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都昏過去了,自然人人驚慌失措,有的哭有的叫,亂七八糟。


    杜氏癱坐在地上,理會她的隻有雲儒、雲儀。杜氏呆了許久,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把雲儒和雲儀一手一個拉進懷裏,放聲痛哭。


    高利貸啊,多少人往外放高利貸都平安無事,為什麽她不過才碰了碰,便惹出事來了呢?大過年的被人找上門,偏偏族長和雲尚書都在,想隱瞞也隱瞞不了,這下子慘了,完了……


    程氏見王夫人暈了,自是著慌,扶著王夫人急切唿喚,「娘,您快醒醒!」


    王夫人總算四個兒媳婦,兩個嫡子媳婦,兩個庶子媳婦。現在杜氏癱在地上摟著一雙兒女嚎哭不止,李氏和方氏才被王夫人難為過,正低頭垂淚,王夫人昏倒了,唿喚她為她著急的竟然隻有程氏一人。


    總算王夫人身邊還有老成婆子,狠狠掐了把人中,王夫人「哎喲」一聲,甦醒過來。


    雲佩方才和李氏、方氏一齊跪在王夫人麵前含淚申辯,這時卻拉著母親、嬸嬸,大聲說道:「夫人,您也聽到了,外麵混鬧是因為高利貸的事。我和我母親、我五嬸敢對天發誓,今生今世絕沒有沾過高利貸,若有謊言,教我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你們……」王夫人顫巍巍伸手指著雲佩,兩眼翻白,又昏了過去。


    可憐王夫人的侍女、婆子才鬆了口氣,見王夫人又昏倒了,便又哭天搶地起來。


    程氏又驚又怒,「大丫頭你瘋了!敢對夫人無禮!」


    雲佩性情雖懦弱,卻一向小心翼翼的做人,清清白白,正正經經,所以容不得別人往她身上潑汙水,更何況她是孝順孩子,王夫人胡亂遷怒李氏,她如何不惱怒?見到王夫人和杜氏的樣子,便知道高利貸的事和她們脫不了幹係,心中大為不平,所以高聲嚷了出來。但她究竟軟弱慣了,被程氏這一喝斥,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李氏心疼女兒,攬著雲佩落淚,「罷了!罷了!反正我家二爺去了,我和佩兒孤兒寡母,隨你們欺侮便是!她四嬸,你不用罵我女兒,索性讓人拿兩根繩子來,勒死我們母女是正經!」


    雲五爺是庶子,又一直不受雲尚書重視,所以雲五爺和他的妻子方氏很知趣,在雲府一向悶聲不響,什麽事也不出頭,什麽麻煩也不往身上攬,滑不溜丟,片葉不沾身。但方氏到底還年輕,見李氏和雲佩實在可憐,忍不住出聲道:「大丫頭哪句話說錯了?四嫂,我真的可以對天發誓,高利貸的事若和我有關,我便沒臉活著了,一頭撞死在大家麵前!」


    「你也來慪我。」程氏沒想到一向隻會陪笑臉的方氏也有了脾氣,也敢頂撞她了,氣得鼻子差點兒冒煙,「你敢這麽跟我說話!」


    方氏難得硬氣一次,高高昂起頭,「我沒有放高利貸,為什麽不敢這麽說?」


    程氏怒極,「你沒有,難道我有麽?」


    這裏的形勢已經很清楚了,聽說外麵是因為高利貸鬧起來的,別人都沒事,隻有王夫人昏倒了,杜氏癱下了。這高利貸的事分明是和她倆有關。程氏本就和杜氏不睦,又被方氏嗆了幾句,一腔怒氣便都轉到了杜氏身上,「你若不放高利貸,不惹出這場事,我哪裏至於被五房這個沒出息的婆娘給搶白了?」


    杜氏抱著她的一兒一女哭得天昏地暗,程氏冷冷的道:「大嫂,你還是趕緊打住吧。你再哭下去,恐怕人人知道這高利貸的事是和你有關的了。我們雲家是書香門第,體麵人家,可跟你丟不起這個臉……」


    事情擺明了和王夫人、杜氏有關,程氏當然不敢說王夫人什麽,難聽話就全留給杜氏了。


    雲儀又是傷心又是惱怒,掙開杜氏,大聲質問道:「四嬸嬸,你不就是看我爹爹不在家,沒人為我母親撐腰做主,便肆意欺侮她的麽?你也不想想,我爹爹好端端的為什麽遠赴海外,新春佳節也不能和家人團聚?不都是因為四叔麽?」


    雲儀還隻是怒氣沖沖的質問,雲儒就比她利索多了,蹭的蹦起來,三步兩步跑過去,滾到程氏懷裏大哭,「都是因為你們!你還我爹爹,還我爹爹!」程氏沒提防這個,大為著慌,「你快起來!」雲儒卻哭得更兇,鬧得更兇,程氏的兒子雲攸、女兒雲佼忙過去拉雲儒,登時亂成一團。


