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次夏清煙意識到,如果想保護顧月白,她自己得有能力,沒有能力的人,連保護重要之人的資格都沒有。


    然後她去了天幽穀,一路上的困難,毒醫的刁難,都沒有壓垮她。


    真正壓垮她的,是宋姬,也是放縱了宋姬的顧月白。


    待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時候,那個人才會傷她傷得最深。


    腦子中突然充滿了迴憶,歸煙覺得腦子發疼。


    她捂著腦袋突然蹲下身來,表情痛苦。


    顧月白朝她走近一步,她聽到聲響抬頭。


    一看到眼前這個人,她就覺得心痛的厲害,那些迴憶像一把鋼刀,狠狠的插她心裏,帶出一陣又一陣的血來。


    她狠狠看著顧月白,一雙眼中早已沒有剛才的嘲諷平靜,而是一種極深的痛苦。


    都是眼前這個人,都怪他,她對他那麽好,可是他怎麽能這樣對她?


    夏清煙埋藏在這具身體的憤怒不甘絕望突然就像潮水一般湧出。


    歸煙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張臉,突然大吼出聲,“滾,你滾!”


    顧月白走到歸煙麵前,蹲下身來,與她視線平齊,他看著眼前癲狂痛苦的歸煙,拿出了一把刀來。


    “殺了我,殺了我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他表情冰冷,眼神卻是溫柔的。


    “你以為我不敢?”歸煙惡狠狠看著他,眼神兇厲,像是想活剜了他一般。


    顧月白不說話,就那麽以遞刀的姿勢,靜靜看著她,桃花眼如同世界上最美的幻境。


    歸煙不甘被那些記憶情感糾纏,她突然一把奪過匕首。


    眼神狠厲,手中匕首狠狠朝顧月白心口紮去。


    顧月白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突然一隻手將他往旁邊一推,那把匕首狠狠紮在顧月白肩頭。


    一瞬間,鮮血蔓延出來,肩頭的藍色鳶尾被浸濕成了深紫,在這黑夜裏,開放著邪魅的花朵。


    顧月白抬眼看她,一雙眼裏波濤洶湧。


    歸煙鬆開手,目光有些虛弱,“我不要你的命,但是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說完她站起身,扶著牆一步一步緩慢離開。


    她手捂著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你還是舍不得他死對不對?我順了你的心意,就當時報這具身體的恩了。”


    她說完著句話之後,突然覺得腦子一鬆,像是一根崩緊的弦突然鬆下來。


    原本那些在胸腔裏咆哮到處亂撞的情感也安靜下來。


    歸煙直起了腰,緩緩走進人群中。


    夏清煙,真的再也不存在了,連留下的情感都不剩。


    陸景止站在屋頂上,看著歸煙從巷子裏出來。


    月華照在他身上,在他的白衣上鍍上了一層光。


    他眉頭輕皺,看著她微微有些狼狽的身影,飛身下了屋頂。


    街上人多,歸煙渾渾噩噩,不知道被撞到了多少下。


    突然,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身邊,將她護在裏麵,幫她受住了外界的衝撞。


    優雅如竹,翩然似仙人。


    歸煙側目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然後突然停下腳步,往他懷裏一撲。


    像受傷的小獸終於找到了靠山一般,她緊緊抱著他的腰,也不說話。


    陸景止轉身背對著人群,人群熙熙攘攘從他們身邊過去,陸景止穩然如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是做些什麽,突然想到之前一次歸煙這麽撲到他懷裏,之後便是親了他。


    那他應該如何呢?也像之前一樣還是主動一些去安慰她?


    “陸景止,你為什麽不抱著我?”懷裏悶悶的聲音傳來,陸景止一愣,這才發現垂下來有些僵硬的手臂。


    陸景止定了定心神,眼神有些懊惱,覺得自己著實是有些蠢了。


    他一隻手虛虛往歸煙腰上一放,另一隻手抬起摸了摸她的頭發,就跟順毛一般,一下又一下。


    “陸景止,你真沒意思。”歸煙嘟囔道,卻沒有扭頭拒絕他的撫摸。


    陸景止輕輕笑了,歸煙抬頭看他,看到那完美俊秀的一張臉,他的笑向來如他人一般,冷淡又矜持。


    她好像很少見他笑出聲來,一般都是這樣,輕巧而淺淡的翹起嘴角。


    “陸景止,你說句話唄?”歸煙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什麽話?”陸景止低頭看她,看她狡猾的翹起嘴角,一雙眼睛閃著晶亮的光芒。


    “你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歸煙認真道。


    陸景止皺來眉頭:“……”


