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中的下人沒有一個不認識陸景止的看見他的時候都是眸光怪異,隱隱有害怕之色。


    陸景止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間掛著一塊通透的羊脂白玉佩,外麵披著白色的披風,俊秀的臉上的是淡淡的淺笑,他似乎沒有看見下人臉上的怪異,沒有一絲在意。


    陸府的管家聽人稟報也有些驚訝,然後趕緊小跑來迎接,陸景止看見他停下了腳步。


    管家陸福衝他微微彎腰,恭敬道:“大少爺。”他臉上神色如常,仿佛陸景止隻是出了一趟遠門如今迴來了,而不是他和陸府徹底斷絕了關係。


    陸景止朝他點了點頭,“我找父親,勞煩福伯帶路了。”


    陸福彎著身子笑了笑,“少爺說笑了,少爺會自己的家怎用老奴帶路呢?”


    他這一句聲音格外響亮,不僅僅是說給陸景止聽的,周圍一些下人聽見了,臉上表情都變了變。


    見狀福伯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點,看著陸景止道,“老爺如今正在書房裏,少爺自己去便是了,老奴有事先走了。”


    “有勞福伯了。”陸景止淡淡道。


    福伯朝他拱手之後便離開了,景四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


    陸景止和陸家家主陸冷石鬧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當初陸景止背離陸家的時候整個越都鬧的是沸沸揚揚。


    誰知道一招新科狀元功成名就的第二天,就和家族脫離了呢?


    更何況,那可不是一般的家族啊,陸家百年世家,底蘊深厚,若有一個這樣龐大的百年世家作為倚仗,在朝堂上他肯定是順風順水啊。更何況,陸家的家主是他爹啊。


    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況下,陸景止和家族脫離,也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況下,陸景止成為清流派之首和世家作對,世家之首便是陸家。


    但是陸景止並不是眾人所認為的那樣很快就會在世家的壓迫下成為籍籍無名之輩,他一路高升,像開了掛一樣的順風順水,成為天子的一把手,成為天子屠向世家的刀。


    以陸景止為首的寒門子弟在朝堂軍隊裏麵都顯示出了自己的能力,位高權重者也有好幾位。


    雖然數量上比不上世家子弟,但是能力和名聲上卻比世家子弟好太多,他們是真正的“大人”。


    陸景止一路往陸冷石的書房走去,這一路上他走的很慢,就像在散步一樣,他穿過前院,穿過陸府裏的花園,這一路上的模樣與他離開之前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那年他離開的時候春光正好,花園裏麵姹紫嫣紅,他一身素白與這偌大的錦繡陸府格格不入。


    如今歸來的時候,確實殘冬,萬物凋零,這花園裏的生機像是全沒了一般。


    經過一片竹林,便到了陸冷石的書房,他的書房有好幾間,硬生生組成了一個院子——東風院。


    他在院子裏麵辦公,也會在這裏麵休息,後來一次玩性大發,在這院子裏挖出來一個魚塘,偶爾清閑的時候,便會在這魚塘裏釣魚,放鬆放鬆。


    陸景止這次便是在魚塘旁邊找到他的,他坐在一個竹子編製的小馬紮上,拿著一根魚竿正在專心致誌想垂釣。


    他頭上戴著鬥笠,一身黑色的布衣,天這麽冷,連一件擋風的大氅都沒有披。


    他怕是等他好久了。


    陸景止表情淡淡,徑直朝陸冷石走去,景四很有有眼力見地沒有過去,就在這邊守著。


    離陸冷石還有三步遠的時候,陸景止看見水麵上浮著的魚線正在動,他輕輕一眯眼睛,將地上的一塊小識字踢進了水裏。


    傳來“撲通”一聲想,水塘上漾開一圈圈波紋,那魚先動了兩下,變再也不動了。


    “唉……”一直靜坐著不動的陸家家主突然歎了口氣,“你迴來就嚇跑我的魚,你小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魚在池塘裏,想來便來,想走就走,如今它走了,又怎麽能說是我嚇走的呢?”陸景止眉毛微挑,明明是一本正經的臉,嘴巴卻在胡說八道。


    “哼......”陸冷石冷哼一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他多費口舌。


    他站起身,收了魚線和小馬紮,就往迴去的方向走,陸景止跟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陸冷石徑自去了他在這邊休息的房間,陸景止沒有跟過去,而是去了書房。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陸冷石便過來了。他換了衣服,一身藍色的衣衫,左肩和袖子上繡著一直栩栩如生的丹鶴,下擺上則是用銀線繡出來的卷雲紋。


