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嗤笑道:“家事?我可聽說,謙遊也在裏麵呐,不知他是以何種身份聽這家事的?”


    文鳶還未想出言辭搪塞,溫婉已經上前將門踹開,待得她反應過來,雲韶二人早已經進到屋內。


    雲韶見得屋裏的情形,恍若遭了雷擊。臥榻上二人隻餘薄薄的裏衣相對,而且還有下一步動作的意思。


    魏謙遊麵上看不出什麽,雲韶又哪裏知道他現在的感受。至於梁語凝麵上的殷紅,雲韶全然當成了羞怯所致。


    “我倒是你怎麽一聲不響地就走了,還傻傻地在屋裏等你那許久,原來打著梁逸軒的名頭在此幽會呢。”雲韶聲音中不帶半點感情。魏謙遊從前說的那般真,她當真是信了的。但她眼前所見,如何對得起她的信任?


    魏謙遊恍惚之中,忽聞冷至極點的這一句入耳,而且傳來的方向很是不對勁。心中冷靜了幾分,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慌忙起身,又側目望去。哇哦~真的雲韶耶……


    魏謙遊驟然心跳漏了一拍,忙道:“韶兒你聽我解釋,事情並非你想象的那般。”


    梁語凝尚在迷離之間,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感覺熱源遠了些,便胡亂地伸手去抓:“謙遊,怎麽離得那麽遠,你可知我盼這一日判了多久嗎?”


    “從前梁語凝從不會這般喚你的,還說是誤會?這次可不是我無理取鬧,往後你也可以開誠布公了,演戲可是很累的。”雲韶想要強裝鎮定,眼角還是不爭氣的落下兩滴淚珠。


    魏謙遊顧不上披外衣,就快步過來將雲韶抓住,生怕一不留神就叫她跑了。


    “放手,如今事情你都已經做出來了,你先前的那些允諾,我是決計不敢再信了。”


    雲韶眼底的疏離,叫魏謙遊看得又是心疼。一句話卻是梗在喉嚨間,卻是怎麽也說不出。


    “不,我不放手,我們都不許放手。韶兒,此事說來有些麻煩,你給我些時間梳理清楚,慢慢解釋給你聽。”魏謙遊將手攥得又緊了些。


    雲韶冷然一笑:“給你些時間,叫你想好如何騙我?”


    溫婉急道:“梁語凝,看我師父師娘鬧成這般,你可是開心了?還不起來,將事情解釋清楚。看你這般樣子,便是把你放在青樓,也是首屈一指的……”後麵兩個字溫婉實在沒好意思說出口,隻鼻尖重重地哼了一聲。


    文鳶攔在榻前:“你這話說的難聽極了,出了這般事情,怎麽想都是我家小姐吃虧。而且我家小姐自小養在閨中,手無縛雞之力的,還能強迫魏公子不成?”


    看得眼前這般情形,文鳶也是心道麻煩。怎麽就如此巧,明明雲韶再晚來一盞茶的工夫,一切事情都水到渠成了。到時就算小姐怪罪她,也不會有什麽遺憾。


    魏謙遊心裏焦炙萬分,生了這檔子事,你們就別來湊熱鬧了。


    溫婉也不再理會文鳶,聽得門口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溫婉上前把他們手裏的西瓜打掉在地上,又將人趕了去。什麽熱鬧都看,這也是你們看得的?


    雲韶趁著魏謙遊片刻失神,便將手抽了迴來。而後片刻未曾停留,一路跑出了如意客棧。


    魏謙遊歎息一聲,吩咐文鳶道:“將你家小姐照顧好了,婉兒……”


    溫婉將頭一扭:“都什麽時候了,師父還不去追,反而還有心思關心她?”


    不等溫婉將話說完,魏謙遊便已經追了出去,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但目光所及,那還能找到雲韶的身影。


    “師父,門中各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師娘。我大哥和幾位師兄已經出去找了,隻要師娘還在餘杭,總是能找到的。”溫婉勸道。從前師父身上向來整潔,如今卻是連胡須都蓄起來了。


    魏謙遊將空了的酒壺隨手一擱,心裏苦悶道:你二人來替我排解,我倒是感激,隻是你們能不能不刺激我了?


    看著溫婉將腦袋輕靠在趙清綰肩上,魏謙遊就覺得這場麵,定是老天爺特意安排來懲罰他的。


    魏謙遊擺手道:“不必再找了,韶兒怕是早已經離開了餘杭。就算是要找,我又怎麽還能假手旁人?”


