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還算風平浪靜,魏夢槐仰天躺在船內,臉色好了不少。


    “未顧得上問,你來武源縣,是得了什麽消息,還是沒頭蒼蠅般撞來的?”


    這話說的真是難聽,魏謙遊嫌棄般地皺皺眉頭:“自然是有目的而來,從前我允過韶兒,要到西邊來看看的。我想就算她賭氣冷我幾日,也定會向西而來。”


    不想自上了船就一直臥著的魏夢槐突然爬起來,問道:“你不是說過,來武源縣之前你一直在門中,難不成你在騙我?”


    魏謙遊不解道:“我何曾騙你了?就為這點小事,哪還值得扯上迴謊。”


    魏夢槐聽罷眼口皆是圓張,盯著魏謙遊看了半晌,卻是笑彎了腰。斷斷續續地說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這一句叫魏謙遊更是納悶,船也不撐了,揪著魏夢槐叫她解釋清楚。


    魏夢槐好容易止住笑意:“好一個向西而行,若非是在武源縣撞見了我,再叫你往‘西’幾步,就要到北胡境內了。”連方向都分不清,上哪去找你的韶兒啊?


    魏謙遊麵色微紅,訕訕道:“這也是老毛病了,你若是每次都要取笑可笑不過來。你既能辨得方向,就告訴我此到西耆該走哪條路?”


    聽得此言,魏夢槐愣是又笑出了幾滴眼淚,肚子都疼了。都說了武源縣在餘杭以北,這廝竟然還分不出方向,莫不是迴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吧?


    魏謙遊被笑得有些心煩,羞憤道:“你盡管笑吧,大不了就在水上多漂幾日,我是不在意的。”


    這等威脅,對魏夢槐自是威力十足的,隻是還不足以平複她此時的笑意。是以魏夢槐指明方向時,手臂還舉不穩,連指了幾條路出來。


    “不說笑了,是那個方向,快些走吧。”


    魏謙遊卻未撐船,轉頭望向魏夢槐:“你方才說,武源縣接近北胡邊境?怎麽不早說!”


    說這話時,魏謙遊的語氣驟然提了幾分,將魏夢槐嚇了一跳。


    魏夢槐委屈道:“你又沒問,倒怪起我來了。”


    對呀,他可是沒問的。魏夢槐反應過來,腰杆立時挺直了:“你兇什麽兇,少把過錯都推到我頭上。武源縣還有不少雞毛蒜皮的瑣事,要不要我逐一說給你聽?”


    到底是他衝動了,魏謙遊歉意一笑:“是我失態了,你擔待些。但若是小事,我又怎麽會如此衝動。”


    不等魏夢槐發問,魏謙遊就將餘杭楊府,以及他心中的顧慮與魏夢槐說了。隻怕祝家與楊家是一般來曆,他們就這麽走了實在放心不下。


    魏夢槐聽罷微微點頭,隨即警惕道:“你不是準備再迴去吧?那豈不是叫我白在水上漂了幾日。我哪兒對不起你了,值得你此般折磨於我。”


    聽魏夢槐如此說,魏謙遊就算動了心思也不好意思開口了。忖了半晌,魏謙遊提議道:“不若咱們到附近的岸上尋一戶人家,你等上我幾日。小連有幾分本事我還是有數的,隻需迴去交代清楚,也不必幫他什麽。”


    “那也不成。”魏夢槐拒絕的很是幹脆。


    “這不是都已經讓步了,我一人迴去不怕風浪,也不必再費上這些時日,怎麽就不成了?”魏謙遊莫名道。左右都行不通,總是要說出個理由的,無理取鬧可沒意思。


    魏夢槐在魏謙遊額上連點幾下:“為什麽不叫你去,該是你自己最清楚,卻反來問我。”


    魏謙遊琢磨了一番,笑道:“這你放心,我敢對天發誓,絕不一去不迴。”


    怎知勸過,魏夢槐還是抓著他,不讓他搖船。


    “武源縣有小白照應著,遠比你幫襯更有用,你當小白是個簡單的呢?至於旁的,不直說是怕傷了你,偏偏你就如此蠢笨,非要將話抹開了才行?”魏夢槐眉梢上挑,似是眉上生了張嘴一般,說著什麽。


    還道是說了這話,魏謙遊該明白了。卻見魏謙遊眉頭緊蹙,渾然不解其中深意。她說話真就跟猜謎似的,叫人這麽難懂麽?


    魏夢槐悻悻道:“好在你是個沒臉皮的,任什麽唇槍舌劍都刺不進去。實話說,你存心躲著我,反倒叫我不擔心了。隻怕你一心迴來找我,就憑你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哪裏還找得到?若是你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明明是個知道的,隨身也不揣著張地圖。”


    魏夢槐字字在理,魏謙遊無從反駁。隻得撓著頭,避重就輕道:“原先是有一張的,卻叫韶兒走時帶了去。”


    魏夢槐被氣昏了頭,說氣話來也顧不得輕重了:“她明知道你不認路,還不將地圖留給你,定是不想叫你去找她了。”


    魏謙遊默了半晌,才擠出一句來:“她如今不想見我,也是應該的。隻曉得我想見她,想和她解釋清楚便是了。”


    魏夢槐從未見他這般沉悶過,快脾氣去了,忙彌補道:“其實我也隻是猜測,許是那圖由你所繪,她留著當個念想呢?”


