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了林牧之,魏謙遊卻是險些沒起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萌生出了他不起來就能多和雲韶躺上一會兒的想法,漸漸養成了睡懶覺的習慣。


    天還不亮,就聽得院裏傳來一連串“吼哈”之聲,頗有氣勢。


    魏謙遊推窗去望,被擠進屋裏的寒風吹得清醒了些。隻見林牧之穿了一身單薄的練功服,對寒風毫無章法地出拳踢腿,意圖起到抵禦之效。


    魏謙遊滿意笑道:“五更天還沒過,你倒是先起來了。”


    林牧之見師父過來,規規矩矩地站正,迴道:“弟子昨夜許是過於興奮,睡了不多時就再睡不著了。再說,做弟子的,哪有叫師父等候的道理。”


    魏謙遊越發的滿意,他活了快二十年,就收了這三個弟子,總算是有個像樣的了。隻瞧那婉綰二人,有事求他尚還作出一副可人憐愛相,旁的時候恨不能將天捅個窟窿。


    林牧之眼看著師父緩緩走至身前,等來的卻並非誇獎。見師父舉手攻向自己麵門,林牧之怔愣當場,驚慌之下緊閉了雙眼。


    魏謙遊歎了一聲,心中無奈道:你丫倒是躲啊,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著怎麽挺住?來跟我學本事,莫不是為了讓自己挨揍時能多撐上一會兒吧?


    “師父……”過了半晌,林牧之才怯怯睜眼,聲音中帶著委屈。師父方才分明是麵露讚許的,這迴怕是又叫師父失望了。


    魏謙遊擺手道:“無礙,也是為師忽略了你沒有經驗,接下來做出最快的反應躲閃,謹記著全神貫注。”


    林牧之認真道:“是弟子愚鈍,哪裏會是師父的疏忽。”


    魏謙遊聞言一個頭兩個大,溫玉博也是師父說東,作為弟子絕不往西的性子。從前他還羨慕過洪師兄得了這樣一個弟子,比他這兩個不知強了多少。如今才知道,洪師兄定也是頭疼過。


    眼下也不與林牧之爭論孰是孰非,魏謙遊欺身近前,見林牧之全身心投入其中,又道:“接下來師父所說,是咱們玄清派的內功口訣,你要逐字逐句地記住。”


    林牧之鄭重地點頭,魏謙遊則是自歎一聲高明。如此心分二用,定是要讓林牧之在記憶的過程中費力些,卻也總比聽到一半睡著強得多了。


    溫婉也沒比二人晚多少,看師徒兩個操練得認真,沒驚動二人就出了寨子。


    出乎魏謙遊意料的是,林牧之的記性不錯。天色微明,已經將他教的一部分記得七七八八。而這考察的代價,則是師徒兩個迷迷糊糊地對視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接著你便每日依照練習,待得有了一定的成效,再教你餘下的口訣。”


    林牧之俯首領命,魏謙遊又道:“隻是這過程急不得,饒是悟性好的,少說也得有個三五年的苦練。”


    不是魏謙遊急於當甩手掌櫃,當真是當年他跟隨師父學藝時,師父的講解從來都是簡單至極。對於教導弟子這方麵,魏謙遊屬實沒有什麽成功的經驗。


    林牧之雖悟性不算上乘,好在足夠認真,也肯下苦功。魏謙遊相信,饒是錯過了最佳的年紀,林牧之日後的成就也不會在婉綰二人之下。


    “師父、牧之,你們先歇歇,婉兒將師姐帶迴來了。”溫婉人未到聲先至,遠遠地就唿道。


    師徒二人被打斷,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日頭都爬上了頭頂。魏謙遊還是雲淡風輕,林牧之卻是已經汗透衣衫。


    林牧之好奇地望去,驚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女子,不過也對,唯有這般女子才配得上師姐。”


    魏謙遊鼻間輕嗤一聲,有什麽可大驚小怪小怪的。蘇漪桐雖算得上標誌,卻哪至於這般驚歎,瞧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反應了一下,魏謙遊心中驚愕。難不成是蘇漪桐不肯答應,溫婉不得已之下,求韶兒來應付?


