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打算這樣過一輩子,沒有子嗣、沒人可依靠?」


    「女人不一定要依賴子嗣才能終老呀,有本事的女人,可以讓自己過得很好。」這完全是蘇致芬的想法,黎育清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同化。


    「那是現在,三十年、五十年後呢,她不需要子孫來照顧送終?」


    他不是求知欲旺盛,也非對蘇致芬的論調感到新奇,隻是他想繼續和黎育清說話,不願輕易結束這得來不易的重逢,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下下一站在哪裏,但他知道不管在哪裏,自己都不會遺忘這個下著大雪的夜晚。


    他看著她,專注無比。


    「不能由幾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廝丫頭來替自己送終嗎?若身邊有足夠的金銀,會怕沒有人搶著照顧?假使忠心丫頭知道老夫人死去後,自己可以繼承遺產,那個照顧起來,才叫做盡心盡力吧。」


    「再者,天底下有多少不肖子孫呐,年幼時父母教養成人,長大後不知道感恩圖報的不知凡幾,所以,養錢比養兒子不會差到哪裏去。」


    黎育清笑盈盈說著,齊靳雖然不太專心,卻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額上的兩道濃眉扭曲著。


    蘇致芬太可怕,才多久的時間,一個知書達禮、規行矩步的小丫頭竟會說出這等離經叛道的話,若是再讓她們相處幾年,真不曉得這丫頭會變成什麽樣?!


    不行,他得同阿壢好好談談!


    黎育清看見齊靳陰晴不定的臉色,臉上隱約透出幾分得意。


    嚇著了吧?!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蘇致芬更嚇人的言論,是不能盲婚啞嫁。


    她說:「難道嫁錯人,媒婆或父母親會跳出來負責任?當然不會,既然作主的人不能負責,甜果苦果都得自己吞,為什麽不能由自己來作這個主?」


    黎育清反問:「既然這樣想,為什麽你當初要嫁給父親?」


    她笑得神秘,「你怎麽確定我沒有替自己鋪好後路,有人規定,女人非要從一而終嗎?何況,我還沒從你爹爹呢。」


    多大膽的言論!初初聽見時,黎育清也嚇得夠嗆,身為女子哪能有這等想法,若是被旁人知道,還不抓去浸豬籠、綁在木粧上拿火烤?


    何況,她的娘就是因為沒有從一而終,才會教滿府下人瞧不起他們兄妹,四哥哥的娘就是因為經曆太多男人,不管她多麽有智慧才氣,最終也隻能落得一個悲劇收場。


    可是致芬說服了她,用娘的例子、用楊秀萱的例子,用一堆她聽說過或沒聽說過的女人做例子。


    黎育清歎氣說:「到頭來,婚姻隻是一甕用許多年時間醞釀出來的苦酒。」


    蘇致芬笑道:「不,婚姻是一場掛羊頭賣狗肉的謊言。」


    嫁過人的,把婚姻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女人不走上這樣一遭就得落入不幸下場,誰曉得,真正不幸的,是信了騙局的笨女人。


    然後一代騙過一代,女人明知道嘴巴裏嚼的是狗肉,還得笑著騙那些未入局的女子說這羊肉啊,不擅不腥,真正是上等的小羔羊。


    她們說著說著,笑翻了桌,阿壢卻一臉古怪的看著蘇致芬,半晌才憋出幾句話,「你吃過狗肉嗎,怎麽知道狗肉不美味?怎麽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樂在其中?等你真正知道男人的好,就知道自己有多以偏概全!」