    “似你說的,我連天上地下都快要分不清了,又哪裏會畫什麽地圖。”魏謙遊心情糟得很,隻顧悶頭搖船。魏夢槐同他說話,也是左耳朵聽過右耳朵就冒了。


    魏夢槐還存著歉意,魏謙遊不說原諒她,就一直在魏謙遊耳邊喋喋不休,又是勸慰又是道歉。


    魏謙遊被擾得更是心煩,順手從懷中摸了一粒丸藥遞去:“將它吃了吧,一時間沒法叫你減輕些許歉意,它能幫你安心些。”


    這還是離開餘杭之前,欒鳳塞給他的。隻說想雲韶想得痛心時就吃上一丸,魏謙遊也算是著過一次道,便將這瓶丸藥雪藏了,正好此時派上用場。


    魏夢槐也沒多想,隻道玄清派弟子遞出來的,總不能是害人藥,接過就塞進了嘴裏。


    “總算是耳根清淨了。”魏謙遊怏怏地說了一句,沒忘了對魏夢槐昏迷之前的那句“別走錯路”嗤之以鼻。


    別說是少了魏夢槐的陪伴,就是船上再多幾人,魏謙遊依舊是覺得寂寞難耐,眼前茫茫無際的景色更顯得茫然。


    也不知暗自感慨了多久,見得魏夢槐幽幽醒轉,魏謙遊又續了一丸進去。而後粗略迴憶了一下魏夢槐之前所指的方向,魏謙遊拾起船槳猛力搖動,濺起一連串發泄般的水花。


    “別,別給我吃那東西了,再睡還不睡出毛病來。”這已經不知道是魏夢槐第幾次醒轉,拚著吃奶的勁兒抬手攔道。


    魏謙遊淡然望去一眼:“隻要我日後心情不好時,你能保證……”


    魏夢槐忙諾諾道:“我保管一句話都不說,叫你自己慢慢消化。”如今她可是知道,好人說著好聽,卻不是那麽好當的了。


    魏謙遊順手將藥瓶丟去,笑道:“你就是再想吃,我也沒富餘的了,昨兒給你吃的是最後一丸。”


    魏夢槐全然記不起如何抱怨,心裏隻餘慶幸。從前哪裏想得到,睡覺也是如此折磨人的。這段日子以來,除了吃就是睡,將她整個人都養圓了一圈。細細感受來,全身上下都是軟的。


    這些都是其次,床榻安穩些她也就忍了。小船整日在水上飄搖著,叫她造夢都是遊進了大魚的肚子。


    嚐試著活動了一會兒,魏夢槐才有力氣坐起來:“這是到哪兒了?覺著風都暖了些,料想著離岸也不甚遠了。”


    魏謙遊聽得此問,朝四周細致打量了一圈,見沒什麽熟悉的景致才放下心來。答道:“許是已經到了西耆,都過了一個半月,也該到了。若是方向沒錯的話……”


    魏夢槐顧不上深究魏謙遊說話時的底氣,惱怒道:“你還是不是人呐?就為了不想聽我說話,足足讓我睡了一個半月?”


    魏謙遊這會兒也已是到,自己做的實是有些過了,心虛道:“整日漂在水上,一抬頭就是白茫茫的,不知有多無趣,還巴不得有人陪著說話呢。讓你睡著,不也是為了你好,睡覺總比暈船好受些吧?你整天臉色那般難看,叫人看著都心疼。”


    魏夢槐咬牙切齒道:“那真是多謝你了,多虧了你想的周到。等上了岸,叫我養好元氣,定要好好報答你。”


    “這就不必了,好歹你我也相識了這麽久,總說報答多見外。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將它忘了去。”魏謙遊陪笑著遞了一條魚出去。


    魏夢槐沒好氣地接過,狠狠地咬了一口。


    魏謙遊怕她不買賬,又道:“這小船要是再拆,怕是將船底也鑿穿了,咱們眼下再沒了炭火,這魚就顯得彌足珍貴。”


    “那也別指望著我能給你留,上岸之前就叫你餓著,權當補償我了。”魏夢槐三兩口吃幹淨了一條魚,斜了魏謙遊一眼,把魚骨頭也丟進了水裏,斷絕那廝所有的念想。


    魏謙遊癟著嘴將腰帶紮得緊了些:“你都如此說了,我照做就是。隻要能叫你原諒我這迴,餓上幾頓也是隻得的。”


    看著魏夢槐滿意地往船舷上一靠,觀賞著碧空消食。魏謙遊又轉頭望向遙遙在望的海岸線,嘴角逐漸彎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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