    他們在這兒混鬧,昏倒的王夫人倒無人理會了,身邊隻有侍女、婆子。


    雲傾先是冷眼旁觀,後來見動起手來,忙拉著何氏、雲仰避到一邊,「娘,哥哥,我怕打架。」何氏忙道:「阿稚怕打架,咱們躲遠些。」雲仰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阿稚莫怕,哥哥保護你。」雲傾乖巧的嗯了一聲,躲在哥哥後頭,探出個小腦袋看熱鬧,好不愜意。


    這裏雖然很亂,但是現在讓她走,她還挺不樂意呢。


    杜氏、程氏這些女人前世把她害慘了,現在看她們嫡親妯娌內訌,何等爽快。


    雲傾看到雲佩,忙命令舒綠,「你去把大姑娘拉開,別讓她被人打著了。」舒綠答應著正要過去,卻見李氏和方氏護著雲佩也逃到了一邊,做壁上觀。舒綠也就省事了。


    程氏被雲儒鬧得急了,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你小子通是反了!」杜氏本是癱坐在地上的,見程氏打了雲儒,眼中冒火,「大爺被你們四房坑得遠赴海外、受盡艱辛,你不知感恩,反倒打我的兒子!」起身撞到程氏懷裏,「你打我兒子算什麽本事?幹脆打死我算了!」


    婆子們趕忙上去拉,卻哪裏拉得住?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族長出現在門口,臉色鐵青。


    雲尚書緊隨其後,看到廳裏的紛亂場麵,眼中閃過怒氣,喝斥婆子:「愣著幹什麽?還不上去把她們拉開?」婆子聽了家主的命令,隻得硬著頭皮上去勸架,「大太太,四太太,老爺來了,族長也來了,趕緊……」趕緊斯斯文文的吧,當著族長和家主的打架,是不想活了麽?


    杜氏和程氏正在廝鬧,聽到族長和雲尚書的聲音,各自都怕了。杜氏眼珠轉了轉,叫了一聲,坐到了地上。程氏來不及細想,學著杜氏的樣子也坐下了。雲儀背上冒冷汗,忙過來扶著杜氏,小聲道:「娘,快昏倒!您醒過來之後就說方才魘著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明白麽?」杜氏會意,軟軟的倒在雲儀身上。


    程氏慌了,沒主意,雲佼卻聽到了雲儀的話,福至心靈,也過來扶著程氏,「娘,裝昏倒。」程氏心中一喜,「我閨女真聰明。」弱弱的呻-吟一聲,頭一歪,靠在雲佼身上。


    她倆不鬧了,屋裏也就安靜了。


    雲尚書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侍女婆子們嚇得紛紛跪倒,黑壓壓跪下一片。


    雲五爺眼尖,看到了榻上的王夫人,失聲道:「夫人這是怎麽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王夫人昏倒了,族長氣得渾身發抖,「婆婆暈了,做媳婦的隻管爭鬥打架,這是哪家的規矩?」雲湍扶著個小廝最後過來的,見族長這麽說話,心裏咯登一下,忙拉拉雲五爺,小聲問他,「誰和誰打架了?」雲五爺愁眉苦臉,吱吱唔唔,「好像是……好像是大嫂和四嫂……」雲湍額頭冒汗。


    他心裏暗暗埋怨程氏,「再怎麽著也得忍耐啊。大過年的爭吵打鬧,成什麽樣子。更何況族長大伯也在,這不是把錦繡裏的家醜露給族人看了麽?」又埋怨杜氏,「做大嫂的得有心胸,隻管和弟妹爭什麽?不識大體。」


    雲湍陪笑道:「大伯,我家斷斷沒有這樣膽大不知禮數的媳婦,恐怕是有什麽誤會……」族長不悅,「我親眼看到的,能有什麽誤會?」雲湍臉紅了,無言以對,雲三爺不忍心,道:「大嫂和四弟妹是嫡親妯娌,一直親如姐妹,或許今天是中了邪。」雲湍眼睛一亮,忙附和道:「三哥說的對。一定是中了邪,中了邪。」


    族長哼了一聲。


    雲尚書嘆氣,「改天請位法師到家裏來看看吧,別是有什麽邪氣。大哥,不是我誇口,我家裏幾個兒媳婦個個知禮,斷斷不是張狂之人。」


    族長麵色緩和了些,「先把你媳婦救醒了,事情慢慢說。」


    雲尚書道:「是,大哥。」便命侍女婆子猛掐人中,將王夫人喚醒,又命人將杜氏、程氏扶起來,在椅子上坐了,打亂的擺件桌椅等各歸其位,打碎的茶杯瓷器收拾出去,打掃清理。


    雲三爺到了妻子兒女身邊,關懷問道:「娘子,阿仰,阿稚,你們都好麽?」何氏、雲仰、雲傾都說好,雲三爺放下心,不由的小聲埋怨,「娘子,叔母暈倒了,你怎地不過去看看?」雲傾牽牽他的衣襟,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爹爹,方才亂亂的,我怕,娘怕嚇著我,才帶我和哥哥躲到一邊的。」雲三爺便心軟了,「方才很亂麽?」摸摸雲傾的小腦袋,低聲道:「阿稚不怕。」雲傾乖巧點頭。


