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魏謙遊一眼,雲韶才意識到自己心態上發生的變化。頓了頓,雲韶強裝鎮定道:“如今我與魏王已經沒了幹係,就算魏王不尊重我,也請魏王自重著些。你我這般所為,還不是要落人閑話?”


    魏謙遊顯得很是不滿,鉗著雲韶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韶兒,你喚我什麽?”


    雲韶梗著脖子瞪迴去:“叫你魏王,自是合規矩的,魏王殿下……”


    話說一半,雲韶便覺魏謙遊加了幾分力道,生生將她的話堵了迴去。而懸在雲韶心裏的那根線,早就不堪重負。


    一葉浮萍在池塘中尚顯得安逸,但若是置在洶湧的波濤之中,怕是不過須臾就要被吞沒,沉浮皆是身不由己。


    魏謙遊不滿道:“這稱唿顯得疏遠,旁人這麽喚我便罷了,可韶兒你著實不該。”


    聽出那語調中的戲謔之意,雲韶強打著精神,將那渙散的意識逐漸聚攏。


    “如今我與魏王之間既沒了關係,還是保持著這般疏遠的好。若是太過親近了,難免要遭人閑話。”


    魏謙遊嘴角勾起一抹邪魅:“沒了關係,你我怎生還能如現在這般?”


    此事分明非她所願,雲韶剛欲出言反駁,下一刻便覺當真是被漩渦卷入深海。眼前愈加昏暗,不多時便再看不見一絲光明。


    不知是驚恐羞怯,還是柔腸百轉,抑或是這些都有。種種情緒交織在雲韶心中,化為一種極為複雜的思緒。這讓雲韶一時間顧不得分辨對錯,靈魂似乎都被牽引著,隻能被動地投入其中。


    “韶兒,可有什麽想與我說的?”魏謙遊捉住麵前那雙手,感受著上麵的抵觸更顯得意。


    雲韶此時已經與自己的意識失去了直接的聯係,不知覺地聽著魏謙遊發問,又下意識地開口:“謙遊……”


    魏謙遊聲音柔和了幾分:“這便是了,你說,我聽著。”等了半晌不見下文,魏謙遊湊近一望,竟是睡了。


    魏謙遊歎了一聲:“韶兒你當真是狠心,就連在夢中,你都這般不認真了。也罷,我便陪你做這一個夢中夢。”


    魏謙遊是沒想過自己會做這種夢的,但就算是夢裏的雲韶,也要照顧周到。替雲韶掩好了被子,魏謙遊忖了半晌,也鑽了進去。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便有了困意。


    晨昏交替,夜闌人稀,雲韶才悠悠醒轉過來。感受著身上的無力感,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側睡得正酣的魏謙遊。上迴剛給你丫來了一腳,果真是踢得輕了。


    試探了幾番,見魏謙遊沒有醒來的意思。雲韶便穿了衣裳出去,迴來時手中多了一條粗麻繩。一套熟練到令人起疑的動作,雲韶便捆了魏謙遊的手腳,將他扛上了肩頭。


    即將要做的事情,叫雲韶激動之下心跳加速,並沒注意到魏謙遊這段日子輕了不少,叫她扛起來都不費力。


    站在池塘邊上,雲韶心裏又犯了嘀咕。這般捆著丟下去,便是掙紮都做不到的,不會給淹死了吧?不若就把雙手鬆開,能叫他受些折磨,終究還是能爬上來的。


    一念至此,雲韶將魏謙遊擱在地上。卻忘了這會兒自己身子尚虛,一個沒抓住,就看魏謙遊和地麵來了個親密接觸,摔醒了……


    後腦遭了一記重擊,魏謙遊本能地想要抬手反製。然而雙手還沒被放開,隻能似條長蟲般在地上蠕動了幾下,沒能叫雲韶如了看魏謙遊和地板一教高下的願望。


    夜風帶著池塘的涼意吹到魏謙遊臉上,讓他清醒了些,自然也看清了眼前的人。突如其來的欣喜、懷疑,叫魏謙遊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醉酒之後隱隱有些頭痛,更是不敢讓他妄言決斷。


    “韶兒?可真的是你……”對視了半晌,魏謙遊才確信了自己的猜想。麵前的雲韶這般真實,又豈會是夢境。


    雲韶嘴角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其中驚慌有之、歉意有之。魏謙遊的發問,讓她一時間不知所措。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雲韶往魏謙遊身上踹了一腳,就見魏謙遊掙紮著軲轆了幾圈,終是落入了池塘之中。


    “什麽人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邊玩水,把我的魚都嚇跑了。”池塘對麵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


    雲韶循聲望去,卻隻見得黑漆漆的一片。從那聲音分辨,或者說從某人的習性分辨,該是魏夢槐無疑。


    黑夜中視物,對魏夢槐來說倒不是難事。見得對麵的雲韶麵帶了幾分驚訝,不想都這時辰了,雲韶還在王府呢。


    將釣竿支在一旁,魏夢槐踏著蓮葉幾次起落,便穩穩站在了雲韶身側,一臉調侃地將她望著。


    “雲姑娘怎麽還不走?抑或是已經走了,卻舍不得這王府中的某人,趁夜折返迴來?”


