來莊的莊主,作為江湖上正義的支柱,他要考慮的問題更深、更細、更長遠……


    例如魔教最近兩年勢力沒有擴散,偏居西北一隅為的是什麽?


    例如峨嵋派掌門的邀請真的就隻是為了討伐魔教麽?還是有其他的事情?討伐魔教的口號喊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偏偏到了今天才突然邀請了他?


    再例如……那個在山下小鎮上和他無數次偶遇的那個姑娘……她到底隻是因為他這個人來和他無數次的偶遇……還是因為他這個歸來莊莊主的身份?她到底是什麽目的?又為什麽每一次相遇都裝成不同的人?


    葉歸人陷入了沉思,卻聽見馬車後麵傳來一個很是中性的聲音唿喊著:


    “前麵的馬車停一下~”


    “前麵的馬車看這裏~”


    “前麵的馬車快停下來~你們的錢袋掉了~快把它撿起來~”


    葉歸人身子一歪,伸手摸了摸之前他放錢袋的地方,無奈地掀開馬車的簾子,對著放慢了速度等著他下命令的隨從兼車夫說到:


    “停車,我們去把錢袋撿迴來。”


    等到馬車停下來,他走下馬車,轉身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看著那個一副少年鮮衣怒馬扮相的女孩,披著大紅的鬥篷,一身騎馬裝,舉止投足幹脆利落,若不是葉歸人自己知道這個人就是之前和他“偶遇”了多次撿了他很多次錢的那個姑娘,怕是真會誤認為這是個翩翩少年郎。


    那個少年郎身子前傾,雙腳踩在馬鐙上,一手緊握住韁繩,另一隻手沒有拿著馬鞭,而是……舉著一個錢袋子。


    葉歸人等在原地,等著那個少年郎帶著他熟悉的那股香味將馬停在了他的旁邊,看著她迅速下馬,看著她把錢袋扔過來讓他一手接過,看著她一臉比春日裏的陽光還要溫暖的笑容晃花了他的眼,看著她歪著腦袋對他說:


    “恭喜你把錢袋撿迴來了~”


    葉歸人心裏微微一動,那些因為那少年郎般的姑娘的笑容而混亂了的思緒又開始清晰起來——果然,她是衝著他來的,不是為了開玩笑,而是……真的是衝著他來的。不然,又怎麽會離開小鎮一個姑娘家騎著馬跑到荒郊野外就為了跟他開個玩笑還她偷了他的那個……錢袋?!


    葉歸人低下頭,掩蓋住那些懷疑的神情,複而抬頭,麵帶著對著那些“正義人士”、“名門正派”的微笑看著那少年:


    “多謝郎君的幫忙,不知郎君要前往何處?”


    葉歸人心裏保留著一絲希望,一絲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留下來的希望……


    “我要去峨眉。”


    葉歸人聽著這少年郎的迴答,心陷入了穀底,果然麽,果然還是衝著他來的,與其說是衝著他來的,倒不如說是衝著在峨眉的那個商討怎麽對付魔教的那個大會來的……關心這個大會又不能透露自己的門派隻能靠著這般卑劣的手段得到一個入場名額……


    魔教中人。


    葉歸人看著眼前笑得依舊燦爛的少年郎,加深了笑容。


    “恰巧,鄙人也往峨眉去,不若你我同行?一路上也可盡綿薄之力答謝郎君的舉手之勞。”


    他作揖行禮,一副不容拒絕的態度。當然,那個小郎君自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葉歸人內心冷笑著,看著她一副歡天喜地的忙著點頭答應的模樣——待他摸清了她的底細,知曉了她在魔教的真實身份,確定好這人的利用價值再說。


    “不知郎君往峨眉有何事?”


    葉歸人心裏盤算著從這個可疑的“郎君”身上套出點有用的消息來,卻聽麵前這個剛還是用中性的難以辨別男女的聲音說話的“小郎君”一張口發出的糯糯的女孩子的聲音——一個和之前他多遇到的每一個她都不一樣的聲音,那個糯糯的像個真正的小女孩的聲音說:


    “我要去出家當尼姑!”


    “……”


    葉歸人驚愕地看著麵前這個“少俠秒變抽風女”的戲碼,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峨嵋派不需要出家當尼姑……當尼姑可以去尼姑庵。”


    葉歸人知道,這個時候就應該迴答“原來如此”,然後再問“這是為何?”,這樣的套路更符合套話的形式,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給這個大概是第一次接這樣的臥底任務的女孩普及一下常識——


    就這麽一個連最基本常識都沒有,編個去峨眉的理由都編不好的女孩子真的是魔教派過來要混入他們這個正派人士中間的臥底?


    真的不是在逗他麽?!


    怪不得魔教這幾年偏安一隅了……沒人了吧?都需要派出這種智商的來做臥底任務了,魔教哪裏還有人啊……


    “咩?這樣咩?!”


    葉歸人麵上保持著笑容看著女孩一臉的驚詫,內心卻仿佛個小老頭一般皺起了眉。


    他一向把除掉魔教當做自己的人生目標來著……現在看看,會不會當初的目標定的太低了點?要是魔教都是這樣的人,那魔教離滅亡也不遠了。


    ……


    這樣的想法在他和這個叫秦萌萌的女孩一同前往峨眉的路上,一同攜手解決一路的劫匪強盜小混混的時候,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葉歸人原本是想通過這個疑似魔教中人的女孩麵對這些混混什麽的人的時候的反應和武功,來判斷魔教中人的做法和想法之類的……可當他真的這麽做的時候,葉歸人就忍不住想要代替魔教教主,那個在江湖上和他武功實力智力陰謀詭計都有的一拚的年輕的魔教教主好好教教這個……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女孩了。


    江湖中人,武器在手,睡覺不丟,隻因為大家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今天你殺了我,明天我砍死你的。人命對於江湖來說,不值錢的。


    當然,葉歸人不是想說這個疑似魔教中人的小姑娘對殺人這件事情有陰影或者心慈手軟,事實上,這個女孩使得一手好暗器,劍術雖稱不上精通,耍起花架子來也有模有樣,對付那些非一流的劍術大家也沒什麽問題……隻是這姑娘的打架習慣太可怕了……


    葉歸人想到這個叫秦萌萌的小姑娘的戰鬥習慣,就忍不住想要掩麵對那些死不瞑目的小混混小盜賊小山賊什麽的表示自己不認識她……


    一般人在麵對群毆的時候,都是自顧不暇恨不得多長出幾隻手來抵擋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可這個女孩的習慣居然是每殺一個小毛賊……就不顧其他的同夥還在衝過來,先扒了那個死掉的小毛賊的衣服,掏空他所有的口袋把裏麵塞著的錢通通挖出來不算,就連那些破碎的布條都不放過……連那些馬上就要砍到她身上的刀槍也不顧,惹得他不得不一臉憋悶地替她擋住了那些刀槍,然後和那些不入流的毛賊們打了起來……


    每到他出手的時候,他就會聽見身後的那個歡快地扒著那些躺在地上的已經死掉的小混混身上的衣服,翻找著各種破碎的小碎步、金瘡藥、錢什麽的,一邊哼著他不曾聽到過的曲調,然後朝著他打鬥的方向喃喃的一句讓他忍不住手滑的話:


    “對方已重傷,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


    說的好有道理……個球啊!魔教教主是受不了這個小嘍嘍的習慣個性,於是期待著他這個正義之士能一刀劈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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