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尚書如泥塑木雕一般,許久沒有動彈。


    他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現在的他已經麻木了。


    雲儀如癡如醉,「四王子為什麽要用這麽大的力氣針對我祖父?為什麽?他……他和錦繡裏無怨無仇啊,是什麽人能讓他這樣,到底是什麽人……」心中一片迷亂,混混沌沌,眼神已是木木的了。


    雲傾抿嘴笑了笑,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


    出了門,雲傾迎著陽光笑了笑,心緒飛揚。


    辭官迴鄉!雲尚書若是辭官迴鄉,雲傾得多輕鬆啊,不用再擔心雲三爺會被錦繡裏迷惑,不用再擔心雲三爺受騙上當,可以踏踏實實快快樂樂過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了!


    雲傾單挑小徑上白色的鵝卵石踩,心情別提多好了。


    「六妹妹。」雲儀從身後追上她。


    雲傾心情實在太好了,即便對著雲儀的人這樣的也能露出笑臉,「四姐姐。」


    雲儀神情怔忡,伸手拉住雲傾的小手,「六妹妹,你是個聰明孩子。依你說,四王子會是因為什麽緣故要這樣對祖父啊?」問著話,雲儀心怦怦直跳,也不知雲傾會給她什麽樣的答案。


    她內心深處在盼望著什麽,卻又不敢深想,神情迷惘,如在夢中。


    她經歷了上一世,所以她知道陸晟雖然表麵冷厲,其實是個情種。他能為了一個鄉下女子起兵造反,讓那鄉下女子成為舉世皆知的紅顏禍水。一個鄉下美女已經能讓他這樣,若他見到了名門世家知書達理的女子,又會如何?雲儀迴想自己前世今生曾經偷偷看過的話本、小說,想到常常有男子因為愛慕心上人,求而不得,因愛生恨,所以仇視心上人全家的故事,一顆芳心就如平靜湖水中投入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四王子他該不會是因為……喜歡雲家哪位姑娘,卻無從接近,故此遷怒於雲尚書吧?


    雲儀覺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卻又忍不住又繼續往下想,芳心如醉,眼神迷離。


    雲傾哪裏猜得到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見她神情怪怪的,還以為她在擔心雲尚書辭官迴鄉之後她也會受影響,笑著說道:「四王子或許隻是路見不平罷了,若一定要說有什麽目的,我卻不知道。叔祖父是朝中大員,或許這其中牽涉到了權力爭奪,也未可知。」


    雲傾這話說的四平八穩,一點毛病也沒有,雲儀聽後卻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目光一冷,「隻是因為朝中的權力爭奪麽?六妹妹,你眼光未免太淺短。」


    四王子難道不是應該因為一位女子麽?是了,他是情種,一定是因為某位女子才會這樣的,一定是……這位女子定是位美女,美人如花隔雲端……


    雲儀的神情越來越怪異,雲傾對她沒什麽興趣,當然也就不稀罕知道她在想什麽,掙脫她的手,輕快的跑走了。


    雲儀一個人留在原地,癡癡的,也不知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娘,哥哥。」雲傾迴到何氏、雲仰身邊,笑嘻嘻的叫道。


    「什麽事高興成這樣?」何氏見她笑得眉眼彎彎,柔聲問道。


    雲傾撲到何氏懷裏咯咯笑,「反正我就是高興。娘,因為高利貸的事叔祖父叔祖母正犯愁,整個錦繡裏一片愁雲慘霧。這個時候我笑成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何氏嫣然,「我雖不明白內情,但看眼下的情形,大概是和你叔祖母、你大伯母有關。她們放了高利貸,出了事,又不是我家小阿稚的錯。小阿稚為什麽不能笑?阿稚,你想笑便笑,橫豎這裏隻有娘和哥哥。」


