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包間內,魏謙遊掃視了一圈,全都是生麵孔,正暢談自己的淩雲之誌。至少穆晟父子有所動作那日,屋內之人皆不在場,那日可是震驚了整個金陵,幾乎稍有名望的子弟都是借勢立功的。


    魏謙遊不著聲色地扁了扁嘴,微微頷首算是還了眾人的禮後,被江雷引著在首位坐下。


    江雷卻不急著落座,向魏謙遊介紹道:“這位是劉侍郎的二公子。”


    一個身材圓滿的年輕人起身行禮,魏謙遊微微還禮。心中大抵明白了江雷今日請他來的意思,無非就是在這些人麵前威風一迴。想起鄧銘釗也對江雷評價不佳,想必早就被如此坑過了。


    江雷繼續道:“這位是揚州新上任鄭同知的長子,還有那位,是白相的得意門生……”


    江雷在旁介紹的起勁,魏謙遊一一敷衍,並不覺得幸會。酒菜還沒上,便想著如何脫身了。


    魏謙遊本不想同江雷計較,隻是被這樣算計,實在是越想越氣。待會兒他們定是要來敬酒的,便借此叫江雷丟一迴麵子,省得下迴又來這一出。


    也不知江雷當真是做了周全考慮,還是鄧銘釗也有過他這般想法並付諸時間。江雷隻替他斟茶,並替他開脫道:“魏王妃如今有了喜,聞不得酒氣,魏王殿下今日便以茶代酒,其中情意卻是不淡的。”


    先前的鄭公子附和道:“江兄說的哪裏話,魏王殿下肯賞臉與我們同桌,便是我們莫大的殊榮。怎能說魏王以茶代酒,該是我們以酒代茶,望殿下海涵才是。”


    這話說的叫魏謙遊沒有半點脾氣,人家將堆笑的熱臉貼過來,他總也得將屁股暖一暖不是?


    不鹹不淡地敷衍了幾個迴合,魏謙遊看著滿桌子的菜,不禁嘴角抽了抽,猶豫了半晌又把筷子放下。


    江雷陪笑道:“可是不合殿下的口味?我這就叫他們重新去做。”


    “隻是突然想起迴去還要陪王妃,你們……”環視一周,看眾人皆是不伸手去抓筷子。魏謙遊隻得象征性地對著滿桌子的魚,選了賣相不錯的一條夾了一塊。


    本還想這迴去盤問一番呢,這迴也不必了,江雷是從何人口中得知了“他的口味”,這還用說嗎?


    忽聞屏風後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魏謙遊笑道:“要了這麽一桌子,吃不完豈不浪費。這會兒又不是在朝中,你們不必拘謹。”


    此言讓眾人鬆了口氣,方才還以為魏王看不上他們的身份,不願意與他們結交,才故意找說辭的,這迴才算是信了魏謙遊的話。


    在江雷耳邊說了些什麽,魏謙遊便悠閑地倚著靠背,豎耳探聽魏夢槐的動靜。


    全魚宴本就是個不錯的寓意,加之今日能攀上魏王這個高枝,眾人心情舒暢自然食指大動。魏謙遊隻舉了兩次杯,桌上的魚就被消滅了大半。


    隨之而來的,便是屏風後麵“咕嚕”的吞咽口水之聲。魏謙遊還想再添把火,卻是高估了魏夢槐的耐性。


    屏風被推倒,魏夢槐快步走至魏謙遊身後,扯著他的頭發質問:“魏謙遊,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已經看出來了,卻還要如此。”


    魏謙遊還沒有什麽表示,屋內眾人卻是驚的張大了嘴巴。一人起身嗬斥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對魏王殿下不敬!”


    魏夢槐狠狠瞪去一眼,魏謙遊隻覺胸口處一熱,那人便腿軟一般癱坐下去。


    江雷更是驚詫,心道:這姑娘不是魏王府的丫鬟嗎,怎麽敢對魏王這般,早知道上迴就對她恭敬些了,也不知有沒有被這姑娘記恨上。


    “趕緊給我撒手,給我揪成鄧銘釗,你一輩子嫁不出去。”魏謙遊厲聲喝斥。


    魏夢槐也不退讓,手上力道反加幾分:“饞完了我竟然還敢咒我,沒撓你就夠不錯的了。”


    江雷總算是反應過來,招唿眾人道:“殿下和這位姑娘有些私事要解決,咱們還是先行迴避。”


    眾人經江雷這麽一提醒也是會意,看到了魏王的醜態,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魏夢槐卻道:“你們不用走,我帶他迴去教訓就是。”說著,就這麽將魏謙遊拽了出去。


    出了雲水閣,魏謙遊不滿道:“我當是誰與江雷搭上了話,你可是閑得過了。你自己想與他攤上關係我不管,卻叫我被纏上一迴。”


    魏夢槐絲毫不覺愧疚:“我本是想來蹭頓飯的,誰知道你真的會來。”


    魏謙遊翻了個白眼:“王府池塘裏被你養了多少魚,都快看不見水了,能撐死你丫的,何至於來蹭他的?”


