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翌日魏謙遊起了個大早,還是被嚇醒的。不知怎的,正是月光如水,美人如玉的好景色,那美人轉過頭來竟是梁逸軒的臉。


    梁逸軒比之魏謙遊還要早了些,魏謙遊一推門,就見梁逸軒頂著黑眼圈站在門外,看來是一夜沒睡。


    “魏哥,你到哪兒去,我還繼續給你當向導啊?”


    “你別跟著我。”見梁逸軒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魏謙遊下意識地將腳步加快了幾分。不為別的,他眼下實在沒有勇氣直視此人。


    梁逸軒緊趕兩步,攔在魏謙遊身前道:“我曉得,你定是昨夜跟那仙子約好了見麵,故而不帶我同去。”


    魏謙遊強忍著沒把他的腦袋推到一邊,不耐道:“你說什麽胡話,我去盥漱,哪來的仙子約我相見。”


    這還是魏謙遊頭一遭見識執念的力量有多嚇人,連梁逸軒那三腳貓功夫都能跟上自己,魏謙遊不禁懷疑他這十年都白練了。


    “第九百八十一粒……”


    魏謙遊不是沒想過無視,但那畢竟是個活人,哪兒是說無視就能無視了的?瞧見梁逸軒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靠數自己吃進嘴裏的飯粒散發怨念。魏謙遊將碗往桌上一頓,從緊咬的牙根中擠出一句:“你還有完沒完?食欲都被你嘟囔沒了。”


    梁逸軒毫不示弱道:“沒完!隻要你不帶我去見神仙姐姐,我就變成你的影子。”


    魏謙遊怒極反笑:“你當真想見她?”


    見梁逸軒差點將頭點掉了,魏謙遊又道:“那好,吃完飯我就帶你去,不過你可不許亂說話。”


    梁逸軒兀自欣喜,就見一管家進來道:“少爺,晉王殿下邀你去一趟,還特意說邀魏公子也同去。”


    “什麽晉王,去將來人迴了,本爺要去與仙子相會,哪騰得出空子陪他一個沒實權的王爺?”


    此言一出,著實驚了管家一下。梁逸軒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莫說是魏謙遊,便是看他長起來的管家,都沒見自家少爺在提及晉王時這般硬氣過。


    管家勸道:“少爺,晉王相邀,總是要給幾分麵子的。”


    梁逸軒拍案起身,魏謙遊將他攔了,對管家道:“勞煩去迴一聲,我和少爺不多時就到。”並以眼神警告梁逸軒不許多言。


    管家生怕梁逸軒生出什麽幺蛾子,忙出去將來人迴了。


    魏謙遊和晉王高談闊論,梁逸軒則是心不在焉,望著畫中的女子出神。


    晉王手中無權,卻樂得一身輕。平日裏就喜好作畫為樂,從前得了名家手筆,或是自己畫上一幅,都會邀梁逸軒來觀賞一番。就算說的不準,梁逸軒也總能有獨到的見解,且甚是有趣。


    與魏謙遊相談,雖是少了幾分逗趣,卻像是得了一個知己。兩者各有妙處,晉王開心之餘,也注意到了梁逸軒的異狀。


    “逸軒今日這是怎麽了?倒像是害了相思病,從沒見他對綰綰的畫像這般出神過。”


    魏謙遊作佩服狀:“晉王便是晉王,果然是獨具慧眼。”


    晉王聞言,再看向梁逸軒時,眼中多了幾分敬意。又對魏謙遊道:“逸軒向來是個有情之人,卻不想他會將心思放在了綰綰身上。雖則身份有些差距,但他若鼓起勇氣向聖上求親,聖上也未必不會答應。”


    魏謙遊微笑搖頭:“王爺這可就猜錯了,我看他是寄情旁人。喜歡畫中女子的裝束,更多與畫中之人。”


    晉王來了興致:“哦?如此說來,魏兄知道那女子是誰了?本王也對那能讓逸軒魂牽夢繞的女子有些興趣,不若魏兄與本王說道說道?”


    魏謙遊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開口道:“說起這女子……”


    就聽一聲脆響,手中的茶盞被硬物敲了個粉碎。再看桌上,一根發簪釘在其中,因疾速顫抖發出嗡鳴之聲。


    魏謙遊與晉王對視一眼,拔下發簪展開上麵的字條。上麵僅有簡單的“閉嘴”二字。


    魏謙遊攤手,無奈道:“看來這位姑娘並不想讓人提及,恕在下難以如實相告了。”


    晉王忍俊,振聲道:“姑娘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小王必定以禮相待。”


    半天卻不見人答複,晉王頗受打擊地重新坐下,笑容間的尷尬一時間難以化解。


    梁逸軒聽到這邊的動靜,眼中總算有了幾分神色。三兩步跑來搶過了魏謙遊手中的字條,口中一遍遍顫聲道:“神仙姐姐的筆跡,神仙姐姐的筆跡……”


    魏謙遊瞧他沒出息的樣子,也是被念得煩了,伸手在他背心一拍道:“神仙姐姐讓你閉嘴。”


    梁逸軒還真如言閉了嘴,卻不知是因為字條還是被拍疼了,總算是讓魏謙遊耳根得了清淨。


    這會兒魏謙遊的目光便也投向了屋外,雲韶身份尚不明朗,與他也不過一麵之緣,何以會關注他的動向?再加上雲韶身手很是不錯……


    魏謙遊越想越覺得怪異,莫不是胡楚或是龔慶,因為他將梁語凝帶了迴來,因此叫雲韶來找他麻煩?