    雲傾笑得更加開心了。


    陸晟做事向來狠厲,如果陸晟要驅逐雲尚書迴老家,肯定會考慮周全,不會給雲尚書留後路的。雲尚書辭官迴老家,也就是說雲尚書、王夫人都要離開京城,多美好啊。


    何氏和雲仰、雲傾在亭子中閑坐,看到雲三爺、雲湍、雲五爺神色匆匆的進去了,然後又看到族長麵有怒色,也進去了。


    「族長好像生氣了。」何氏皺皺眉,「唉,你們的叔祖母、大伯母也是倒黴,出了這種事倒還罷了,偏偏族長也在。這件事是瞞不過老家,瞞不過族裏的,也不知族裏最後會如何處置。」


    雲仰認真的道:「該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啊。娘,爹爹和你不是常常教導我們,做了錯事便要坦白承認、接受懲罰麽?」


    何氏神色溫柔的看看他,「話是這麽說。不過,你們的叔祖母、大伯母這迴的懲罰必定不輕啊。」想想王夫人、杜氏必受重懲,心生憐憫。


    雲傾倚在何氏身邊,自在的盪著小腳丫。嗬嗬,族長往年過年的時候可沒有來過京城啊,今年忽然來了,擺明了是有人故意把他給請來的。這個把族長請來的人一定沒料到事態發展會是這樣的吧,嘻嘻。有人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別人也不用替他覺得可惜,這都是自找的,這都是罪有應得。


    當天雲傾便和雲三爺、何氏、雲仰一起在錦繡裏住了下來。


    雲傾平時當然不愛在錦繡裏住,但這個時候想把雲傾攆走都不行,她還要留下來看熱鬧呢。


    她安頓下來之後便帶了舒綠、自喜在錦繡裏各處轉了轉。王夫人「病」了,不肯見人;杜氏頭疼歇下了,也不肯見人;這兩處倒也罷了,程氏那裏最有趣,一開始程氏歡天喜地的,「看看大房以後還有沒有臉跟我爭吵!姓杜的這個女人見了我必定沒臉,要退避三舍了!」知道茲事體大,王夫人和杜氏放高利貸的事把整個錦繡裏都給拉下水了,程氏又生氣著急,「她們做的事,與我有什麽相幹!」後來幹脆抱了雲攸和雲佼流起淚來。


    「厲害的還在後邊呢。」雲傾幸災樂禍的笑了笑。


    雲三爺直到很晚才迴房,一臉疲憊。雲仰、雲傾都還沒睡,等著他,見他迴來了兄妹二人齊聲歡唿,拉著他坐下,雲傾遞上熱手巾,雲仰親自捧了碗香噴噴的小餛飩放到他麵前,「爹爹,你一定沒吃好,快把小餛飩吃了吧。」雲三爺雖是身累心累,這時也露出欣慰的笑容,「阿仰和阿稚都長大了,知道心疼爹爹了。」不忍讓兒女失望,把一碗美味餛飩吃得幹幹淨淨。


    他喝著熱茶,把今天的事簡單跟妻子兒女說了說,「……那家人被路見不平的一位貴人給帶走了,現在很麻煩。」雲傾忽閃著大眼睛,天真的道:「我好像聽四姐姐說了,叔祖父是左丞相的門生,是左丞相一手提撥上來的人,是麽?」雲三爺苦笑,「你叔祖父今天悄悄去了左丞相府,偏偏那名貴人和左丞相亦有交情,去拜年的時候已經將這件事講出來了。」