    他今年已經四十多了,但是保養得益,頭上束起發絲烏黑,一根白發都沒有。


    位高權重者當老得快些,因為用腦太多,考慮的事情太多,他卻好像不是這樣,臉上皺紋都很少,看起來就像而立之年的男子。


    他進來之後,做到書桌後麵,有小斯拿著熱水趕緊給他和陸景止泡茶。


    陸景止看了泡茶的小斯一眼,輕笑了一聲,“當今武林榜上排行第三的鐵‘鐵血彎刀’竟然在父親身邊幹著下人的活計,當真是屈才了。”


    聽到陸景止這麽說,但凡有些心氣的人恐怕都要生氣,但是郭奇沒有,他麵色如常,仿佛陸景止說的識一件完完全全與他無關的事情。


    他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陸景止喝著茶,看著緊閉的門,突然笑了一聲,“父親用人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雖然是笑著,可是他唇盼的笑意卻是一種冰冷,一雙眼睛仿佛夜色濃重的黑夜,又如一團暈不開的墨。


    “你有什麽話便說,別再這裏明朝暗諷。”陸冷石皺著眉,抿了一口茶,很不客氣地說了迴去。


    第一句,明朝暗諷對正麵剛,.


    “沒什麽事情,隻是閑來無事,想迴來看看,順便把我母親屋子裏的一些東西帶走。”


    聽到這話,陸冷石正想說些什麽,卻被陸景止一句話給堵了迴去,“我知道你肯定留著我母親的屋子,恐怕連裏麵的擺設都還在原位呢,那些我想要的東西,肯定都還在那裏。”


    “你想要什麽?”陸冷石皺眉,冷著聲音道。


    他有些惱恨他對陸景止母親的心意被他拿捏,用他母親的東西當做他的軟肋一般。


    “拿些什麽便不勞您費心了,反正母親現在已經不在了,她唯一的兒子別說拿些舊物迴去,就是把整個院子搬~空~了~都不為過。”陸景止眼中帶著寒意,在“搬空了”那幾個字的發音上格外重一點。


    在她母親的事情上,陸景止對他時間明明白白,陸冷石隻能由著他拿捏。


    對於這一點,陸景止很明白。


    當初有多敬愛,如今便有多憤恨,在他母親逝去的那天晚上,他和陸冷石之間便隔著一條天塹,永遠都過不去的一道坎......


    “放肆!”果然,他說完那句話之後,陸冷石就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整個人憤怒地都站了起來。


    “嗬嗬......”陸景止嘴角勾起冷笑,變不多說話。


    空氣仿佛靜止,書房的空間內是死一般的壓抑,景四握著劍的手都出了汗。


    上位者的威壓果然不可小覷。


    隻有陸景止一個人像沒事人一樣,將一杯茶喝了個精光。


    景四餘光看見一點茶水都不剩的綠窯茶杯,不得不讚歎一聲主子的心理素質。


    這心理素質是真好的。


    陸景止表情平靜,可是他心中遠沒有表現出來的一片平靜,隻是他和陸冷石一場博弈。


    他唯一能仰仗的就是陸冷石對他們母子的愧疚。


    當年陸景止的母親與陸冷石認識之後,兩個人迅速相愛,可陸景止的母親那時的身份隻是一個平民女子。陸家當時忙著和當時的世家曹家聯姻,陸景止的母親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打算和陸冷石分開,然後遠離越都。


    她雖是平民,卻有著自己的錚錚傲骨。但是在分手的那一夜,陸冷石不願意她說出那句話,拉著她喝酒,陸景止的母親其實心中也是愛他的,舍不得他的,想著最後一晚,便也放縱了自己。


    結果兩個人宿醉,第二天兩衣衫全無,躺在同一張床上。


    陸景止的母親醒來後很冷靜,不過一場露水情緣,她沒有什麽放不下的,但是在離開越都那一天,卻被陸冷石強擄到了一處宅院,軟禁起來。


    她成了她豢養的金絲雀,一隻恨著他的金絲雀。


    然後陸冷石和曹家姑娘成親的時候,陸景止的母親剛好有了身孕。


    有罪的是陸冷石,並不是這個孩子,所以她選擇將這個孩子給留了下來。


    而在陸景止的母親生下陸景止之後,陸冷石便將陸景止的母親接迴陸家,安置在山竹居,那時離陸景止書房最近的一處院子。


    曹家小姐當年癡愛陸冷石,嫁給陸冷石之前,當然是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的,但是她不在乎,她一心以為自己可以征服陸冷石。


    可是兩個人成親這麽長時間,一直是“相敬如冰”,陸冷石從來沒有在她的院子裏麵過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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