    “是師娘養的。”魏夢槐糾正道。


    “分明是你不依不饒,師娘才答應了你,到頭來這差事卻是落在了我身上。”魏謙遊將魏夢槐隱去的部分補齊。


    魏夢槐梗著脖子道:“你知道我不必來蹭他的,自然也該想到我這是為了替你出氣,不然我為何要與他搭上關係?”


    “真是對你好你也看不出,我知道你心裏沒我的地位,甚至時時戒備著我。往後我不抱期望就是了,你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膽的。”魏夢槐越說越委屈,原本的滿臉憤然,變成了扁著嘴,似乎在強忍眼淚。


    魏謙遊心頭一緊,這要是叫魏夢槐哭出來還了得,指不定被人怎麽傳頌呢。


    魏謙遊忙從袖中拿出一個約莫兩個拳頭大的食盒:“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我叫他們給你單獨準備了的。”


    魏夢槐這才緩合了臉色:“別指望我會謝你,頂多算是扯平了。”


    接過食盒打量了半晌,魏夢槐聞了半天也沒聞出什麽熟悉的味道。便問道:“這是什麽魚,味道倒是鮮香,隻是從沒見過這種氣味。”


    “清蒸甲魚。”魏謙遊很是坦白,並絲毫沒意識到魏夢槐全身一僵,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這東西是從前師父最喜歡的,可惜山上不多,實在是個稀罕物種。據說這東西吃了可以……”


    魏謙遊穩穩接住魏夢槐丟來的食盒,以目光質問她的不知好歹。


    魏夢槐看魏謙遊說的認真,眼中全無半點戲謔,無力道:“天靈山上難得,山下卻滿地都是這東西,實在算不得什麽稀缺物種。再說,是誰告訴你甲魚也算是魚的?”


    魏謙遊正色道:“世間萬物,存在便有其道理。既然它被稱作甲魚,它定也是魚類的一員。怎麽能因為它穿得不一樣,你就以異樣的目光去看它?”


    經過魏夢槐半個時辰的勸說與威脅交加之下,又叫魏謙遊體會了被捉甕中的感覺後,總算是叫魏謙遊明白了魚類和鱉類的區別。


    “迴夫人,王爺迴府了。”有丫鬟來稟,神色很是慌張。


    薑蘭急聲道:“叫你去請穩婆,你管王爺迴不迴來做什麽。這事跟王爺有什麽關係,就是迴來也幫不上忙。”


    雲韶費力地扯了一下薑蘭的衣角,卻是說不出話來。


    薑蘭一拍腦門,她真是急昏頭了。快速吩咐道:“你快去請穩婆,再叫人去知會王爺一聲。”


    魏謙遊卻是沒等人來告知,就急匆匆地跑了迴來。府裏這般安靜,與上迴鄧銘釗來打感情牌時如出一轍,別是鄧銘釗和顏攸禮一同來鬧吧?


    闖入屋中,就見雲韶麵色蒼白地躺在榻上,正張臉上都密布著細汗。見他進來,嘴角稍彎了彎,顯是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旁作陪的幾個丫鬟,手裏捧著草紙、藥碗、水盆等物,皆是滿臉焦急。


    禦醫初聽得這消息,開心程度可以說僅亞於魏謙遊。在王府待了這麽些日子,任她如何勸魏謙遊就是不肯相信,開始的幾個月魏茵茵是不會降生的,一直不許她出府。如今可算是好了,待小姐生下來,她總算是能見天日了。


    但雲韶的反應實在劇烈了些,禦醫也是愈漸驚慌,正吩咐著幾個丫鬟做著準備。若是王妃出了岔子,她別說嫁人了,怕是落不得什麽好下場。


    見這架勢,魏謙遊隻覺腦中一陣眩暈,隨即心跳加速。上前緊握了雲韶的手,關切道:“韶兒,現在感覺如何?”


    意識到雲韶無力答複,魏謙遊掃視屋內一圈,問薑蘭:“穩婆呢?不是早就請了穩婆,在府裏候著的嗎?”


    薑蘭看魏謙遊紅著眼睛,怯怯道:“已經叫人去請了,聽說昨夜和人家打牌來著,許是起晚了。”


    禦醫忙勸道:“魏王殿下別動怒,還是先顧全王妃的安危再說。若是這會兒遷怒於她,殿下再到哪裏請穩婆?”


    這禦醫也算是見識過了,王爺平日裏確是算得和顏悅色,對下人也不擺王爺架子。但她絲毫不懷疑,若是王妃出了岔子,這府裏上下有一個算一個,恐怕都要遭殃。


    魏謙遊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夢槐你去將她帶來,要她自己走還不知道耽擱多久。”


    魏夢槐爽快答應:“好……穩婆來了。”


    他還沒顧上眨眼呢,穩婆就給你帶來了?魏謙遊不滿望去,不願幫忙就算了,這時候誰有心情開完笑。


    這一望不要緊,魏夢槐依舊在原地,身旁卻是憑空多了一個穩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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