    「啊?」雲傾張大了嘴巴。


    何氏和雲仰也露出既吃驚又可惜的神情。


    雲三爺頗受感動,嘆道:「我知道你們都為家裏的事憂慮不安。唉,這迴事情都趕到一起了,恐怕想補救也是不能,叔叔他隻有……」


    「叔祖父隻有怎樣啊?」雲傾大聲問道。


    「怎樣?」何氏和雲仰也一臉關切。


    雲三爺長嘆,「按左丞相大人的意思,叔叔他老人家隻有……辭官迴鄉,避避風頭,徐徐圖之。」


    何氏、雲仰、雲傾都跟著嘆息。


    雲傾安慰的道:「爹爹,這隻是權宜之計。以後叔祖父還可以再謀起復的。」


    雲三爺輕摸她的頭髮,「阿稚真懂事。對,你叔祖父以後可以再設法起復。」


    雲傾難以抑製心中的喜悅之情,撲到何氏懷裏,笑得直抽抽。雲三爺看著卻以為雲傾在為叔祖父傷心,柔聲道:「阿稚,以後會好起來的。」雲傾連連點著小腦袋,何氏和雲仰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臉通紅,神色怪異。雲三爺看在眼裏,對妻子兒女愈發滿意,「錦繡裏有事,芳卿、阿仰、阿稚如此關懷,一家人到底還是一家人。」


    何氏勸雲三爺,「快洗漱了歇息吧,這一天可累得很了。」雲三爺正要答應,雲尚書那裏卻又差了人來,讓雲三爺現在過去一趟,何氏有些不滿,眉頭微皺,委婉的道:「身體要緊。便是有天大的事,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


    雲傾機靈的很,拉拉雲三爺的衣襟,「爹爹,你附耳過來,我有悄悄話跟你說。」雲三爺寵溺女兒,雖然急著去看雲尚書,還是依言低下頭,「阿稚要跟爹爹說什麽啊?」雲傾小聲的道:「爹爹,叔祖父讓你去,肯定還要再想別的法子,千方百計要留下來。可是叔祖父已經求過左丞相了,對不對?左丞相讓叔祖父辭官迴鄉,叔祖父若聽了,左丞相隻要在位,總會記得叔祖父的。叔祖父若是不聽,再到別的貴人那裏走門路,左丞相豈不惱了?」


    雲三爺又是歡喜,又是驚愕,「我的女兒小小年紀,這般聰慧!阿稚,你這小腦袋瓜兒怎想到這些的?」雲傾得意吹噓,「我年紀小,可經的事多呀。我和毛姐姐、阿慧阿瑩她們一起玩,若是一件事我已經託了毛姐姐,便不會再托阿慧阿瑩或是衛王府的寧寧了。一事不煩二主嘛。」


    「聰明孩子,聰明孩子。」雲三爺連連稱讚。


    雲三爺誇獎過雲傾,囑咐妻子兒女早早歇息,便去找雲尚書了。


    雲仰問雲傾,「阿稚,方才你跟爹爹說了什麽?」雲傾便笑咪咪的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何氏抱過雲傾親了親,嘆息道:「我女兒明白的道理,尚書大人也未見得會明白呢。」話出口後又想起來不便當著兒女的麵議論長輩,道:「或許你們的叔祖父是太著急了,失了方寸。」雲仰、雲傾異口同聲,「對,叔祖父隻是太著急了。」


    何氏打發雲仰、雲傾睡下了,她自己卻不睡,在燈下翻著一本詩詞,等待雲三爺歸來。


    雲三爺深夜方迴,何氏忙起身相迎,親自服侍他洗漱了,打發他歇下。雲三爺疲倦的閉上眼睛,低聲道:「芳卿,叔叔寒窗苦讀十幾年方才考中進士,歷經多少艱難險阻才做到尚書之職,驟然讓他辭官迴鄉,如何能接受?我勸過他了,可他不聽……」何氏關切的道:「那你還是要勸啊,叔叔再到別處走門路,一則未必有用,二則定是得罪了左丞相。」雲三爺苦笑,「我勸得狠了,叔叔沖我發了通脾氣。唉,我已是沒主意了。」何氏呆了呆。


