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大概是顏淩歌有生以來過的最難過的一個新年了。


    窗外,不斷傳來爆、竹劈裏啪啦的聲音。而屋內,顏淩歌坐在窗前,懷裏抱著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麽的胖了好幾圈兒的白團子,滿臉悵然。


    “唉,盼兒,你說你爹現在在做什麽呢?”


    因早早的就打發了府內的下人迴家過年,就連奶娘張氏和倚荷也在天黑之前迴家去了。所以此刻,諾大的護國將軍府,就隻有顏淩歌和盼兒兩人而已。


    看著窗外漆黑一片、沒有半點星月之光的夜空,顏淩歌裹緊了盼兒的棉衣,長長的歎了口氣。


    “唉,若不是因為你,我或許早就去找南宮亓玥去了。”


    輕輕捏了捏然而白白胖胖的臉頰,顏淩歌似乎有些懊惱。


    “欸?不對,若是沒有你,當時我就留在軍營裏,就不會迴來了。”


    “噠噠……噠……爹……爹爹……”


    “你說什麽?”


    在自己低頭對著盼兒自語時,她口中咿咿呀呀的模糊不清的幾個字忽然傳入顏淩歌耳中。


    所以欣喜又吃驚的看著懷中睜著兩個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團子,顏淩歌有些激動的對著她說道:“盼兒,你剛剛說了什麽?你再說一次!”


    “噠噠……爹爹……噠……”


    好像聽懂了顏淩歌的話,所以然而再次口齒不清的重複著剛才的話。


    “盼兒,你……你會叫爹爹了?”


    “爹爹”兩個字清清楚楚的傳到顏淩歌耳中,她驚喜的將盼兒舉起來,一瞬間,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從她心頭湧現。


    “你……你居然會叫爹爹了!”


    “爹爹……爹爹……”


    似乎因為顏淩歌的反應,盼兒受到了鼓舞,所以她開心的笑著,“爹爹”兩個字叫的也越發清晰響亮。


    “爹爹……”


    “唉,隻可惜你這一聲爹爹,他也聽不到。”


    將盼兒摟在懷裏,顏淩歌有些歎息又有些故作生氣的說道:“壞丫頭,我天天照顧著你,你倒好,會說話了,叫的第一個人居然不是我!”


    “爹爹……”


    好像並沒有感受到顏淩歌的“不悅”,所以盼兒依舊不斷重複著“爹爹”兩個字。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窗外傳來。


    “喲,小姐這是百年一遇的神童啊!才過了半歲,就會說話了?”


    “音闕,你來了。”


    聽到魏音闕的聲音,顏淩歌抱怨道:“自從盼兒的百日宴之後,這都好幾個月了你都沒想起來來看看我,我可生氣了。”


    “夫人莫要生氣。”


    一個利索的翻身進入屋內,魏音闕恭恭敬敬的給顏淩歌行了一禮。


    “音闕這幾個月並不在京城,所以才不曾來看望夫人,還望夫人莫怪。”


    “你這是做什麽?”


    衝弓著身給自己行禮的魏音闕翻了個白眼,顏淩歌道:“怎麽?出去了幾個月,倒越發知禮了?”


    “嘿嘿,夫人不要取笑我了。”


    走到顏淩歌身邊蹲下,魏音闕一邊逗弄著玩兒的正開心的盼兒,一邊道:“我這次可是去成渝城了,怎麽,難不成夫人就不想知道將軍的近況?”


    “不想。”


    一聽魏音闕提起南宮亓玥,顏淩歌就恨得牙癢癢。


    這廝也真是的,自從盼兒出生之後,他基本上是每隔半個月就會寄來一封書信報平安,可是這一次,都兩個月了,他卻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派人送來過。


    難不成他在軍營裏有了相好的?


    暗自揣測著南宮亓玥的近況,顏淩歌越想越生氣。


    “哈哈,真的不想?”


    調侃的看著嘴硬的顏淩歌,魏音闕笑道:“那我這兒的這封書信,怕是就隻能扔掉了。”


    “書信?什麽書信?是南宮亓玥的嗎?”


    看到魏音闕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顏淩歌頓時就把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拋之腦後了。


    “快拿給我看看。”


    “夫人剛才不是還說不想知道將軍的事兒嗎?”


    嘴上雖調笑著,可魏音闕還是把信遞給了有些急切的顏淩歌。


    “死丫頭,多嘴!”


    斥了笑嘻嘻的魏音闕一聲,顏淩歌迫不及待的將信封拆開。


    可是,當她快速將信件的內容看完之後,卻有些狐疑的說道:“這信,真的是南宮亓玥寫的?”


    “是啊,不然呢?”


    聽到顏淩歌的問話,魏音闕停頓了一下,才笑著說道:“難不成夫人以為是我找人偽造的嗎?”


