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之不知溫婉為何有此一問,不免有些怔愣:“師姐這是何意,師父不會遊水麽?”


    “師父自小也算是在金陵長起來的,怎麽連遊水都不會。你問那麽多做什麽,隻管答複我就是了。”溫婉深感無奈,也不知道林牧之是天真還是傻。


    林牧之拍了一下巴掌,傻笑道:“這就好辦了,我大哥也會遊水,我卻是不精於此道。若真是出現了這種情況,我還是在旁看著,別去給他們添麻煩的好。”


    說罷,林牧之絲毫沒察覺溫婉麵上的不自然,還暗歎這決定真是英明。


    溫婉徹底被打敗,長舒一口氣道:“換個問題問你,若是師父和你大哥同時要你做一件事,你先聽從誰的吩咐?”


    林牧之忖了片刻,認真道:“既然是同一件事,便沒有先後之分了。隻消做了,再兩邊複命就是。”


    溫婉瞪他一眼,平生頭一迴覺得與人交流是件這麽困難的事情。之後也沒再問什麽,她放棄了還不成嗎?


    林牧之卻是會錯了意,湊至溫婉身側小聲道:“其實師父還是大哥的話,在我心裏都比不上師姐說的,我還是更願意聽從師姐的吩咐。”


    嗯?溫婉耷拉著眼皮瞅過去,難以置信林牧之竟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忘了拒絕。


    沒拒絕,在林牧之看來就是默認了。吞了下口水,繼續說著:“這種感覺很是獨特,明明才與師姐相識不久,卻總覺得前生就見過麵似的。”


    話聲落地,屋內的時間都顯得滯緩。林牧之隻覺心跳得厲害,殊不知溫婉也在緊張。


    然而溫婉的緊張卻不是因為林牧之表露出了心意,不知如何拒絕。隻怕師姐聽了這話,馬上就要提劍過來劈了這廝。將人傷了事小,到時不就把師姐暴露出去了。


    魏謙遊心口齊齊抱怨著,這不是折騰人呢嗎?他才剛從晉王府迴來,這會兒又要進城一趟,也不知道喜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聽得來人的通報,喜兒急道:“師父當真來了?快,快請進來。”


    侍女剛欲開口,就聽魏謙遊的聲音傳來:“不必請了,我向來沒有叫人通報的習慣。”


    喜兒臉上還遮著麵紗,看來是沒能求得靈藥。如今過去這麽久,怕是怎樣的名醫都是束手無策了。魏謙遊歎了一聲,覺得又是惋惜又是愧疚。


    進到屋中,看著喜兒恭恭敬敬地奉茶過來,魏謙遊不禁眉梢上挑。他才不相信喜兒會無事獻殷勤,多半是有事求他。


    遣走了屋內的侍女,喜兒聲音中竟透露了幾分幽怨:“師父從前不是隔三岔五就來看弟子的,怎麽如今這麽久都不來?也不管弟子如何想念師父。”


    “這會兒屋裏又沒人,你何必這般拘謹?”魏謙遊好笑道,他本來想說謹慎,奈何喜兒的反應實在反常。


    喜兒低著腦袋應道:“弟子在師父麵前禮數周到,乃是情理之中的。掛念師父,也是因為師父值得掛念。”


    “何必兜圈子,有話不妨直說。”魏謙遊沒什麽耐心糾纏,他還指望著餘下的時辰,能再迴去纏綿半日呢。


    倏的,喜兒淒然跪下?子,哽咽道:“弟子知道,師父是有大本事的。求師父將弟子帶出這敬王府,弟子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魏謙遊見狀也是於心不忍,柔聲道:“你先別忙著哭,先於我說說是怎麽一迴事,穆晟對你不好?”


    迴想著喜兒爾時多盼著嫁過來,怕是穆晟將所有的好話都說盡了。眼下喜兒這般模樣,多半是穆晟變了心。


    喜兒眉眼低垂:“倒說不上不好,隻是如今我們再瞧不出什麽夫妻的樣子了。自一場變故後,穆晟哥哥接來府裏幾個姐姐,再沒來過我房中。”


    “所頂著公主的名頭,但畢竟已經嫁了人,再夫家不得寵,少不得要被人欺負。”


    魏謙遊了然,穆晟雖未參與其中,但對喜兒不聞不問,已經是默許了她們的舉動。


    當下裝做不解道:“猶記得你們從前如何濃情蜜意,是生了怎樣的變故,怎麽叫他換了個人似的?”


    喜兒踟躕許久,才將麵紗解下:“師父請看,如今我這般樣子,可算得嚇人?”