    「那,叔叔是還要想辦法了?」何氏慢慢問道。


    雲三爺滿腹心事,但倦意上來,聲音便有些含混,「大概要到宮裏走路子吧。若走通了寵妃的門路,陛下允準了,也便沒人敢說話了。」


    「如此。」何氏低低的道。


    雲尚書是一家之主,他若執意如此,也沒人攔得下他。


    接下來的幾天,雲尚書等人忙忙碌碌,四處送年禮、喝年酒。雲傾也沒閑著,在錦繡裏招待了她的小姐妹,毛莨、馮慧中、馮瑩中、趙可寧等人全給請來了,桂園七姐妹新春團聚。


    「你們過年跑山裏了,想你們了都逮不著人啊。」毛莨笑著打趣。


    趙可寧道:「我一到過年便成了磕頭蟲,到宮裏、到各家王府,見了長輩便要磕頭。你們倒舒服,泡溫泉去了。」


    馮慧中馮瑩中也對進山過年這件事很羨慕,「我們就是想,也不能夠啊。」


    說笑著,雲傾命人擺下桌椅、酒菜,七位小姑娘圍著一張小圓桌喝起果子酒,其樂陶陶。


    之後的幾天,雲傾一家一家迴拜,毛將軍府、會寧侯府、衛王府等都去了。去衛王府的時候恰巧遇上了於雅猛,於雅猛穿了身如火一般熱烈的大紅,微帶醋意的問道:「聽說你過年到山裏去了?你可真會玩。」


    雲傾笑道:「你家是大家族。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樹大根深,枝繁葉茂,闊親戚眾多,若有了什麽事,隨便一找便能找著能幫忙的人。這一點我和你比不了。你也就不用和我比過年能不能進山泡溫泉了。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凡事有一利總有一弊吧。」


    雲傾對於家沒好感,於雅猛就是個好勝心強的小姑娘,有什麽事全放在表麵上了,這樣的人雲傾雖談不上喜歡,也不討厭。


    暗地裏陰人的才讓人防不勝防。明著較勁的人不管合理不合理,至少是陽光的。


    「可我還是想和你比上一比。」於雅猛挑釁的看著雲傾。


    「比啊。隻要光明正大的,想怎麽比就怎麽比。」雲傾笑。


    「就這麽說定了。」於雅猛興致勃勃。


    侍女報「宣王殿下到」,雲傾便想要避開,於雅猛眼中閃過絲興味,一把抓住她,「哎,我宣王表哥形容昳麗,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沒有哪家小姑娘不暗中喜歡他的。他來了你不想偷偷看一眼?」雲傾微笑搖頭,「不想。」於雅猛失望的叫道:「為什麽啊?」雲傾一笑,「我家不缺美男子,不用在外頭偷偷看別人家的。」


    於雅猛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


    雲傾笑笑,掙開她的手,揚長而去。


    這些天雲傾要出門喝年酒,雲仰也要拜會同窗,大家都很忙。不過最忙的還是雲尚書,他白天異常活躍,親自出門拜訪了許多朝中權貴。到了夜裏,他書房的燈火簡直是徹夜長明,沒有熄滅過。


    「叔祖父不聽人勸,是成心要惹怒左丞相了。」雲傾跟雲三爺、何氏都說過,「最後叔祖父還是得辭官,而且辭官之後沒人帶契他了,想想就替他犯愁啊。」


    何氏很贊成小女兒的話,雲三爺卻嘆息道:「總之叔叔要我做什麽,我聽話照做便是。」雲傾不由的咬牙。必須趕走雲尚書!他也不知怎麽養大的雲三爺,雲三爺太聽他的話了。趕走他,越快越好!


    雲尚書多方奔走,最後還是絕望了。


    不隻朝中權貴的路子走不通,宮裏的路也走不通。


    雲尚書這一番奔走不光沒用處,還得罪了左丞相。


    雲三爺很聽雲尚書的話,雲尚書不死心,他便幫著四處打探消息。族長很是氣悶,「總是跟我說過兩天便能擺平了,但是這些天也沒起色,不是哄我的吧?」想了想,把雲三爺叫去細細問了番話。雲三爺對伯伯、叔叔都是尊敬的,對雲尚書言聽計從,對族長也是毫無隱瞞,便把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族長大怒,「事情到了這一步還不認命,非要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才行麽?」