    突然反應過來,陸景止眸光有些冷淡,高傲的抬起頭,像是不想看歸煙一般。


    雖然結果在意料之中,歸煙還是有些喪氣,她又把頭陸景止懷中一埋不想說話了。


    她就知道他是不肯說的,高貴優雅淡然謫仙般的陸公子陸丞相怎麽會願意陪她這樣胡鬧。


    陸景止垂眸看了看她的發頂,手指輕輕一動。


    最終表情有些無奈地低下頭來,小聲地,在歸煙耳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熱氣順著耳蝸鑽進去,有些發癢,歸煙突然愣住了。


    她探出頭,陸景止抬首目視前方,麵無表情,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歸煙嘴角抽了抽,眼中滿滿都是笑意,她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陸景止耳垂微紅,硬撐著去看歸煙,看她越來越沒個整形,都快要蹲到地上了,一把拉住了她。


    “別鬧了。”他繃著臉,麵無表情。


    歸煙抬首一看見他,就想到剛剛耳邊那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樂不可支,眼淚都在眼角彌漫開來。


    陸景止竟然還給她斷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景止:“……”


    好氣奧,莫名的想打她怎麽迴事!


    快到子時的時候,兩人來到了夕織女河邊,已經有很多人在這放燈了。


    千千萬萬小小的河燈發出暖色的光亮,順著河水流向遠方,帶著放燈人的祈願和美麗的祝福。


    “真好看。”歸煙看著萬千河燈,嘴角翹起。


    這種場景不由得讓她想起來當初廣場之上萬千孔明燈齊放的場景,很美,可更加動人的是那種壯觀,那種希望。


    突然,陸景止將她的手拉過來,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歸煙手心。


    歸煙沒有在意,漫不經心看過去,突然一愣,瞪大眼睛看著陸景止,“你……這不是你的燈嗎?”


    陸景止笑笑,“原本是我的,如今是你的,去放吧。”


    歸煙看著手心兔子模樣的花燈,嘴角抽搐,狐疑看了他一眼,“就算你送給我,可這也是花燈,不是河燈啊,下不了水的吧。”


    陸景止還是笑,眼神高深莫測,“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


    歸煙“……”


    她還能是怎麽辦呢,當然是選擇相信他。


    歸煙手中拿著兔子燈,陸景止和她一起來到河邊,掏出來火舍子。


    “這個要怎麽點燃啊?”歸煙把拿在手中擺弄著。


    壓根沒地方可以點火啊。


    陸景止將火苗對上兔子耳朵,不過一秒鍾,兔子耳朵就被點著了,兩簇小火苗,一閃一閃的。


    “不會把燈也燒了吧。”歸煙猶豫,這兔子燈確實挺好看,活靈活現的。


    陸景止笑笑,“那老師傅的手藝很好。”


    所以不會壞的,去放吧。


    歸煙抬頭,對上他的眼神,又默默低下頭,“……”


    她選擇相信他。


    兔子燈被緩緩放到河水裏,清風一來,微波一滾,便將它帶著和“大部隊”一起,往下遊淌去。


    原以為那燈下水,很快就會被河水給浸濕,打散,卻沒想到生命力還是很頑強的。


    歸煙站在岸邊,瞧著與那燈一起的某些河燈都已經散架了,可兔子燈還帶著耳朵上的兩簇火苗,越來越遠。


    夕織河的盡頭是黃沙江,歸煙拉拉陸景止的袖子,“你說它會流進江裏嗎?”


    陸景止輕輕拉起她的手,也看著那個方向,語氣淡淡,“看它運氣吧,可無論到哪,它都會消亡的。”


    “烏鴉嘴。”歸煙嘟囔道。


    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是她不想看陸景止一本正經揭穿的樣子。


    “最美好的不過是個念想,其他的不重要。”陸景止語氣淡淡,帶著她往城中心走去。


    “走吧,時間晚了,送你迴去。”


    ……


    歸煙到城主府的時候,恰好與葉連城碰上麵。


    他帶著一個穿著翠色攏花墜地裙的姑娘,也是剛剛準備進去。


    葉連城嘴角似笑非笑,看見她和陸景止一起迴來,眼神有些怪異。


    像是一種了然又是一種怨氣。


    她旁邊的女子發髻乃是婦人裝扮,看見歸煙,眼神裏出現了一絲懷疑打量。


    歸煙不經意間和她對視,她被嚇了一跳,急忙收迴視線。


    歸煙勾起嘴角,這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葉連城的人。


    歸煙看了看葉連城身上的衣服,在加上今天自己穿的,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情侶裝”吧。


    也不知道剛剛那姑娘會怎麽想。


    歸煙看著葉連城,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看到他臉上怪異的微笑,還是收迴了腳步。


    她想著和葉連城說說當時分開的事情她不是有意,但是瞧著人家現在美人在側,不甚在意的模樣,她有覺得沒什麽必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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