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咱們決定了要做什麽,就該專心致誌。當初可是你嚷嚷著,硬要跟雲姑娘來的。怎麽寨子裏剛劫些財物,你就給散了去?”薑北一本正經地說教道,絲毫不覺得認真做事有什麽不對。薑蘭如此做,不是和雲韶唱反調嗎?


    薑蘭不在意地迴道:“韶兒姐姐可是說過,咱們這行當就是為了劫富濟貧的,隻顧打家劫舍那叫惡匪。我不覺得韶兒姐姐是惡人,所以就不覺得那樣做有什麽不對。再說我又沒全散出去,餘下那些還是夠大夥兒吃飯的。”


    薑北一瞪眼,這丫頭越發會頂嘴了。然而他一時也糾不出錯處,總不能叫他說,在他心裏雲韶就是個十足的惡人吧?


    雲韶坐在一旁托腮望著,嘴邊掛著淡淡的微笑。不時看這對兄妹拌一迴嘴,倒是有些趣味。


    正看得興致,門外傳來通報之聲:“稟寨主,外麵有一對男女求見,自稱來自揚州五湖山莊,是寨主的熟人。”


    來報倒是說的清楚,隻可惜她是記不得什麽熟人不熟人的,且先見見就是。


    “帶他們進來吧,既是客人,哪有攔在門外的道理。”


    來報那人愣了一下,不放心道:“寨主別嫌小的囉嗦,隻是小的還要提醒寨主一句。五湖山莊的顏攸禮一向與老寨主不和,二當家龔慶倒是有意與咱們交好,隻是龔慶已經翹了辮子,如今五湖山莊當是顏攸禮一手遮天。”


    雲韶隻覺五湖山莊這地方熟悉的很,不耐道:“你隻管將他們帶來,在咱們的地盤上,任他們兩個還能翻了天不成?”


    不多時,兩人就被帶到。雲韶將那二人打量一番,男的模樣倒是不錯,隻是那圓溜溜的腦袋有些晃眼。女的看麵相比隻她年輕些許,卻是沒長起來,乍一看倒與薑蘭一般年紀。


    雲韶遣走了來報之人,讓薑氏兄妹也先離開,問那一對男女道:“不知顏攸禮叫你們來,所為何事?我清風寨不比從前,怕是入不了貴山莊的法眼。”


    男子怔愣了一下,與女子交換著目光,並未貿然開口。


    女子卻是笑盈盈地上前,不客氣地直接坐在雲韶腿上:“姐姐說什麽呢,顏攸禮那廝都多久沒迴來了,姐姐交代他打理山莊都被他忘了個幹淨。如今事事都要我親力親為,都少有得空了。”


    見此人沒什麽惡意,雲韶袖中緊握的拳頭緩緩送了下來。然而此人終究是五湖山莊來的,還不宜過早地將她現在的情況交代出去。


    “原來貴莊主雲遊去了,我久不在金陵,難免耳目滯後了些。”雲韶說著,不著聲色地將蘇漪桐推了開去。


    蘇漪桐歪頭莫名道:“姐姐這是怎麽了,當日不是你在常州送了書信,把顏攸禮叫去的?”


    蘇漪桐閑不住嘴,不等雲韶答複就又開口說道:“我聽說清風寨又冒了出來,料想就是姐姐迴來了。不過姐姐都迴來了,怎麽不迴山莊,反倒來經營這個爛攤子?”


    鄧銘釗已然察覺出了些端倪,上前將蘇漪桐拉到身側,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微微搖頭。


    蘇漪桐丟去一個白眼:“你才是傻的,我姐姐許久沒迴來,豈容你一見麵就妄作編排?”


    鄧銘釗試探道:“雲姑娘當真不認得我們?”


    雲韶尚在梳理蘇漪桐的話,聽得鄧銘釗發問,下意識地頷首。


    蘇漪桐見狀急道:“姐姐不記得他就罷了,怎麽連漪桐也忘了,著實叫人傷心。不知那顏攸禮有什麽好,偏偏叫姐姐記得。”


    看蘇漪桐就快哭了出來,雲韶哪還顧得上這二人此來的目的,料想這姑娘一口一個姐姐,也不會存了歹意。


    忙解釋道:“顏攸禮雖遠在揚州,但作為一莊之主,我曉得也不稀奇。不若你將自己的名諱告知於我,說不定我也聽說過你呢。”


    一莊之主?顏攸禮?蘇漪桐看怪物一般看著雲韶,這會兒她才相信,雲韶對於從前過往再不記得了。


    雲韶實在想不通,她到底說錯了什麽,叫這姑娘此般表情。難不成這姑娘名聲之響亮還遠在顏攸禮之上,她不認得才叫人覺得奇怪?不能啊,若是這姑娘當真名聲在外,來報那人又豈會不認得。


    雲韶明擺著沒了從前的記憶,就是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不過雲韶身上發生了何事,魏謙遊定是知道的。待她細問問,再好好抱怨一番,怎麽就將她姐姐弄成這般樣子了。


    “姐姐,魏謙遊呢?是不是做了虧心事,聽說我們來了故意躲了起來?”蘇漪桐摩拳擦掌,隻待問出魏謙遊的行蹤,去找他算賬。


    “嘶……”雲韶腦中刺痛了一下,反問道:“怎麽你也識得魏謙遊麽?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問題可困擾我許久了。”


    “什麽!他竟沒同姐姐迴來!看來如今姐姐成了這般,定是與他脫不了幹係了。”蘇漪桐憤憤說完,恨不能插上一對羽翅,立時飛到餘杭去討要個說法。


    鄧銘釗勸道:“漪桐,不可妄下斷論。魏兄和雲姑娘之間發生了什麽,你跟我都沒瞧見。若是今日你下了定奪,他日才發現不是那個樣子,你該如何收場?”