    一念至此,魏謙遊艱難地轉過頭去。見得來人的麵容,心中生了將溫婉掐死的衝動,這張臉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待得二人走近了些,魏謙遊麵上的表情從驚慌轉為尷尬,很快又恢複了常色。好在林牧之笑對迎麵走來的二人,並未注意到他的反應。


    魏謙遊瞪大了眼睛將來人打量著,來人卻並未有何多餘反應。隻微微屈膝,嬌聲喚了師父。


    虧得柳穌麵上的棱角柔和,不至於似魏謙遊這般,扮了女子裝束叫人一眼就認得出。事實上若非柳穌比雲韶身量不同,魏謙遊還真將來人給認錯了。


    “小柳,這是你師弟林牧之。”魏謙遊壞笑著喚了柳穌最不喜歡的稱唿,算是報複他穿成這樣嚇唬自己。難怪花平生念念不忘呢,怕是哪個不明就裏的見了都要把持不住。


    柳穌微笑著朝林牧之望去,可算得上媚眼如絲,直將林牧之看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冷風一吹便掉了滿地。


    林牧之避開目光,張口叫師姐。心裏不停地提醒著自己,就算是明知道沒有可能,師姐在我心裏的地位也是無人可比的,一定要堅定。


    “牧之,你先去換身衣裳來,留神受了寒。婉兒你也去收拾間屋子出來,知道你們許久不見有不少話說,卻也不急在這一時。”


    打發走了二人,魏謙遊下意識地搭話:“大舅哥這會兒不該是身在揚州,怎麽會被婉兒請了來?”


    柳穌淡淡應道:“昨兒個就迴來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韶兒說的不錯。一味的躲下去不是辦法,所以我就……”


    “你接納花兄了?”魏謙遊等不及柳穌說完,就著急接道,這可是他近日聽過最勁爆的消息了。


    柳穌翻了個白眼:“我可沒他這樣的癖好,隻是顏兄剛好要送一批貨物去揚州,我便將他打包參雜在了其中。說到做生意的腦筋,花兄較我還是強些的,換他去揚州也好。”


    魏謙遊嘴角抽了抽,好一手投桃報李,然而這李子酸得倒牙,花平生未免消受不了。


    柳穌見他這般反應,學著顏攸禮的語氣道:“不必憂心,那花生貪飲了兩杯,還道是誰與他嬉鬧呢。被裝進了箱子也是消停,此去又是走水路,他醒酒之前也該到了。”


    魏謙遊攤了攤手,你覺得好就是好,我才無所謂。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柳穌忽而換了話題:“對了,來之前韶兒特意囑咐過,說是丟了一塊遊魚樣式的玉佩,叫我問你瞧見了沒有。”


    柳穌說得雲淡風輕,卻是將魏謙遊驚出了一身冷汗。雖說不是他下的手,但若是沒有他將雲韶支開,魏夢槐也不會輕易得手。


    魏謙遊深諳雲韶的脾性,自是知道此事泄露了出去,雲韶才不會管他是主犯還是幫兇。魏夢槐不在,自然所有的罪責都要落在他頭上。


    “遊魚模樣的玉佩,倒是個新奇樣式,我卻從不曾見過。韶兒若是喜歡,改日我找工匠另刻一個。”魏謙遊心虛道。


    當初為了叫雲韶將那玉佩忘了,著實忙亂了一段時間,幾乎淘遍了城中樣式還算新奇的。怎知雲韶這會兒才注意到玉佩丟了,叫他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柳穌微微頷首:“倒也不是什麽值得上心的大事,隻與你知會一聲。若是要找玉匠,九翠閣就有幾個好的,倒省去了你東奔西跑的麻煩。”


    匆匆拜別了柳穌,魏謙遊直接去了城中。說不緊張那是假的,隻希望九翠閣的手藝當真如柳穌所說,能夠以假亂真才好。


    雲韶雖說是在寨中閑悶,魏謙遊卻是心知肚明的。除了寨子裏的大小事務以外,雲韶幾乎是用哄騙的,叫師父教給師娘的那套功夫後繼有人。上次他迴去時,就覺雲韶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


    “謙遊,這麽急色匆匆的,是要去哪裏?”


    好在魏謙遊反應不慢,及時止步才沒和說話之人撞在一起。抬頭一望,魏謙遊拱手招唿道:“信步一走就遇見晉王殿下,真是巧。我這會兒正要去九翠閣,打枚玉佩。”


    晉王微然道:“剛從敬王府出來,正愁沒事可做,不若同去?”


    魏謙遊欣然歡迎,花平生為了逼問柳穌的下落,竟報複般地在城中宣揚,當年的魏半仙迴了金陵。導致他一進城就要被人圍觀,更甚者有人當街就來請教。與晉王一道,總不會被不相幹的人纏上了。


    晉王側目輕聲道:“喜兒近日心思活絡了不少,是你出的主意吧?”


    魏謙遊也不否認,訕訕道:“比起將她從敬王府帶走,這法子倒是省了不少麻煩,隻是委屈晉王殿下了。”


    晉王頗有無奈之意:“這點本王倒是理解,隻是你也勸她一勸。宮中的皇子何其多,怎麽就偏偏盯著本王不放了。你該是知道,本王如今不想參與一些事情,敬王府和趙王府的關係又顯尷尬,本王夾雜其中實在難做。”


    魏謙遊了然點頭,如今喜兒的日子該是恣意了許多,卻是忘了這一茬。說來又是他拆東牆補西牆惹的麻煩,知會一聲也不是麻煩,當即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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