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致芬雖不管黎府事,但黎府裏頭發生什麽大小事件,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當初「黎育鳳情定楊晉樺」的事,就是年年給打探出來的,今天一大早,這丫頭又把楊秀萱昨兒個院子裏發生的事巨細靡遺的報告給主子。


    她甚至比黎育清更早一步知道,被罰跪的其中一個通房丫頭不好了,從昨兒晚上發燒到今晨都沒好轉現象,而楊秀萱不讓下人去請大夫進府,說是大過年的怕晦氣,但若是再拖下去,就怕梅院裏真要晦氣到底了。


    蘇致芬不打算理會,不管事的態度己經放出去,沒有出爾反爾的必要,但她讓人把消息傳到黎品為耳朵裏,至於他要不要迴來,就得看他自己了。


    木槿對歲歲說道:「我們家姑娘很久沒睡這麽香了,自從四少爺、五少爺進京後,她經常在半夜嚇醒,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為什麽,因為錦園太冷清嗎?如果是的話,就稟了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讓姑娘挪到挽月樓來,反正八姑娘和咱們主子焦不離盂、盂不離焦,最好是時時刻刻把對方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才好。」歲歲笑道。重點是,她們幾個也喜歡八姑娘,更喜歡木槿這個傻裏傻氣,卻厚道忠實的好丫頭。


    「若能這樣就好,迴頭我同姑娘說說,看她怎樣想的。咱們小點兒聲,免得吵醒姑娘。」聽見木槿的體貼細心,黎育清不好拂她的意,走到桌旁,倒了點清水在現台裏、細細研開,思索半響,才將昨天與齊靳的對話寫上,下筆前雖有些猶豫,但下筆後便運筆如飛,不多久信寫好了,吹幹,收進信封裏,走到窗邊,窗下有個長榻,黎育清爬上去,雙膝跪著、手肘擱在窗台邊,偷聽兩個丫鬟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看來木槿和自己一樣,也挺喜歡熱鬧的挽月樓,不愛清冷的錦園。


    待兩人聊到個段落,黎育清倏地打開窗,脆生生的一聲「砰」,驚得木槿和歲歲嚇一大跳,兩個人捧著胸口猛拍。


    黎育清擠眉弄眼,因自己的惡作劇而得意,她拉出滿臉春風笑意,說道:「外頭這樣冷,有話要說不會進屋裏啊?難不成是在背後說主子的不是?」


    「木槿,你家姑娘被我家主子帶壞,越來越調皮。」歲歲埋怨,好端端一個知禮守禮的姑娘家,才跟她們家主子沒幾天就變成這副模樣,以後還要不要議親?


    「這樣才好呢,性子活潑些、人開朗些,老夫人也說啦,人生短短幾十年,不掙著快樂,難不成還搶著哀愁啊?」木槿替主子講話,老實說,她比較喜歡小姐現在這模樣,不必像過去那樣,小心翼翼、害怕東害怕西。


    「唉呦,我們家木槿越來越會說話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歲歲、月月、年年,別的不說,至少機靈很多。」


    「姑娘這是嫌奴婢木頭?」


    「哪兒嫌呐,木頭、我愛,機靈、我也愛,各有各的好。」黎育清微微一笑,伸手,把信遞到歲歲麵前道:「幫我交給你家主子,請她務必盡心。」


    「八姑娘這是說笑了,主子對你的事,哪件不盡心?」歲歲笑著說了一句後,便拿著信轉迴蘇致芬屋裏。


    木槿道:「我去給姑娘端早膳?」


    「嗯,齊將軍用過早膳了嗎?」


    「都什麽時辰,自然是用過。」說完,木槿眼睛瞟了瞟齊靳屋子的方向,壓低嗓音在黎育清耳邊說道:「當將軍的果然不一般,武曲星降世的就是與咱們凡人不相同。」黎育清配合她壓低聲音,半個身子鑽出窗外,在木槿耳邊說悄悄話,「怎麽個不一般法?」


    「將軍一口氣把四個人的早膳全給吃光。」比起昨晚吃更多了,昨兒個是三人份,今天是四人份,如果來個十人份大餐……不過,這怎麽也跟武曲星扯不上關係吧?「無所謂,挽月樓主子什麽東西都缺,就是不缺錢,大將軍吃不垮的。」黎育清笑道。


