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黎在金陵可謂赫赫有名,隨便一打聽都能打聽到一籮筐消息,所以那下屬出去沒多少時間就迴來了。


    “這麽快?”


    “迴主子,謝三娘子的消息很好打聽。”


    “哦。”梁嘉來了些興致,坐直身子笑道:“說來聽聽。”


    下屬咽了口唾沫,如實說道:“屬下打聽到,謝三娘子是金陵有名的紈絝,從小就跟男子混在一塊兒打群架,青樓賭坊,但凡小郎君做過的風流韻事,她基本都幹過。”除了睡女人,下屬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屬下還打聽到一件事,說謝司馬愛女如命,曾放言說謝三娘子不嫁隻娶。”他看著主子逐漸收斂的笑容,不敢再說下去。


    梁嘉的冷臉隻在一瞬間就收斂起來,擺手笑道:“這位小娘子倒是有意思的很,隻怕這也是謝家有意為之吧。”


    他背手走到窗前望著熱鬧的街道,心中不免感慨,孟獲真是蠢啊,他要是沒生那等自不量力的野心,留著楊暉當傀儡,說不定孟氏如今還是數一數二的權臣,可惜到頭來一場空,全給人做了嫁衣。


    梁嘉即便他看不上孫鵬也不得不承認,金陵是個好地方。它能固若金湯,讓北梁都忌憚,謝恆這位大司馬的能力有目共睹,這般想,越發起了要謀謝家女的心思。


    “出來前,範君候送給咱們一份大禮,那人,你去接觸一下。”


    “是,屬下這就去。”


    “不急不急,等宮宴後以後再去不遲。”


    三日後,皇帝設宴款待使者,劉異便跟梁嘉帶著親信入宮去了。


    南齊和後漢雖然聯盟多次,但正兒八經有使團來訪,從先帝到當今還是頭一遭,所以國宴規格用的是最高級別的那種,奢華到連謝黎這種討厭宴會的人都期待不已。


    當日,她盛裝出席,並未跟著嶽陽長公主去女眷那邊,而是穿著一襲男裝跟在謝恆身後,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她是謝家二郎。


    菜肴是真的不錯,特別是那幾道給銀子嗣廚都懶得做的大菜輪番上陣,讓謝黎跟白煜狠狠的一飽口福。


    除此之外,天下的宴席大同小異,隻不過孫瑞平日就是個愛講排場的,在他國使者麵前更不肯墮了威風。


    宮宴的流程都是經過他的首肯,下麵的人才敢去放手去做。不止菜品上佳,就連歌舞都比往日華麗三分。


    謝黎手裏有一張謝昀給的人員名單,所以她很容易就把使團的人認了七七八八。掠過一門心思看歌舞的韓王劉異,她把審視的重點重點放在梁嘉身上。


    殊不知她在觀察別人,那人同樣也在打量她。目光交匯,謝黎微微一笑,向他遙遙敬了一盞茶。孫瑞看到二人的動作,微微有些不悅,開言道:“梁祭酒與謝三娘子相識?”


    皇帝一開口,宴會上的交談全都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有意無意都在二人身上打量。


    謝黎淡定的飲茶,還把覺得好吃的點心夾到舅舅碗裏。


    謝司馬同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梁嘉看在眼裏,見他不肯出言,隻能起身拱手道:“齊皇誤會了,在下隻是聽聞謝司馬與嶽陽長公主喜結連理,可惜未能討得一杯水酒。見到謝三娘子,就想起了安平縣主。


    聽聞縣主聰慧貌美,賢良淑得,乃是太後最喜愛的外孫女,在下此番便是奉我主之命,替我後漢的大皇子求娶縣主為正妃。”


    孫瑞雖然早已決定要送秦瀾去和親,可身為女方的“娘家人”卻要端著架子,不能別人一提,他立馬答應。


    便給了秦氏郎主一個眼神,秦郎主就站起來笑道:“梁祭酒說笑了,在下若沒記錯,貴國的大皇子早有妻室,我南齊的縣主尊貴無比,豈能屈尊降貴去當人平妻。”


    “唉,秦郎主有所不知,大皇子妃纏綿病榻多年,年前患了場風寒已經病故了。我主為愛子求娶縣主,一是想與貴國結秦晉之好,二也是聽聞縣主身體康健。”


    眾人的眼神馬上古怪起來,論身體康健,整個金陵有誰能比得上謝三娘子?