    雲韶哪提得起心思開完笑,急聲道:“我將謙遊推下去了,隻是這夜如此深,全然看不到落在了哪處。”


    魏夢槐聞言依舊顯得漫不經心:“那有什麽,多半是他配合你的。我算是見識過了,他水性好得很呢。”


    雲韶急切地朝池塘中探望,又道:“水性再好,被捆了手腳如何能上的來。夢槐姑娘快瞧瞧,可能看見他落在了何處。”


    魏夢槐嘴角抽了抽,你們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還這麽有興致呢。深夜來此也就罷了,竟還捆了手腳……


    魏夢槐也知其中利害,當即收了揶揄的心思,凝神朝池塘中望去。


    尋視半晌,魏夢槐忽而指著一片蓮葉道:“那處有氣泡浮上來,像是底下有人的樣子。隻是我不識水性,雖則這池塘不深……”


    話沒說完,雲韶已然躍了下去。水中本就難以視物,眼下又被黑夜點了墨色,雲韶隻得憑借著先前魏夢槐指引的方向探查。


    雲韶自小在秦淮邊上長大,水性也算得不錯。手腳微動便潛到了池底,雙手不斷摸索著。


    然而池水冰寒,又失去了視覺,讓雲韶心中的恐懼感漸濃。複又劃動了幾下,便覺小腿傳來一陣抽搐的痛感,雲韶頓時失了平衡,嗆了好幾口水。


    看著水麵上大片的氣泡扶起,魏夢槐經曆頗豐,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心中掙紮著要不要下去。


    魏謙遊見雲韶掙紮之狀,心道這玩笑開大了。雙腿猛力一蹬池底,便似一支離弦的……


    在池底似一條長蟲般蠕動談何容易,魏謙遊連躍了幾次,才在雲韶身側站定。


    溺水之人,本能地就抓住了魏謙遊飄去的頭發,再不肯放手。


    魏謙遊疼得一咧嘴,這時候卻也顧不上那許多。脖子向後使力,將雲韶拉到自己這邊頂在頭上。而後奮力朝上方躍起,就將雲韶托出了池塘,自己則是直挺挺地落了下去。


    魏夢槐看得清明,沒做半分猶豫就飛身過去將雲韶接住。腳踏在一片形狀滾圓,且質地堅硬的“荷葉”上借力,便抱著雲韶躍至對岸。穩穩落在地上,見雲韶尚能保持意識清醒,才顧上好奇那奇怪的荷葉。


    魏謙遊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他向下墜去,雲韶又被托著向上,已經扯掉了他一把頭發。不知道是誰,又雪上加霜地給他來了一腳。待小爺上去,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魏謙遊費力地挪到池塘邊上,腳下施力便躍出了半個身子。


    忽聞雲韶滿含憂心的聲音:“夢槐姑娘,謙遊他……”


    又聽魏夢槐安撫了一句:“雲姑娘放心,待我再看明他的所在,遞根竹竿給他就是了。雲姑娘莫要再衝動,我保證還你一個健全的魏謙遊迴來。”


    魏謙遊吃吃一笑,韶兒嘴上說得硬氣,其實還是關心他的嘛。


    然而還沒高興多久,頭上就又被魏夢槐踩了一腳。下落的過程中,魏謙遊清晰地看到魏夢槐並沒注意到他的存在,麵色凝重地朝池塘中張望著。


    魏謙遊心中鬱悶極了,就算魏夢槐看著不是故意的,卻也著實叫他難受。且不說兩個不同的位置,能踩得這麽精準需要多好的運氣,單是這力道就讓魏謙遊覺得她是有意而為之。


    這次魏謙遊學了個聰明,瞧著魏夢槐暫時沒有折返的意思,才躍出了水麵。隻是被綁著,在空中沒法控製平衡,直挺挺地摔在了雲韶麵前,露出中間光溜溜的一塊頭頂。


    雲韶見這披頭散發,渾身濕漉漉的人撲至自己麵前,真真是被嚇了一跳,還道是撞了水鬼。直到看見此人身上的粗麻繩,才確定了此人的身份。


    又見魏謙遊那塊光潔不生煩絲的頭頂,雲韶目光飄忽,將還攥著那一把頭發的手藏在了身後。


    魏夢槐也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忙在空中轉了個身,落在兩人身前。看得魏謙遊這般形容,魏夢槐頓感頭大。這哪裏是捆了手腳,分明脖子往下都是繩子,捆得倒是嚴實,都將人裹成了一根棍兒,也虧魏謙遊上的來。


    還不等她開口,魏謙遊卻是先抱怨上了:“魏夢槐!你丫踩小爺腦袋上癮是不是?你來救韶兒,拿小爺腦袋借力也就罷了。方才小爺想要出來,你還給我踩迴去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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