    除此之外,魏謙遊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性。自打他下山後,談不上對誰有恩,卻是徹底將胡楚和龔慶得罪了。下次見麵可得將她留下問問,若雲韶真是那夥兒土匪派來的,恐怕目的並不隻是他一個。若非如此,她完全沒有必要出現在梁逸軒眼中。


    “魏兄,看來害了相思病的,可不止逸軒一個。”


    晉王此言將魏謙遊從思緒中拉扯出來,還以晉王微笑道:“殿下說笑了,我隻是在想,能光天白日闖入王府,這女子身手著實了得。”


    晉王正欲點頭,轉念又改為搖頭道:“是本王府裏戒備太過渙散了也說不定,幾日之內,便叫人闖了兩次。”


    魏謙遊訕訕道:“那次確是在下莽撞了,還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晉王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接下來的幾日,雲韶似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全無音訊。除了整天掛在窗框上的梁逸軒以外,梁府上下的日子都還算是正常。


    魏謙遊裝腔作勢的日子維持了半月,幾乎將整個金陵城的牛鬼蛇神全部抓了一遍。當日正午,梁府的丫鬟送來一封信箋,道是一個年輕女子送來的,約他到城東的桃林去見麵。


    展信一看,確是與之前雲韶釘在桌上的字條極像。隻是那字條沒能留著,兩相之下沒一個對比,但加上那丫鬟的描述,送信之人是雲韶無疑。


    魏謙遊眉頭微蹙,這看桃花的季節都過了,桃子成熟也不夠時日。若非實在閑得無聊,哪有人會到桃林去?越是如此,魏謙遊便越覺得其中有些問題。


    也沒與任何人提及,魏謙遊道是先去看看再說。一心思慮著雲韶的意圖,卻沒發現出了梁府大門的時候,梁逸軒也躡手躡腳地跟了出來。


    慢慢悠悠走了兩個多時辰,信上注明位置的桃林才遙遙入眼。魏謙遊極目遠眺,卻沒看到半個人影。


    踏入桃林範圍又走了一段,霧氣漸濃,可視距離也逐漸縮短。魏謙遊放緩了腳步,忽而感覺背上被人撞了一下。迴頭一望,梁逸軒正撓頭對他笑,神情之間略顯狼狽。


    不用問,定是這廝聽到丫鬟的話,就偷偷跟了出來。


    魏謙遊便是想跟他計較也騰不出空子,隻因下一秒,以胡楚為首的數十人,就從四麵八方圍攏向兩人。隻是不見龔慶,不知是在暗中埋伏,還是沒有參與其中。


    魏謙遊冷笑,手中的信箋被揉得褶皺丟在地上,而後振聲道:“看來我猜得不錯,雲韶果然是你們清風寨的人。”


    胡楚身邊一人應道:“不錯,雲小姐不僅是我們清風寨的人,還是我們胡爺的親女兒。就算你猜到又如何,還不是照樣來了?”


    梁逸軒一向囂張跋扈慣了,若非魏謙遊身手了得,又是梁語凝的恩人。怕是他現在與魏謙遊之間,還是見麵眼紅的狀態,又哪裏受得了一個初次謀麵的人在他麵前這般囂張。當即就要上前與那人理論。


    魏謙遊抬手阻攔,低聲道:“這些人是清風寨的土匪,而且其中有幾個硬手,等會兒我不一定顧得上你。等他們一動手你就直接上樹,我解決了他們你再下來。”


    梁逸軒道是雲韶躲在暗處,正想硬氣一迴。聽得麵前這群人的身份,立時泄了氣,雙腿都有些打顫。


    胡楚自認完全掌控了局麵,也不設防備,上前兩步道:“魏小兄弟,好久不見了。你不昔得罪清風寨也要救那姑娘,如今可抱得美人歸了?”


    魏謙遊並不答複,環顧四周,卻沒見到雲韶也在其中,心裏卻是一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心道:看來不是雲韶將我引來的了,否則為何胡楚已然控製了局麵卻不現身。隻是如今身陷重圍,何以心裏想的卻是這些?


    來不及讓他多加考慮,胡楚一聲令下,四方匪眾已然各自高舉兵刃,朝包圍圈內的兩人湧來。


    魏謙遊單手抓住梁逸軒的背心一提,便將他擲在樹杈上。麵對一眾兇殘嗜殺的土匪,魏謙遊活動著手腕,依舊是雲淡風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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