    「你辭了官,雲家的名聲也就保全了,我也就有臉迴家見父老鄉親了。」族長把雲尚書叫過來,大發雷霆,逼著雲尚書辭官。


    雲尚書朝中的路子又走不通,又有族長逼迫著,萬般無奈,眼中含著兩包熱淚,親筆寫下辭呈。


    十幾年寒窗苦讀,數十年辛苦經營,方才做到了尚書之職。今天竟然要被迫辭官,雲尚書心痛萬分,心頭滴血。


    王夫人、杜氏、雲湍、程氏等人如喪考仳,失魂落魄。


    程氏是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的獨生愛女,從小在富貴叢中長大的。她長大成人後登門求婚的人很多,她偏偏愛上了俊美爽朗的雲湍。雲家在朝中算不得什麽豪門,本來她便算是低嫁了,現在雲湍沒了官職,雲尚書竟然也要辭官迴鄉了,讓她如何能忍耐?她都沒臉見昔日的姐妹了!


    程氏自然不跟對王夫人說什麽,一腔怨氣全撒到了杜氏身上,也不管杜氏還「病」著,隻管找到大房,難聽話一句接著一句,「雲家缺錢使麽?缺錢你告訴我,我周濟你!你出去放高利貸把全家人都給坑了算怎麽迴事?你眼皮子淺,淨看見些蠅頭小利,卻帶累了四房,帶累了大家!」


    杜氏臉黃黃的,少氣無力,「大爺不在家,沒人護著我,就由著你欺負吧。你這沒良心的,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因為你們四房,大爺也不能吃這一番辛苦,也不能不在家,不能護著我……」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放高利貸的事是她沒理,所以程氏罵她,她雖也還嘴,卻淚流滿麵。若是她有理,哪會這般軟弱?


    雲儒、雲儀心疼杜氏,雖然放高利貸這事是杜氏沒理,雲儒還是和程氏打鬧,雲儀比雲儒聰明,拿話堵程氏,「放高利貸的事又不是我娘一個人的主意,家裏還有位長輩也是知情的。四嬸嬸有膽氣,有風骨,這便跟長輩鬧去吧,莫找軟的欺,隻會在我娘這裏逞威風。」


    程氏冷笑,「你是讓我去找夫人麽?」雲儀道:「我可沒這麽說。四嬸嬸,總之高利貸的事不是我娘一個人鬧出來的,你是定國公府的姑奶奶,威風凜凜,莫要柿子隻揀軟的捏。」程氏怒道:「我就揀軟的捏了,如何?」話音未落,雲儒已一頭撞到她懷裏,「讓你欺負我們,讓你欺負我們!」雲儒是個半大小子,又有點胖,程氏被他撞的胸口生疼,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好啊,你敢犯上!敢打嬸嬸!」程氏氣得渾身發抖,抓住雲儒打了幾下屁股。


    雲儒便撒起潑,「你打!我給你打!你不打死我不算本事!」抓起程氏的手硬要程氏打他。


    杜氏掙紮著從床上爬下來,「要打死他,先打死我!」撲到程氏身上,尖利的指甲在程氏臉上抓了一道血痕,程氏登時尖叫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雲儀眼看著事情越鬧越大,心中焦灼不安,陪著笑臉道:「娘,四嬸嬸,快別吵了。爹爹和四叔是同母所生的親兄弟,大房和四房須得親如一家啊,怎麽能吵成這樣?」雲儀隻管勸,杜氏和程氏隻管打,哪裏聽她的?