    “這年歲似乎不相配呀。”劉乾都38了,比安平縣主足足大了一輪。


    “年紀大點會疼人。”梁嘉樂嗬嗬的笑道:“大皇子生的玉樹臨風,後宅和睦,必定不會委屈縣主。”


    孫瑞哈哈一笑:“漢皇有心了,不過安平是太後的寶貝,貴國若想求娶,還得太後她老人家首肯才行。”


    “這是自然。”梁嘉笑了笑,揭過聯姻的話題,停頓一息,又說起另外一件事。


    他慚愧的道:“在下一直仰慕楊氏崢嶸,可惜無緣得見。前幾日遇到楊氏遺孤,難免孟浪了些,今日就借齊皇寶地,想給楊都尉賠罪。”


    謝黎看了眼與同僚坐在一起的謝昀,借著喝茶的動作問舅舅:“他為何要逮著駙馬發難?莫非……。”


    謝恆挑了挑眉:“看下去便知。”


    楊勇冷笑一聲:“你想要賠罪,那便當著我這位楊家遺孤的麵自吻。你以為改了姓氏,我便不知你的來處?嗬,區區楊氏叛奴,也敢來我麵前裝模作樣。那日的態度,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你既然不識趣,就別怪我揭了你的麵皮。”


    梁嘉原姓許,其祖乃是入贅楊氏某一旁支的贅婿,誕下的子嗣自然而然成了楊氏家臣。


    他們與謝家不同,謝氏一族被女帝提拔,早已放籍為良民,但許家因為世代依附楊氏,說是與楊氏一族有親,可三代都沒能出人才,在嫡支眼裏,跟家奴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輝煌的楊氏一夜之間轟然坍塌,其中雖然有宋君之流要置其於死地,但不可否認,楊氏滿門最後隻逃出謝昀和楊勇,家奴的叛變才是最主要的因素。


    梁嘉不愧是劉章的左膀右臂,變臉隻在微微一瞬間,他笑了笑道:“楊駙馬,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在下好歹是我主親封的軍事祭酒,你無憑無據勾陷,這就是南齊的態度?敢問齊皇,是想要與我後漢惡交?”


    氣氛立刻變得劍拔弩張,謝恆掃了眼眾人,有麵露責怪的,也有不爽梁嘉大言不慚的,他嗤了一聲,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大殿內就顯得格外清晰。


    雖然並未多言,但那赤裸裸的眼神仿佛在嘲笑後漢,若他們真有跟南齊叫板的籌碼,何苦千裏迢迢跑來聯盟。


    謝黎似乎嫌棄氣氛不夠尷尬,補刀道:“我覺得秦郎主說的不錯,安平縣主跟貴國的大皇子差了輩分,相處起來隻怕話不投機,還是……。”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好啦,朕覺得其中必有誤會,待私底下使者再去向駙馬道歉。”投給謝黎一個警告眼神,對惠陽長公主道:“你扶駙馬下去休息,他的酒量還是那麽淺。”


    這是把方才的話歸結於醉酒上了,不少正直的大臣雖然覺得此話不宜在公開談論,但仍然對皇帝的態度失望了。謝黎暗罵了聲“蠢貨”,笑笑不再說話,專心吃喝。


    惠陽長公主扶著楊勇出去,到了殿外沒人的地方,楊勇甩開她的手,徑直往宮外走去。惠陽疾步追去,看著駙馬頭也不迴的身影,咬了咬唇,終究停下腳步,喊來兩個宮人道:“你們看著駙馬,別讓他著涼。”


    迴到殿內時,氣氛已然恢複,樂坊的女子載歌載舞,轉圈間劃出一道道旖旎的弧度。


    坐在上首的孫瑞似沒看到惠陽長公主,手上一下一下打著拍子,沉浸在歌舞中。


    其他人亦是推杯換盞,說說笑笑,好似方才的齟齬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楊勇迴首望了眼絲竹聲不絕的皇宮,一抹冷意爬上清俊的麵龐。忽然,不知從哪裏竄出個小宮人,將他撞了個踉蹌。那人低著頭,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容貌,快速往他手裏塞了一團紙。


    楊勇神色一變,緊緊的捏住那團紙,惠陽的人追上來前快速瀏覽,隨後放入口中嚼了嚼,咽下。


    跟上來的宮人知道,駙馬平日就是這麽一副冷心冷肺的樣子,因此並不敢追上去,隻是默默的跟在身後。


    挨到宮宴結束,迴到府邸,白煜就一臉八卦的湊上來:“謝三,楊家那小子是不是被人擠兌了?”