    “就為了這等小事?”魏謙遊憤然道,這次倒不是裝出來的。畢竟也是結發夫妻,饒是沒什麽感情,穆晟做的也有些過了。


    喜兒眼淚止不住掉下來:“從前我也是不敢相信,還道是穆晟那幾日心情不好,總會迴心轉意的。然而如今早已經心灰意冷,隻想盡早離開敬王府,才得脫離苦海。”


    魏謙遊不曾親眼見過,喜兒這些日子所經曆了什麽。但聽她將昔日朝思暮想的敬王府形容成苦海,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卻怎麽也沒法說出。


    見得魏謙遊麵泛猶豫,喜兒已經見慣了這反應,忙上前扯了魏謙遊的衣袖:“晉王和太子都不肯插手此事,隻說既然我已經嫁了過來,就叫我傾心待他。我已經無人可求了,師父若是不肯理會弟子,弟子還不如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我又沒說不管你,隻是多少有些麻煩。”見喜兒當真要撞,魏謙遊隻得出言將她先穩住。


    麻煩是麻煩極了,不少人知道喜兒將他請了來,他一來喜兒就撞了柱子,還不是麻煩一件麽?


    喜兒聞言哽咽聲輕了些,抬手抹幹眼淚,強撐起笑容道:“師父說的是真的?當真會帶喜兒走麽?隻要能離開,喜兒往後定會對師父百依百順,定會想法子報答的。”


    若是能離開敬王府,她寧願不要這公主身份,寧願做迴從前那個喜兒。若是能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她寧願當初聽聞要她頂替趙清綰時,她就沒有答應過。


    魏謙遊先將她扶到一旁坐下:“帶你走可不成,若是你人不見了,穆晟怎麽也不會安分。”


    喜兒鼻子抽了抽,眼眶中又顯濕潤。也是,她喚這一聲師父,也不過是為了求他幫忙罷了。她心裏沒真將他當成師父,他又怎麽會把她當作弟子看待?


    喜兒心裏暗自後悔,早知道有這麽一日,她從前哪裏會在他麵前擺什麽公主的架子。她分明就是個假公主,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想來真是可笑。


    “你給我憋迴去!”魏謙遊嗬斥了一聲。動不動就哭鼻子,隻望我見猶憐呢?


    喜兒顯是被嚇了一跳,扁著嘴不敢出聲,肩膀卻是抽動得更為劇烈。


    魏謙遊歎息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叫你在府裏好過些就是,也算解決了你的麻煩。”


    喜兒目光中多了幾分期待:“師父的意思是說,有法子叫穆晟哥哥迴心轉意?”這可比她逃出去要好,畢竟嫁給穆晟,是叫她期待了許久的。


    魏謙遊搖頭:“你們之間,不過是他假意許了你,你又傻乎乎地期待過。這樣的關係,又談何迴心轉意?”


    喜兒聞言又是失落,腹誹道: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嗎?不知道你是在裝高深,還是故意耍著我玩。


    魏謙遊頓了頓,繼續道:“我先前說過,若是將你帶走,穆晟定是不肯安分的。隻緣於你如今尚有著公主的身份,他怕天家怪罪。”


    喜兒點頭,這些她都知道,然而嫁了人又不得寵的公主,還算得上公主麽?瞧瞧她現在,哪有半點公主的樣子?


    見喜兒認真地看著自己,魏謙遊又是無奈搖頭。若是換了婉綰二人其中一個,他說到此處便該明白了。


    穆晟隨時都有可能迴來,魏謙遊卻不肯一口氣說完,直叫喜兒心裏著急:“師父說了這許多,喜兒不還是沒法子離開敬王府嗎。”


    魏謙遊白去一眼道:“堂堂的公主殿下,被夫家休了好聽是嗎?拋開太子和趙王不說,晉王和其他皇子還是得閑的。你隻安心留下,隔三岔五地邀來一個,妹子請兄長吃茶聽曲兒哪有人置喙什麽?”


    “隻要穆晟不想一些流言在宮裏傳開,必然會拿出自己的態度來。連穆晟都有所收斂了,他買來那些妾室,哪還敢對你如何?”


    喜兒本能地心有戚戚:“若我當真如此做了,穆晟哥哥怕是會生氣……”


    魏謙遊一時語塞,穆晟都做到那般了,就是你整天堆笑也未見得就有好日子過。主意塞到你手裏,你竟還堅定不了心意?


    甩了甩腦袋,魏謙遊故作不耐道:“你怎的這樣窩囊,若換了真的清綰,那穆晟買來一個就要劈一個。照我說的做,你依舊是這府裏尊貴的少奶奶,不然就繼續享受著吧。明知他不能迴心轉意,就互相牽製著,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活該被欺負。”


    為免喜兒再說出什麽叫他頭疼,魏謙遊說完便走,而且將輕身功夫施展到了極致。還道是趙王托付他的事情夠麻煩了,不想人外有人。替喜兒出謀劃策,當真是噩夢一般的經曆。


    喜兒隻看到眼前一花,屋內便隻剩了她一人。心裏作了幾番設想,終是攥緊了小拳頭。眼下也隻有如此了,既然他們之間在沒有感情可談,逃又逃不開,互相牽製也不失為一個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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