    “那倒不是。”


    搖了搖頭,顏淩歌再次看了兩遍手裏的信。


    “可是這字,我看著不像是南宮亓玥的筆跡。”


    “那是因為將軍他……”


    話說一半,魏音闕忽然住了嘴。可她這未說完的話,卻引得顏淩歌更加好奇了。


    “他怎麽了?”


    “將軍他……”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所以魏音闕低了頭,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他……”


    “快說!”


    很少見到魏音闕這種心虛自責、明顯隱瞞著什麽的樣子,所以顏淩歌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問道。


    “將軍他……他的手臂受傷了。”


    依然低著頭,魏音闕好像經過了很激烈的內心掙紮,然後抬頭看向臉上開始露出擔憂之色的顏淩歌。


    “因為將軍手臂受傷了,但是給夫人的信,將軍又不想假借他人之手,所以上麵的字看起來,才跟將軍以往的字不太一樣。”


    “手臂受傷了?”


    因魏音闕的話,顏淩歌焦灼的問道:“是怎麽傷的?嚴不嚴重?他之前右臂不是就受過傷嗎?怎麽會又受傷了?”


    “具體怎麽受傷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裏單人偷襲吧。”


    再次低下頭,魏音闕道:“不過……不嚴重,皮……皮外傷,就快……就快要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認識魏音闕也算有些日子了,所以對於她的話,顏淩歌從不懷疑。


    “他怎麽那麽笨?受了一次傷了,還不知道長記性!”


    “……”


    對於顏淩歌似是自語的話,魏音闕並不作聲。她隻是握緊了雙拳,然後抬頭,努力讓自己臉上綻出一抹愉悅的笑意。


    “夫人,我在今晚趕來,就是因為將軍吩咐,想讓夫人在新年到來之前看到這封信。”


    “哦。”


    將信放在一邊的桌子上,顏淩歌看懷裏的小人兒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便將她橫抱在懷中,一邊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一邊又看向窗外露出了幾顆星辰的夜空。


    “那謝言風可還好?”


    “我家公子一切都好。”


    “那就好。”


    雖然並沒有不相信魏音闕,雖然魏音闕一直笑意盈盈的,好像並沒有什麽異常。可是說不上來為什麽,顏淩歌內心深處,總有一種似有似無的疼痛感。


    並且不止是心裏,就連手腕……


    摸了摸自己光潔白皙的右手手腕,顏淩歌皺了皺眉頭。


    從剛才開始,自己的手腕上,好像有種隱隱的刺痛感。


    “夫人,您怎麽了?”


    仿佛感受到了顏淩歌的異常,魏音闕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事兒。”


    按了按胸口,顏淩歌低頭看了看已經熟睡的盼兒,便輕輕的站起身,走到床邊將盼兒放下。


    “音闕,這大過年的,你不迴家嗎?”


    “我……我沒有家。”


    或許是顏淩歌的話勾起了魏音闕的傷心往事,所以她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


    “我和哥哥,很早就沒有家了。”


    “對不起啊音闕,我……”


    “沒事兒的,夫人。”


    衝有些自責的顏淩歌搖了搖頭,魏音闕問道:“我雖然剛迴來,卻也聽說侯爺和大公子邀您去安平侯府過除夕,您為何不去呢?將軍不在,您獨自在這府裏,也沒個人說說話兒。”


    “哈哈,怎麽沒有?你剛才不是聽到了嗎?盼兒都會叫爹爹了呢。”


    走到魏音闕旁邊跟她並排坐著,顏淩歌道:“過年嘛,本就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南宮亓玥不在,我一個外人,去了像什麽話。”


    “夫人……”


    “哈哈,你不用安慰我。”


    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顏淩歌道:“反而是你,大過年的,不跟你哥在一起,反而為了送這封信,又跑到我這兒來,辛苦你了。”


    “沒事兒的。”


    眼睛一酸,魏音闕別過頭,笑道:“反正我哥一直跟在公子身邊,而我素來是東跑西跑的,我們常年不在一起生活,也習慣了。”


    “……”


    聽著魏音闕的話,顏淩歌不語,而是以一種同病相憐的神色看著她。


    然後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道:“得了,今晚都怨我,提起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兒。該罰!”


    “夫人……”


    明白顏淩歌依然還在自責,魏音闕咬了咬牙,剛打算說點兒什麽,卻又被顏淩歌打斷。


    “剛好,我這兒還有一壇前些日子謝侯爺送來的臥花醉,不如我們暢飲一番,如何?”


    “好。”


    遲疑了一下,魏音闕點了點頭。而顏淩歌看到魏音闕答應之後,便樂嗬嗬的站起身,從牆側的架子上拿下一個還未開封的酒壇,然後又去另一張桌子上拿了兩個酒杯過來。


    “夫人……”


    張了張嘴,魏音闕本想說些什麽,可是她卻又不忍心壞了顏淩歌的興致。


    於是快速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緒後,她終是從容的接過顏淩歌遞來的酒杯,笑道:“夫人,請!”


    “請!”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皆舉起酒杯,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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