    “可姐姐這般,定是被傷得不清,還能是姐姐的錯不成?待找到了那廝,你敢不幫著我,我日後可都不理你了。”蘇漪桐又望了雲韶一眼,側過頭去擦幹淨眼淚。


    鄧銘釗陪笑道:“不是我要幫魏兄辯解什麽,隻是你細想想,若是魏兄真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事,何以雲姑娘偏偏將他記著?”


    雲韶也跟著勸道:“罷了漪桐,那看不見的人,總說他做什麽。不若你同我說說之前的事,沒準我就想起來了呢?”


    蘇漪桐聞言強忍了再要掉下的眼淚,卻是沒直接開口,瞪向鄧銘釗道:“我同姐姐說話,你來充什麽好奇寶寶,到門外候著去。”


    見鄧銘釗當真依言退了出去,雲韶不禁稱奇道:“你這郎君倒是聽話,當真叫人羨慕。”


    蘇漪桐擔憂地望了雲韶一眼,這還不都是同姐姐學的,如今姐姐倒反過來羨慕她。


    深吸了一口氣,蘇漪桐撐著笑意,自她和雲韶結識,到雲韶離開揚州的過往說了。隻是怕勾起雲韶不好的記憶,刻意隱去了有關魏謙遊的事情。


    雲韶咂舌道:“早知我還有個如此來頭的弟子,還怕那小小官府做什麽。這幾月東躲西藏的,想來真是好笑。”


    蘇漪桐心中微疼,再難撐起笑意:“都說了這許久,姐姐可想起什麽了?”


    雲韶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失落地搖頭道:“聽著倒是似曾相識,但若是深究起來,卻不像是發生在我身上的。”


    “我知道的也有限,等日後顏攸禮和趙清綰迴來了,叫他們再說給姐姐聽,早晚能叫姐姐記起來的。”蘇漪桐故作輕鬆道,其實自己說完,都對這說法沒什麽信心。


    雲韶卻是反過來安慰她:“就算是記不起來,我如今這樣不也很好。且不說那麽大的山莊、酒樓讓我管著。單是有你這個妹妹,我也不稀罕那什麽千遊百遊的。老天不開眼,合該我不能將他記起來。老天卻又是懂憐憫的,不然怎麽偏叫咱們姐妹重逢了呢?”


    蘇漪桐這會兒才真真露出一迴笑意:“是這麽個理兒,往後姐姐去哪兒漪桐都要陪著,絕不讓姐姐再叫人欺負了。”


    鄧銘釗聽著臉皮連跳兩下,心中歎道:魏兄,你到底行了如何不該行之事?自己與雲姑娘鬧至這般境地不說,如今卻將我也連累了。


    “銘釗哥哥……”


    屋內傳來一聲,將鄧銘釗拉出思緒。叫的這般好聽,定是有事要求他了。


    果然蘇漪桐沒辜負了他的了解,見鄧銘釗進來,接著道:“與姐姐久別重逢,本該是開心的,卻說了半天窩心的話。你去請個戲班子來,叫他們唱上一出熱鬧戲。隻要能哄姐姐開心了,就準你討上一迴賞。”


    鄧銘釗摸著光溜溜的腦袋,嘿嘿笑道:“此事就交給我,包管雲姑娘滿意,就等著瞧好吧。”


    趁著鄧銘釗出去找戲班子的空當,雲韶將薑氏兄妹喚來,讓他們彼此熟識一番。


    薑北隻覺蘇漪桐眸子裏都透著機靈,叫薑蘭同她多學著些。薑蘭對蘇漪桐也是喜歡,不一會兒兩人就聊到了一起去。


    通過方才的攀談,雲韶卻是對蘇漪桐知根知底了。心中不免偷笑,當真是親兄妹。一個把妹妹往火坑裏推,一心想要將其培養成飛賊不說,一個還欣然答應。不過看蘇漪桐那麽努力地樹立良好形象,她就不去拆台了。


    雲韶不禁感歎著命運對她的眷顧,雖是讓她失去了往昔的記憶,卻是陰差陽錯地將她送迴了家來。眼前這些,可不都是她的家人嗎?


    隻是聚散本就相伴而生,喧鬧之後落下的夜幕更顯得冷清。魏謙遊,可惜我終究記不起你是個怎樣的人。或許你我真如戲文裏唱的那般,落花有心隨流水,流水亦情係落花,卻是逃不開一句水枯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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