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友善許是方才勞累過度,這會兒已經歇了。他睡覺沉得很,若非等他自己醒,爹爹怎麽敲門都是沒用的。”魏茵茵期期艾艾望著自己爹爹,希望能讓爹爹打消這個念頭。


    然而設想出的畫麵之所以美好,便是因為它隻能出現在設想之中。


    魏謙遊抬起一腳,魏茵茵便眼睜睜看著厚重的木門轟然倒塌,露出屋內手捧書卷端坐踏上的魏友善。


    看得出,魏友善麵上是帶著笑意的,也不知看什麽看得這樣入神,直至魏謙遊走至近前也未將書卷放下。


    魏謙遊pia!(o‵-′)ノ的將魏友善手中書卷拍在地上,小爺拍了半天的門,你丫竟在這裏看連環畫?


    魏謙遊冷嘲熱諷道:“落燕島島主也不過如此,看這些東西也能入迷,茵茵兩年前就不看這些東西了。”


    魏茵茵好心替魏友善解釋:“在中土這是給小孩子看的。”


    魏友善訕訕道:“本座隻是覺著新奇,便順手拿來瞧了瞧,其實也沒覺著多有趣。”


    魏茵茵又納悶道:“可這東西怎麽會在船上?落燕島是沒有這東西的。”


    魏謙遊老臉一紅:“許是瑾兒貪玩,偷跑來船上時遺落的。”


    刻意忽略了魏茵茵將信將疑的表情,魏謙遊擺出嶽丈的架勢,指責魏友善道:“你這廝年紀也不小了,該是能分辨事非才對,做出這樣喪盡天良之事可能對得住天地良心?”


    魏友善皺了皺眉頭,不禁懷疑這廝是故意來找茬的。他不過翻看兩眼連環畫罷了,怎的就對不住天地良心了?別以為救了他一迴,就能對他頤指氣使!


    魏茵茵隔在兩人中間,搶在魏友善前頭開口提醒:“友善,爹爹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你別說話,我來勸爹爹就是。”


    魏茵茵不說還好,魏友善聽了此言更是壓不住火氣。作為落燕島的島主,從來都不是會向任何人低頭的。


    “他在氣頭上與我何幹?我可沒有遷就他的職責。”魏友善哼鼻道,起身冷冷與魏謙遊對視。


    瞧著兩人越貼越近,魏茵茵初時還在擔心,想著該怎麽勸說兩人。這會兒卻萌生出惡作劇的心思,她隨便推上其中一人的背心,爹爹和友善會不會……


    正準備動手,魏茵茵卻犯了難。爹爹和友善,誰做主動的那個比較合適呢?看兩人的脾性,都不會是被動挨親的那個才對。


    忽覺鼻間一股暖流湧來,魏茵茵捂著鼻子跑了出去,魏謙遊和魏友善看得莫名,皆是露出擔憂之色。


    “待會二再找你算賬!”魏謙遊咬牙切齒丟下一句,便去看魏茵茵。


    “隨時奉陪!”魏友善毫不示弱的迴應,和魏謙遊前後腳追了出去。


    “茵茵!”見魏茵茵從船邊探出半個身子,兩人同時驚唿出聲。


    “別過來!”魏茵茵並未迴頭,隻是伸手止住二人。


    魏茵茵伸出的那隻手掌心中隱有血跡,兩人心驚之下豈會停住腳步。


    聽著腳步聲越發接近,魏茵茵更覺難為情。方才她心中所想,是決計不能叫身後那二人的任何一個知曉的。


    是以就算被爹爹扳迴身來,魏茵茵依舊將手緊緊捂在臉上,不多時血漬便布了滿臉。


    “把手放下來。”魏友善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見小丫頭竟敢不聽自己的話,魏友善不由分說將那隻手拽了下來,這才叫自己和魏謙遊看清血漬的源頭。


    兩人鬆了口氣,魏謙遊無奈道:“海上空氣這樣濕潤,竟也能叫你流鼻血。因何事上火,可否與爹爹說說?”