    正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外麵有兩個侍女淚痕滿麵的跑進來,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聲叫道:「大太太,大爺被抬迴來了!」


    恍若炸雷響在耳畔,屋裏的人都驚呆了,杜氏和程氏竟然忘了廝打扭扯。


    「什麽?你說什麽?」杜氏嘴唇發抖,臉色慘白。


    程氏忽然幸災樂禍的笑了,「我家四爺是被抬迴來的,你家大爺和四爺真是親兄弟,一個命啊。」


    杜氏陰沉沉的看了程氏一眼,程氏背上生寒,接下來的嘲笑譏諷話竟然沒敢再說。


    雲儀一個踉蹌,站立不穩,扶住了桌子,她滿心恐懼,顫聲問道:「我爹他……他還好麽?」程氏正想諷刺一句,「他是被抬迴來的,你說好不好?」見杜氏眼神瘋狂,雲儀臉色蒼白,母女兩個都夠嚇人的,眼珠轉了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程氏哪裏知道,雲儀這話問的並不是雲大爺好不好,而是問雲大爺是不是還活著。雲儀經歷過前世,知道雲三爺被抬迴錦繡裏的時候已經是氣絕身亡,她哪能不害怕?哪能不往這裏想?


    「大爺他……他已經……」侍女說不下去了,伏地大哭。


    雲儀心頭一陣巨痛,眼睛翻白,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杜氏卻尖叫一聲往外跑,「大爺,大爺你不能丟下我!」她眼睛發亮,髮髻散亂,好像瘋了一樣,程氏見了她這樣心裏打個突突,不知不覺往後退了好幾步,侍女婆子們卻都慌了,哭叫著跟在杜氏身後,「大太太,大太太!」


    蕭瑟冬風中,雲大爺的屍身放在院子當中,透著幾分淒涼哀傷。


    雲尚書和王夫人癱坐在他身畔,這對老夫妻欲哭無淚,看著心愛的長子沒了氣,人都已經傻了,哭都不會哭了。


    杜氏哭叫著撲過來,「大爺,大爺你不能丟下我!不能丟下咱們的儒兒、儀兒!」她撲到雲大爺已經沒了氣的屍體上號啕大哭,哭聲悽慘,人人落淚。


    雲儒、雲佳、雲俏都撲過來叫「爹爹」,雲儀也被丫頭扶著過來了,見到雲大爺的屍體,雲儀覺得天好像都塌了,哀嚎一聲,重又昏倒。等她悠悠醒來時,雲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在院子裏,哭聲震天,捶胸頓足,痛不欲生。


    雲儀也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眼神木木的掃過眾人,落在了雲傾臉上。


    雲傾此刻也是淚流滿麵。


    她看到眼前的雲大爺,便想起前世雲三爺被抬迴來的場景,想到前世自己父母、哥哥的悲慘遭遇,哪能不哭?


    雲儀忽然用盡全身力氣朝雲傾撲過去,「都怪你!都怪你!」她兩眼冒火,想掐住雲傾的咽喉,「這一切全是因為你!」如果雲傾不是重生的,如果雲傾沒有預先防範,那現在躺在這裏氣絕身亡的應該是雲三爺,不是她的父親雲大爺!雲大爺怎麽能死呢,他是雲家長子,雲家以後的榮華富貴都要靠著他,雲儀的將來都要靠著他……沒有了他,雲儀便會成為孤女,身價一落千丈……


    舒綠和自喜都在雲傾身邊呢,舒綠機靈,自喜忠心,哪能讓自家姑娘被雲儀掐著了?舒綠忙伸手去擋,「四姑娘有話好好說,莫要動粗。」自喜撲到雲儀背上,「你快放開我家姑娘!」見雲儀不肯放手,自喜一急,張嘴便咬住了雲儀的耳朵,雲儀奇痛入心,大叫一聲,放開了雲傾。


    雲儀這一鬧,卻把杜氏提醒了,她眼睛通紅,指著雲三爺怒斥,「若不是你貪生怕死,不肯出使高麗,我家大爺何至於落到這一步!」雲儒、雲佳、雲俏撲過去和雲三爺大鬧,「你怕死,你害我爹!賠我爹爹來!」雲儀摸著血淋淋的耳朵,慘笑道:「六妹妹,現在你爹好好的,我卻沒了父親,你是不是很得意,很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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