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這一年,又要到頭兒了。


    京城裏,老百姓們家家戶戶都在張羅著置辦年貨,滿心歡喜的等待著新年的到來,好像邊疆的征戰與他們毫無關係一般。


    然而在城中央,京城達官顯貴的居住之地,那裏所透露出來的氣氛,卻與街頭巷尾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這天,安平侯府。


    謝園伯天還不亮就進了宮去上朝,然而沒多久,他便又滿麵愁容的迴了府。


    待他迴府之後,謝潤竹見他麵色不愉,便試探性的問道:“爹,今日早朝,皇上可是又發脾氣了?”


    “唉,是啊!”


    長歎一聲,謝園伯看著庭院中厚厚的積雪,道:“都這麽久了,可裏單卻依然還是毫無敗相,兩軍對峙,耗費巨大,皇上他快要坐不住了!”


    “就因為裏單軍中忽然出現的那名女子?”


    對於如今兩國的軍情,謝潤竹自然也並非全然不知。所以他皺了眉頭,道:“那女子到底是何身份?這麽久了,居然都還沒有查出來嗎?”


    “唉,沒有。”


    無奈的搖了搖頭,謝園伯慢慢的捋著自己的胡子。


    “那女子太過神秘,連皇上的暗衛都沒能查出她的身份。”


    “這……”


    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謝潤竹忽然有點兒自責,若是從幼時起自己也跟著亓玥練武的話,那是不是自己現在就能去邊疆為國分憂,而不至於隻能在這兒搖頭歎息了呢?


    “潤竹啊。”


    好像看出了謝潤竹的心思,所以謝園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亓玥在邊疆堅持了這麽久,言風也跟著他在那兒,我這心裏啊,總有些不踏實。最近幾天,你可有收到他們的來信?”


    “沒有。”


    謝潤竹在心裏粗略的算了一下,好像確實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收到亓玥和言風的信件了。


    “唉,從當初亓玥以加強邊防為由帶兵去往成渝城,到後來與裏單開戰,一直到現在,兩方僵持不下,舉國皆知之後,丞相和臨安王明麵上雖然沒有什麽舉動,可是我總覺得,他們私下裏,定然做了不少事兒!”


    看著下人們將積雪鏟到一邊兒之後,又開始清掃地上的枯枝殘葉,謝園伯沉聲道。


    “爹,您的意思是……丞相和臨安王他們……”


    “哼,狼子野心!”


    不屑的冷哼一聲,謝園伯眸中充斥著濃濃的憎惡。


    “若不是他們暗地裏攛掇,怕是裏單根本就沒有跟我們叫板兒的勇氣!畢竟幾個月前,他裏單為了討好我們,還把淩歌丫頭嫁過來了呢。”


    “那這些,皇上可知道?”


    越聽謝園伯的話,謝潤竹感到越心驚。


    平日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居然會是如此用心險惡之人嗎?


    “自然知道。”


    轉身迴暖廳在榻上坐下,謝園伯道:“但是丞相和臨安王兩人都是狡猾奸詐之徒,皇上現在就是苦於沒有證據直接治他們的罪,不然,他們早就蹦噠不了!”


    “那難不成那女子一事,也許他們有關?”


    “不好說。”


    沉吟了一下,謝園伯又道:“潤竹,我今天跟你說這個,是想提醒你,這京城裏表麵上雖然還算平和,但是內裏怕是會越來越亂,你向來寬厚溫潤,但也應時刻警惕著,以防小人算計。”


    “是。”


    拱手向謝園伯揖了揖手,謝潤竹的心裏開始有一種糾結複雜的情緒。然而不待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就又聽謝園伯說道:


    “還有就是,一旦京城開始亂起來,那首當其衝的,就是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亓玥,雖然現在亓玥不在京中,但是淩歌和盼兒還在,若是他們喪心病狂的對淩歌母女下手,那……”


    “爹,孩兒明白了。”


    謝園伯的話雖然沒有說完,可是謝潤竹就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一臉堅定的看著謝園伯,謝潤竹道:“我之前跟亓玥說過,他不在,那無論怎樣,我都會替他照顧好將軍府的一切的。”


    “那就好。”


    頗為讚賞的衝著謝潤竹點了點頭,謝園伯本想問他對顏淩歌究竟是什麽心思,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那你這幾日可有去將軍府瞧瞧?這幾天下雪了,盼兒年紀還小,沒法過來,也不知道又長大了沒有。”


    “嗬嗬,今日雪停了,若爹想盼兒了,我陪爹去將軍府一趟,如何?”


    知道自從顏淩歌生下盼兒後,謝園伯對這個雖還不會說話,但卻極為聰明伶俐、招人喜愛的小人兒喜歡的緊,因此此時他看到謝園伯臉上露出慈祥的笑意來,便道:“正好,您之前給她打的長命鎖昨兒剛送過來,若您要去的話,可以一並帶過去。”


    “那走吧。”


    站起身來,謝園伯不禁有些感慨。


    “盼兒馬上就要半歲了,可是卻連他爹的麵兒都沒見過,唉!”