    魏茵茵本紅著臉,不知如何解釋。聽得爹爹發問,心中靈光一現,忙順著爹爹的話道:“爹爹和友善起了衝突,又不聽茵茵勸阻,茵茵自然要著急了。”


    問話時魏謙遊便心中有了答案,與魏茵茵所答也相差不多。


    並不去看魏友善,魏謙遊俯低身子安撫道:“茵茵乖,何必為了這點小事上火,爹爹應承你不與他計較就是。”


    話是這麽說,但得知女兒受了這樣的委屈,豈能就此放過那廝?


    魏謙遊整日都變著法兒的想將魏茵茵支開,奈何魏茵茵就跟猜透了他心中所想似的,賴在魏友善房中便不走了。


    眼見快到了入夜的時辰,魏謙遊打了個哈欠,有氣無力道:“茵茵,平日這時辰你該已經睡了的,還不迴去歇息。”


    魏友善深以為然點點頭,抱起魏茵茵擱在榻上:“是該睡了,每日這時辰你都嚷著說困的。”


    魏謙遊眼角一陣抽搐,敢情你丫到現在還沒明白自己為何十惡不赦呢?


    魏茵茵倒是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但問題已經發生了,若是她這會兒離開,爹爹和友善還不將船拆了。


    眼下魏茵茵故作不解魏謙遊的心思,縮在被子裏道:“爹爹也快去睡吧,一路舟車勞頓,爹爹也該是累了。”


    魏謙遊沉默許久才將心情平複,勉強鎮定道:“你先歇著,爹爹與友善還有些話說。”


    說罷,魏謙遊又對魏友善道:“咱們出去說,莫要擾了茵茵歇息。”


    魏友善應承一聲,沒發覺魏謙遊臉上不加掩飾的危險,還補充道:“小丫頭睡得淺,稍有些動靜便會醒,最是怕被打擾的。”


    魏友善本也是出於對魏茵茵的關心,但這話在魏謙遊聽來就似炫耀一般,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魏茵茵自然知道爹爹所想,屋門關上的一刻便光腳跑了過去,豎耳聽著外麵的動靜。


    等了許久,才聽魏友善率先開口:“不是有話要說與本座?”


    計算著時辰,茵茵該是還沒睡熟,魏謙遊閑適道:“異鄉觀月,總覺著月照金陵。瞧著那月光,似乎歸鄉的路都短了些。”


    “或許如此。”魏友善忖了忖,覺著魏謙遊不像話裏有話,一時又想不出答複,隻得附和了一句。


    魏謙遊側目詢問:“你生於落燕島,卻長在金陵。對你來說,哪處才算是你的歸宿?”


    魏茵茵心裏有了些底,爹爹這是要詢問友善的立場,企圖拉攏了。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隻要兩人不起衝突便好。


    果然如魏茵茵所料,魏友善哂笑道:“本座長在金陵,隻是留存於你們的認知中罷了。”


    魏謙遊釋然般長歎一聲,仰天自嘲道:“也對,不然少島主迴島後,為何要將自己生長之處作為第一個目標。”


    “你明白就好,或許本座會因為茵茵放過魏王府其他人,但你和中土,本座必不會放過。”魏友善語氣中聽不出威脅,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魏謙遊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嗤笑道:“說得倒是像模像樣,我如今就在你麵前,但你卻未必有那般本事。”


    一瞬不瞬盯著魏友善的反應,魏謙遊心裏念叨:你若是忍不住,便是你主動找我的麻煩,可不是我在女兒麵前食言。


    魏茵茵心裏不滿的嘀咕,爹爹也經曆過友善的這般情況,分明知道這會兒友善的腦筋不會有那麽多彎繞。竟然利用友善這一點達成目的,太過分了!


    魏友善眯眼望去:“本座還道是你會無所不用其極拖延這一日,不想今日卻是你主動挑釁本座。”


    魏謙遊揚眉問道:“落燕島的少島主,可會是被人挑釁還忍氣吞聲的?”