    趙清綰愕然道:“師父是準備……”


    “不錯,我準備離開餘杭,四處去找找。待我找到了,再帶韶兒迴來看你們。”


    魏謙遊麵上看不出半點情緒。但二人知道,他此時一定是難過的。


    一艘商船緩緩駛離碼頭,雲韶正躺在船艙中,直勾勾地盯著頂棚。此時她卻不敢閉眼,隻要眼前沒了光亮,所有不良情緒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雲韶自嘲一笑:“沒關係的,當日我在金陵時,還不是孑然一身。便是無依無靠,我一人還不是一樣過。嗯,我向來是不必依靠旁人的。”


    陳穆還未聽說那事,見魏謙遊將契約擱在桌上,詫異道:“怎麽好端端的要走?若是那丫頭覺得三成不夠,還可以商量的。”


    陳穆當真是舍不得,師兄唯一的弟子就這麽走了。說起還可以商量分成的時候,卻還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魏謙遊淒然一笑:“韶兒已經走了,隻怪我沒能將她留住。如今我便要去找她,縱是傾我所有,隻求她能耐心聽我解釋,原諒我便夠了。”


    陳穆察覺到了些端倪,勸道:“謙遊啊,生了這般事情,做師叔的也隻能勸你別太傷心了。或許她也舍不得你,過段日子消了氣就會迴來呢?到時候師叔幫你勸她兩句,那丫頭還算是懂事,總會給我這老人家幾分薄麵的。”


    魏謙遊躬身道:“多謝師叔好意,但此事因我而生,也該我來了結。還請師叔轉告幾位師兄,他日謙遊迴到餘杭,再迴門中拜見。”


    魏謙遊說罷,跪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便要拜別。


    “慢著。”陳穆叫了一聲,丟去一塊硬物,魏謙遊身手接下。


    陳穆解釋道:“這牌子代表了咱們玄清派,除了官府之外的地方,都比你那趙王府的令牌好用。至於你那塊令牌,當日我從你身上順了來,如今就給我留下當個紀念。”


    魏謙遊嘴角抽了抽,仔細檢查著自己周身。誰知道師叔還有沒有什麽怪癖,拿他身上的其他東西當紀念。


    “別找了,我老人家可不會見東西就偷。趕緊走吧,別打擾我休息。”陳穆不耐煩地揮手,將魏謙遊驅逐出去,忍著沒讓老淚落下。


    從陳穆那處出來,魏謙遊找了幾個辦事牢靠的弟子,吩咐他們將梁語凝送迴金陵去。如今他要離開,自是無法照看,帶上又是極不妥當的。


    “魏公子。”欒鳳輕輕叫了一聲,叫習慣了道長,總覺得這稱唿有些怪異。


    “哦,對了,你隨我來。”魏謙遊險些忘了這茬,迴屋中便取了欒鳳的賣身契:“這東西給你,如今韶兒也走了,你不必有所顧及。”


    欒鳳隻瞥了一眼,沒伸手去接:“我就是迴了嘉興,也沒人請的起我。萬毒閣整日陰氣沉沉的,還不如留在玄清派自在。就算小姐不在,公子的兩個弟子也是很合我胃口的。再說了,我還等著公子將小姐帶迴來,看著你們成親呢。”


    魏謙遊強撐起一抹笑意:“那就借你吉言,不過這賣身契……”


    魏謙遊忖了半晌,又道:“你想留下就盡管留下,賣身契便不作數了。”


    欒鳳沒再多說,她向來是出入自由。若非秉承著職業操守,就要喚雲韶一聲妹子了,這東西有沒有都是一樣的。


    魏謙遊簡單收拾了幾件衣裳,又將雲韶榻邊那雙玉人收入包裹。這是當日雲韶生辰,他選了一塊上等的玉石所刻。如今雲韶沒帶走,卻是留給他睹物思人了。


    靈隱山,離開餘杭的最後一程。有了先前的經驗,魏謙遊繞過莊嚴的前庭,徑直去了慧覺大師所在的小院。


    慧覺正在靜坐,魏謙遊也在旁候著。煩躁的心情,似乎隨著時間緩緩沉靜下來。


    感受著魏謙遊的唿吸平複,慧覺才緩緩睜眼:“小友此來之前,心裏是存了煩悶的,如今可覺得好些了?”


    魏謙遊雙手合十,微行了一禮:“好多了,多謝大師。晚輩今日就要離開餘杭,今日上門叨擾,是特來向大師辭行的。”


    “聚散自有因果,聚自是欣喜,散也不可強留。這聚散之道,小友不必看得太重。”


    魏謙遊正欲點頭拜別,又覺得慧覺大師似乎話裏有話,堅決道:“許是晚輩修為不夠,未能將其參破。晚輩隻知道,若不將她找迴來,晚輩此生都會於心難安。”


    慧覺淡淡開口,眼中依舊是古井無波之色:“小友既然心意已決,貧僧自不會勸說什麽。隻是這茫茫人海,找一個人何其容易,小友切莫太過急躁了。冥冥之中,自有一個緣字幫襯。”


    魏謙遊躬身謝過:“大師說的不錯,這天地確是太大了。然而晚輩相信,我與韶兒的緣分,便是了卻此生也不會盡。或是遠在天邊,或是近在轉交。隻要這條緣分的線不斷,總有一日我會將韶兒找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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