    “爹放心,相信亓玥馬上就要迴來了。”


    即使目前邊疆的形勢並不怎麽樂觀,但為了不讓謝園伯更加擔心,謝潤竹隻好說道:“他的能力,爹您應該也清楚的。”


    “就是因為清楚亓玥的能力,所以到現在我才沒有急得團團轉啊。”


    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謝園伯提步往外走去。


    “走吧,記得把廚房新做的芙蓉金菊酥和前些天我得的幾壇上好的臥花醉給淩歌丫頭帶過去。”


    “好。”


    應了謝園伯一聲之後,謝潤竹便率先離去,將謝園伯的吩咐一一辦妥。


    ……


    “謝伯父,外麵積雪那麽厚,您怎麽過來了?”


    待謝園伯和謝潤竹到了將軍府的時候,顏淩歌正坐在屋裏打盹兒。所以當她聽到倚荷來報,說有客到時,便趕緊下了暖榻,迎了出去。


    “閑來無事兒,來看看你和盼兒。”


    跟著顏淩歌進了屋子,謝園伯在屋子裏看了一圈,問道:“盼兒呢?”


    “和奶娘在隔壁廂房呢。”


    知道謝園伯非常疼愛盼兒,所以顏淩歌笑道:“剛才她鬧騰得很,我是招架不住,就讓奶娘去哄了。這好一會兒都沒聽到動靜了,想來應該是睡了吧。”


    “盼兒一直都很少鬧的,莫不是身體不舒服?”


    一聽寶貝“孫女兒”與往常不同,謝園伯頓時便有些著急了。


    “找大夫看過了,倒也沒有什麽。或許是困了吧,小孩子嘛,哭哭鬧鬧倒也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


    聽顏淩歌如此說,謝園伯便放了心。


    “那我去看看她。”


    “好。”


    眼看謝園伯有些心急的掀簾走了出去,顏淩歌吐了吐舌頭,笑著看向坐在一邊凳子上的謝潤竹。


    “潤竹,你和謝伯父這次過來,可有給我帶什麽好東西?”


    “嗬嗬,你倒是聰明得很。”


    溫和一笑,謝潤竹淺笑著看著顏淩歌。


    “我爹專門吩咐,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芙蓉金菊酥,還有前些日子他的學生送他的幾壇臥花醉。”


    “臥花醉!”


    聽到這個名字,顏淩歌的雙眼瞬間就亮了起來。


    “據說這臥花醉是南邊兒一個偏僻小鎮的特產,因釀造工藝複雜,是千金難求一壇的!”


    “對,就是那個臥花醉。”


    衝侍立在一旁的倚荷使了個眼色,倚荷便轉身走出門去。然後不過一會兒功夫,她便端了一壺剛燙好的酒走了進來。


    見倚荷將酒壺放在桌子上,謝潤竹主動端起酒壺給顏淩歌斟了一杯酒。


    “你現在還不能喝涼的,這臥花醉即使燙過,味道卻也是醇香綿延、令人迴味無窮的,你嚐嚐看。”


    “好。”


    端起酒杯,酒還未入口,但它散發出的縷縷惹人沉醉的酒香就足以讓顏淩歌驚喜不已了。所以抬手仰頭,一杯酒一飲而盡之後,顏淩歌不禁讚道:


    “嘖,果真名不虛傳!好酒!”


    “那不知這酒,與迎八方的醉春風相比,如何?”


    又將顏淩歌的杯子添滿,謝潤竹問道。


    “唉,我都好幾個月沒去過迎八方了。”


    聽謝潤竹提起醉春風,顏淩歌便滿臉鬱悶。


    “也不知那迎八方掌櫃立的什麽破規矩,說醉春風隻能在迎八方內才可飲用,不對外出售,我倒是想喝,但自從有了盼兒,我連這將軍府的大門都沒有踏出去過,更別說去迎八方喝酒了,所以現在,我都快忘了醉春風是什麽味道了。”


    “嗬嗬,那你今日就先用這臥花醉解解饞吧。”


    看著顏淩歌皺眉抱怨的樣子,謝潤竹忍俊不禁。


    “但是不能多喝,喝兩杯就夠了。”


    “兩杯哪兒夠啊!”


    談好的看著謝潤竹,顏淩歌道:“我都好久好久沒喝過酒了!”


    “不能多喝。”


    雖然在麵對討好自己的顏淩歌時有些心軟,但謝潤竹還是忍住內心深處的柔軟,果斷的拒絕了她。


    “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況且,盼兒還需要你照顧呢。”


    “嗯,好吧好吧。”


    謝潤竹一把盼兒拿出來,顏淩歌隻得繳械投降。可是在她很是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杯裏的美酒的時候,忽然問道:


    “潤竹,你那兒可有南宮亓玥和謝言風的消息?”


    “沒有。”


    搖了搖頭,謝潤竹怕顏淩歌擔心,所以便安慰道:“或許這段時間戰事吃緊,他們沒有時間寫信迴來吧。”


    “或許吧。”


    悶聲應了謝潤竹一聲之後,顏淩歌將杯中剩下的酒喝完,便低了頭不再言語。


    謝潤竹見她驀地變了神色,本想說些什麽安慰她一下,但嘴動了又動,他最終還是選擇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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