    魏友善譏笑道:“本座自不會是這樣的,但本座聽聞中土有句話叫入鄉隨俗。據小丫頭所說,魏王府娶了妻的男子都是這般唯唯諾諾。”


    啊喲,魏茵茵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平日不見友善揶揄人家,沒想到嘴巴還是很厲害的。光顧著好笑,這會兒魏茵茵卻沒意識到魏友善把她也給供了出來。


    魏謙遊不依不饒道:“如此說來,你承認自己是我魏王府的女婿了?快叫聲嶽丈來聽,紅包都給你準備好了。”


    此言一出,魏茵茵便心道不好。友善一向不喜歡被人以身份壓著,對他那幾位叔父的態度便可瞧出端倪。


    “本座喚這一聲不難,隻怕你受不起。”略顯陰沉的聲音傳來,不用親眼看到,魏茵茵就能想象到魏友善這會兒是怎樣一副表情。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魏友善的忍耐已經被踩到了界線,魏謙遊咧嘴一笑:“我女兒的夫婿,理所當然喚我一聲嶽丈,我有何受不起?”


    說罷,魏謙遊搬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麵,像模像樣地端了茶盞:“敬茶這環節就免了,行禮就是。像我這樣通情理的嶽丈哪裏找去?”


    聽得指節作響聲,魏茵茵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將拳頭攥得這樣緊,忙驚唿著推門出去。


    為免爹爹再添不滿不肯作罷,魏茵茵舍近求遠撲入魏謙遊懷中,帶著哭腔道:“爹爹,船上有老鼠,有牙的……”


    這不是句廢話,哪裏的老鼠沒牙?但見魏茵茵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形容,魏友善沒多說什麽,隻進了屋內掌燈環視。


    魏茵茵也不管魏友善帶迴來了什麽答複,搶先抽噎道:“那老鼠定還在屋裏,我同爹爹睡去,不要住這裏了。”


    這不失為兩全其美的決策,既打消了爹爹的顧慮,又讓友善挑不出毛病。


    被爹爹帶著迴去歇息,魏茵茵心中倍感無力。這才一日,要迴金陵還不知道要漂多久呢。


    直至到了金陵碼頭那日,魏謙遊和魏友善二人看著都還是健全的,殊不知魏茵茵為此怎樣心力憔悴。


    瞧著身側的小丫頭,魏友善心中不解。明明每頓飯吃得比誰都多,怎的就跟被誰虐待了似的,臉色這樣難看?


    魏謙遊從懷中取了麵紗分給二人,又去購置了一頂鬥笠拍在魏友善頭上,這才帶二人進城。


    雖沒開口發問,魏茵茵心裏卻不免犯嘀咕。她去了落燕島,估摸著有不少人知道了,友善在金陵也是見不得人的。他們隱去麵容情有可原,爹爹戴麵紗做什麽?


    三人這副形容進城,不引人懷疑才見鬼了,是以三人理所當然的被攔了下來。


    眼看著爹爹塞了些銀子到那城衛軍頭領手中,魏茵茵更是起疑。隻要亮出令牌不就是了,難不成魏王府生了什麽變故?


    揣著滿心的不安,魏茵茵進了府門就直奔魏謙遊和雲韶的臥房,見“爹爹”和娘親正對坐相談,麵上還帶著笑意,心中大石才得以落地。


    雲韶尚沒意識到來人的身份,還戳著“魏謙遊”的肚皮道:“瞧你,還未到中年便已經發福了,該叫你少吃些才好。”


    薑蘭心中叫苦,她如今身上帶著兩張嘴呢,餓到她沒什麽,餓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還不知道姐夫何時會迴來,薑蘭隻得暫時岔開話題:“姐……屆時茵茵迴來,瞧見你親手替她做的衣裳定會開心。”


    “娘親親手替茵茵做了衣裳?果然還是娘親最念著茵茵的,快叫茵茵瞧瞧。”魏茵茵期待的迎上前去。


    雲韶下意識將手裏的衣裳藏到桌下,撇嘴道:“怎的又來逗我?這時辰你不是該在蓮池邊上流口水?同樣的把戲都玩了機會,也不嫌……”


    看清了來人的麵容,雲韶話聲一滯,隨即又哼鼻道:“蘭兒你好大的膽子,謙遊將那法子教給你,可不是讓你戲弄姐姐的。”


    魏茵茵沒忽略娘親身旁的“爹爹”縮了縮脖子,嬌笑著撲到雲韶身上:“娘親好好瞧瞧,我是茵茵,可不是旁人。”


    熟悉的氣息撲入懷中,雲韶才敢相信懷中之人的身份。


    眼圈一紅,雲韶顫抖著聲音道:“怎的比離府時瘦了這麽多,可是魏友善刁難與你?好在如今迴來了,迴來便好,娘親絕不會讓你白白受欺負。”


    魏茵茵搖頭道:“娘親誤會了,友善對我好得很呢,此番正是他陪我迴來看娘親的。”


    雲韶怔愣道:“既一同迴來了,怎麽不見人?”