    「奴婢哪是在擔心將軍吃垮夫人。」木槿覷黎育清一眼,她是在比喻將軍很厲害好不好,算了,不跟主子磨嘴皮子了。「姑娘快進屋裏吧,也不怕凍著。」說完她把主子往窗裏頭一推,將窗子給關上,往挽月樓後方的廚房走去。


    黎育清笑笑,重新開窗子,捧著小臉望向樓下梅園,深吸一口撲鼻的清新空氣。


    她想,不論誰跟這些挽月樓裏的人親近,性子都會變得活潑開朗吧,她是,木槿也是,她們都不由自主地受這裏的氣氛影響,這裏不同於黎府其它地界,笑口常開的人比比皆是。


    那麽,鄰房那位冰將軍在這裏住上一個月,會不會也變成截然不同的人?好期待呐……「在想什麽,怎麽笑得滿臉傻氣?」黎育清迴頭,發現齊靳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窗邊,他雙手橫胸、背貼著牆壁,側著臉同她說話。


    真不會說話,什麽滿臉傻氣,明明就是笑得滿臉甜蜜。她也不揪著這個同他爭論,隻迴答,「想到開心的事。」


    「能說嗎?」


    看著她的笑臉,不由自主地,眉心舒展。好吧,他承認自己奇怪,很久沒睡上這等舒服床鋪,卻是徹夜難眠,可他有睡不著的痛苦嗎?並沒有,因為不管幾度輾轉,小丫頭的笑臉總在腦海間盤旋,他沒睡,卻喝了一整晚的蜜,也許蜜汁真是不折不扣的好東西,於是清晨下床,精神飽滿。


    「能,怎麽不能?我在想啊,大將軍的胃像無底洞似的,如果派你一個人深入敵營,能不能就吃罄敵軍的米糧,讓他們沒本事同咱們打仗。」她盼著激出他臉上笑紋。


    「你是在嘲笑我?」


    「什麽嘲笑,明明就是讚美。」她偏過頭看看他,又點頭又搖頭,未梳成髻的長發柔柔順順地在她臉頰邊滑過,看得他心思浮動,欲伸手為她撥開那片黑瀑。「致芬說了,做人不可以悲觀,要朝樂觀處著想。」齊靳氣噎,又是那個女人!


    「這跟樂觀、悲觀有什麽關係?」他不平,非要從蘇致芬的話裏挑出錯處來反駁個幾句。


    「悲觀人會想:糟糕,我隻剩下半杯水;樂觀的人會說:真好,我還有半杯水。悲觀的將軍會說:你這是在嘲笑我?樂觀的將軍會想:能不費一兵一足就吃垮敵方,那可是天底下誰也比不上的大功勞。」話說完,她抱著肚子樂嗬嗬笑不停,一個後仰,差點兒摔下軟榻,幸好齊靳眼明手快,隔著窗將她給拉迴來。


    他是粗人,使力氣不節製,一個不小心便把人給拉進自己懷抱。


    是不小心,絕對沒有半點刻意,隻是啊,在她落進自己懷裏那刻,兩個人心裏都響起一聲滿足的喟歎,誰也沒有對誰承認,隻是雙雙微眯起眼睛,享受片刻的……感覺。


    什麽感覺?還是一樣,一個不願分析、一個不敢胡思亂想,但他們都同樣珍惜著,珍惜得來不易的片刻。


    須臾,她重新跪穩,他輕輕放開她的身子,兩個人依然隔窗說話,隻是齊靳不自覺地雙手放在背後,微微磨蹭自己的雙手,迴味留在上頭的溫馨,而黎育清一手擱在胸前,感受上頭的餘溫。


    「剛才不確定,現在確定得很,你就是在嘲笑我。」他瞪她,生氣她差點兒把自己給弄傷,但這迴帶上幾分刻意,目的是要掩飾方才的情不自禁。


    她也想掩飾些什麽似的,故意正起神色,翻出新話題,「你昨兒個說要辦事,要不要我讓木槿去吩咐馬車,從後門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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