    一開始謝黎還以為它是指謝昀,後來才知道這貓口中的“昵稱”特定指楊勇父子。


    她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預感的果然沒錯,蠢貓在謝昀麵前特別慫。


    按下心頭的思緒,謝黎淡淡問道:“是啊,他怎麽了?”


    “嘿嘿,我跟著他出宮,看見有人塞了張紙條給他,你覺得會是誰?”


    謝黎瞥了眼它那油膩膩的爪子,便知道又跑去禦膳房偷吃,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它的額頭,不準它往自己身上撲:“你既然這麽好奇,就去盯著他,看看這些天他都跟誰接觸。”


    白煜沒想到八卦一迴,就給自己平添一樁任務,呲了呲牙,倒也沒有拒絕。


    “行,我去盯著,有消息迴來告訴你。”


    謝黎捏住它的後脖頸,警告道:“在惠陽長公主府裏,給我悠著點,別打草驚了蛇,聽到沒?”


    “知道知道,我是那麽不小心的,貓嗎!”


    看著它靈活的竄出院子,謝黎曬笑,隨後陷入思緒,聯絡楊勇的人會是誰?


    惠陽長公主迴到府裏,長史就戰戰兢兢來報,說駙馬叫了樂人排舞。


    惠陽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實在不想去跟他爭辯什麽,坐在花園的涼亭吹著夜風,無意識摩挲著手上的扳指。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早些年,駙馬對她也是不冷不熱,卻不像如今這般惡劣。


    自打皇帝不肯再做戲,逼他說出寶藏,駙馬就跟完全變了個人一樣,成日喝酒與歌姬私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惠陽長公主不明白,楊家早已是過去式,他不過是區區旁枝庶出,孫家也並非屠殺楊家的罪魁禍首。


    他為何不能好好配合?她是他的妻子,還為他生下兒子,她這個與他共度下半生的人,難道還比不上那些死人?


    更令她難堪的是,駙馬全然不顧臉麵,好似要把前半生的憋屈通通發泄出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種狀態讓惠陽長公主無端覺得心慌,她又摩挲了下那枚扳指。


    夜晚的庭院好似一座空曠的枯墳,能遠遠能聽見從前院傳來的歌舞聲,悠悠婉婉,宛如鬼怪在哭泣。


    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問跟在身旁的侍女:“怎麽沒見世子迴來?”


    侍女輕聲道:“世子跟朋友去月華樓了。”


    惠陽長公主疲憊的擺擺手,走向那座如同墳墓一樣冰冷的主院。


    很多次她都問自己,後不後悔?後不後悔接下父皇的任務?後不後悔嫁給他?


    她苦笑了下,後悔又如何,她早已沒有退路了。


    使團的到來並沒有給金陵的百姓帶來什麽實質性的麻煩。隻可惜,浮於表麵平靜往往隻是暫時的,暗藏在底下的洶湧潮水,隻要一個契機就有傾天之勢。


    梁嘉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他想要討好人時,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那清純不做作的花言巧語。於是在第三次入宮,向皇帝和太後為劉乾求娶安平縣主時,太後便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齊皇陛下,我主希望陛下能夠派遣使團參加他的登基大典,以彰顯兩國之間的情誼。”


    孫瑞一口應下,他也想借此機會看看後漢實力,那麽正使的人選必須是自己的心腹。


    基於各種考量,安平縣主的婚事終於有了著落,蓋因是去和親,皇帝還特封其為公主,讓她風光出嫁,看在她還算識趣的份上,答應讓謝昀這位繼兄送嫁。


    大管事接到消息,就開始為大郎君準備出行所需,偶爾也會為謝昀抱不平,覺得安平公主不安好心。於是跟範大夫一番合計,給帶了不少防身的藥物,讓謝黎看足笑話,也讓謝昀哭笑不得。


    至於謝恆與嶽陽長公主,依舊維持著互不幹涉的狀態,秋月來送過幾次羹湯,皆被拒之門外後,看似也歇了心思。反倒是秋霜,好幾次替長公主來給謝黎送東西,跟清暉園的下人便熟悉了不少。


    偶爾,謝黎也會叫她去說會兒話,帶些糕點書籍作為迴禮給長公主。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著,就連嶽陽長公主就都覺得下半輩子若能這般清靜,過下去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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