    魏茵茵壞笑一聲:“先不說這個,娘親錯將我喚成蘭姨母才想起來。方才茵茵在府裏找了一圈,該在的都在,怎的唯獨少了蘭姨母?”


    雲韶莞爾一笑:“這消息本該等你蘭姨母親口告訴你,但近日內她怕是不會迴府了。杜燮那廝說什麽也要替她尋一處清淨住所養胎,其實咱們府裏不就夠清淨?”


    魏茵茵驚喜道:“這麽說,茵茵又要有個弟弟或是妹子了?”


    雲韶微笑著點頭,卻見魏茵茵蹙著眉頭,不解道:“可蘭姨母若是在外養胎,難不成是茵茵瞧錯了?方才那人並不是杜叔?”


    雲韶又是怔愣片刻,而後憤憤拍案,對身旁的薑蘭道:“果然你招迴來的都是些不著調的,蘭兒正有著身孕,他怎麽能自己迴來?”


    魏茵茵忙攔了雲韶的動作,勸道:“茵茵知道娘親憂心蘭姨母,但爹爹如今也有身孕,萬不可傷了爹爹。”


    雲韶好笑道:“你要護著爹爹,娘親依你就是了,何必說這些。若這話叫你師父聽見,還不將你送醫了。”


    魏茵茵訕訕一笑,雲韶側目道:“多虧了你的好女兒,不然招迴杜燮那般不靠譜的,今日可有的你受。”


    卻見“魏謙遊”臉色慘白顯是因何而緊張。


    還不等雲韶開口發問,便見魏謙遊和魏友善搭伴而來。


    魏謙遊還抱怨著:“我說茵茵,還說在你心裏,爹爹和娘親的分量都一樣重,見爹爹時可沒見你這樣激動的。”


    雲韶瞧瞧門口那個魏謙遊,又瞧瞧身邊這個,扶額表示自己已經見怪不怪。所幸這迴魏謙遊是為正事,她便不追究了。


    “蘭兒,別扮著了,這副模樣好看怎的?”雲韶一語戳穿薑蘭的身份,聯係起先前茵茵所說,也不難猜出。


    魏謙遊撓頭憋悶道:“哪兒就不好看了,我卻是怎麽瞧怎麽順眼。”


    “那是你審美扭曲!”雲韶毫不客氣道,聯合蘭兒騙她竟還有理了?


    魏謙遊陪笑著走近,悄聲道:“女婿在呢,好歹給我些麵子,有話咱們自己關起門來再說也不遲嘛。”


    雲韶這才反應過來魏友善已在屋中,看著雖是熟人,卻難以避免的覺出幾分陌生。


    不用魏茵茵提醒,魏友善便上前行禮:“嶽母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魏茵茵適時將茶盤遞在魏友善手中,魏友善又道:“請嶽母喝茶。”


    雲韶接過,笑得已然合不攏嘴,前些日子還念叨呢,如今茵茵當真將女婿帶迴來了。將茶盞擱迴茶盤,雲韶刻意沒去瞧魏友善。比自己還年長些的女婿,縱是迫使自己忽略,還是不免覺得怪異。


    魏謙遊則是傻了眼,他怎的就沒這般待遇?


    魏友善漠然替他解答:“茵茵的娘親,自然該承本座一聲嶽母。”


    魏謙遊不悅道:“我還是茵茵的爹爹呢,你丫找理由之前先想想能不能騙過自己可好?”


    “非也。”魏友善搖頭晃腦道:“在本座眼中,你隻有兩種身份。”


    魏茵茵搶著道:“還不就是我爹爹和魏王,再多的身份,還不都是一個人。”


    魏友善又是搖頭,魏茵茵麵露疑惑,雲韶和薑蘭也是如此。


    卻見魏謙遊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狠瞪魏友善一眼將他拉了出去。真叫魏友善說出來,他還要不要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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