    雲三爺自然也就不再提方才的話了。


    屋裏收拾好之後,雲尚書命侍女婆子退出去,命李氏、方氏和雲佩也各自迴房,連何氏、程氏和雲儒這一輩的孩子全攆出去了,隻留下他本人、族長、雲三爺、雲湍、雲五爺和王夫人、杜氏婆媳。


    雲傾看戲不能看全套,未免有些遺憾。


    她看到雲儀一個人悄悄走了,心中一動,「娘,我出去玩一會兒。」何氏怕拘著了她,自然點頭,「不許跑遠了。」雲傾答應了,帶著舒綠和自喜一溜煙兒跑了。


    她沒過多久便看見了雲儀,見雲儀繞了一圈,繞到後門,貓著腰從一個小門進去了,便也跟了進去。雲儀轉過頭,見她眼著,眼眸中閃過怒色,雲傾天真無邪、無辜的笑了笑。


    雲儀自然不敢在這時候出聲訓斥,也不敢說什麽,瞪了她一眼,悶悶轉過頭。


    雲傾才不在意雲儀什麽態度呢,和雲儀一起透過屏風上的小方格往外看。


    族長和雲尚書端坐在上首,王夫人坐在一邊,雲三爺、雲湍、雲五爺站在左邊,杜氏戰戰兢兢站在右邊,滿臉懼色。


    從這裏看過去,隻能看到族長和雲尚書的背影,隻見族長伸手拍了桌子,杜氏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連連叩頭。


    族長又說了幾句話,王夫人哭著也跪下了,雲三爺、雲湍、雲五爺大驚,也陪著王夫人一起跪下,為她求情。


    族長一直在發脾氣,雲尚書雖有涵養,這時也怒不可遏,斥責起王夫人和杜氏,罵她們眼界淺,不知死活,給雲家惹下了大麻煩。


    王夫人哭道:「家裏有張銀票閑著沒用,我便把銀票給了大郎媳婦,誰知……誰知……」


    王夫人這是想把責任推給杜氏麽?雲傾聽的有趣。


    雲儀咬緊了嘴唇。


    杜氏哭成了淚人兒,「我也是為雲家著想,想著家裏進項少,出的卻多,想賺些利息罷了。四弟受了傷,請醫延藥,花費不少,家裏今年的花費比去年足足多了一半,我也是沒辦法……大伯,爹爹,求二老看在大爺的份上恕了我吧。我雖愚鈍,平時有大爺教導著,總歸也出不了大錯。現在大爺遠赴海外,沒人教我,我一時鬼迷心竅……」


    杜氏也算聰明,沒硬拉王夫人下水,把事情自己擔下來了。卻把雲大爺給拉了出來,說雲大爺不在家、沒人指點她才會犯錯的。雲大爺為什麽會不在家?還不是因為雲湍麽?杜氏這話沒有白說,雲湍聽了之後滿麵羞慚,道:「不是因為我冒冒失失,大哥也不用出使高麗。大伯,爹爹,要罰便罰我吧。」


    雲尚書皺眉,「家裏怎會有這麽筆錢?我怎地不知道?」


    王夫人老臉一紅,吱吱唔唔,「這是……這是三郎和三郎媳婦搬走的時候留下來的……」


    雲尚書大怒拍案,厲聲道:「誰許你收下的?」


    雲三爺愕然,忙道:「叔叔,是我硬要留下來的,不怪叔母。叔叔,我和我妻我兒在家裏吃住這麽多年,於情於理,都應該對叔叔和叔母有所表示啊。」


    雲尚書長嘆,「傻孩子!傻孩子!你是一片好心,誰知卻是……唉,若沒有你這張銀票,你叔母和杜氏也不會生出放高利貸的心思了。」


    雲三爺慚愧的低下了頭。


    雲傾大怒,「呸,我爹娘給銀票還給錯了不成?你可真會袒護自家人!」


    族長不悅的道:「事到如今,也別追究銀票是從哪裏來的了。三郎搬家的時候留下銀票,那是他知禮懂事,也是他的一片孝心,沒有錯處。先說高利貸的事怎麽辦吧,外頭人還等著呢,咱們雲家的名聲要緊。」


    杜氏怯怯的道:「這高利貸放出去了,到期還不上便找人催收,原也沒錯。誰知上門催收的人放下狠話,那人會投了水呢?幸虧人沒死,還有緩和餘地……」


    雲湍也道:「大伯,爹爹,眼下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隻要能把這家人穩住,不上告,不往外張揚,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雲儀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一名管事匆匆忙忙進來了,大冬天的,額頭上滿是汗珠,「老爺,不好了!外麵那家人被順天府的人給帶走了!小的攔也攔不住!」


    請看作者有話說


    請看作者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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