    說完,他一把將蘇致芬抓出去,黎育清想出手相救,月月卻笑盈盈地把黎育清按在桌邊,給她倒水,說:「別擔心,阿壢這是要帶主子去試試狗肉的滋味,沒事的。」


    黎育清滿頭霧水,問:「樂梁城裏沒聽說有人賣狗肉的呀,阿壢哥哥要帶致芬去哪裏嚐滋味?」她的話惹來歲歲月月年年一陣大笑,歲歲還說:「自然是去找那個掛羊頭的地方。」


    這會兒,黎育清再笨也懂了她們的隱喻,她終究是嫁過人的,致芬和阿壢……她不傻的呀,多少可以看出幾分端倪,蘇老爺子在世時,絕不可能把女兒托給一個身世來曆不明的男人,既然致芬為自己鋪了後路,那個後路裏頭,定有阿壢的位置。


    致芬雖總是說出一堆奇怪言論,可卻沒有錯,而且還是難得的真理。


    是呀,誰規定女人要從一而終?


    倘若前世,她發現楊晉樺的真麵目後便決定放手,再不把滿屋滿箱的嫁妝往外倒,是否還會落得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女人的確不該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樹上,一旦發覺那棵樹不結果、隻長蟲,早早就該跑掉了。


    齊靳半晌才歎口氣,「這些話,你別再同旁人講。」


    這話是在替她著想,黎育清心底明白,她笑得眉彎眼彎,不理解為啥這麽危險、不合規矩、會被抓去浸豬籠,綁在木粧用火烤的話,她居然可以毫不避諱地和他講?


    那是因為她信任他,她敢傾盡一切去賭,賭這個像天神似的男人,會為她擋去所有風雪。


    她無法解釋這份信任是從何而來,她也試圖問過自己為什麽?


    因為他是她的恩人?因為幾封信,他成為她願意負擔的男子?還是因為,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的習慣未變,雖然時光流逝,但她與他的交情,並未因為時間的隔閡而有所折損?


    笑靨燦爛,她說:「我知道,這些話我隻和你說。」


    她的迴答沒什麽特殊地方,可是……莫名地,他的心情高漲。


    因為她說「隻和你說」,於是他做出這樣的解釋——他在她心裏有重量,她當他是盟友、是可以談心的對象。這個理解教他心情飛揚。


    遠方傳來爆竹聲,新的一年開始,齊靳與黎育清間的感情更上一層樓。


    他們都沒有分析這份感情除友誼之外,有否摻雜其它成分,一個是不願、一個是不敢,都有掩耳盜鈴之嫌。


    但……何必在意呢?接下來,他們有很長的二十幾天!


    【第二十一章 舍不得吵架】


    睡醒那刻,她的心情美妙。


    己經很久沒睡得這樣舒服過了,黎育清起身、伸個大懶腰,木槿是個盡責的好丫頭,把炭盆燒得挺旺,屋子裏暖烘烘的,教人無法想象,外頭是風大雪大的大冷天。


    赤腳下床,踩著軟軟的毯子,她舒服得低嗚一聲,有錢真好‘環顧四周,這屋子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不管前世或今生,致芬待自己都是極好的,舍得她吃用、舍得她奢侈,舍得一個小庶女沾上嫡妻之光。


    那時她怎會傻到認定致芬別有居心?怎會傻到同她作對來討好楊秀萱?人呐,沒腦子就是會往死路上走,她死過一迴,得好好記取教訓。


    所以她變聰明了,尚未得到這份好處,便決心護致芬到底,我本將心向明月,幸得明月照人影,致芬成為她最親的姊妹、最好的閨蜜,套句致芬的話——鐵打的死黨。


    黎育清走到臉盆邊,拿起水壺灌注熱水,洗臉淨口後整個人神清氣爽,走到窗邊想打開窗,吸一口清冽空氣,卻意外聽見木槿和歲歲的對話。


    歲歲是個圓臉丫頭,不算胖,但給人一種圓圓的感覺,致芬的三個丫頭都很有意思,月月就像月亮似的,姣美柔白,連笑起來都像月光般溫和,她做事最謹慎細心,不必交代,就會做到你無法想象的好。


    至於年年,她的特點是愛笑,動不動就笑,笑得眉彎眼眯,眼睛像被蘆葦割出的一道小縫,她有兩顆很可愛的小虎牙,脾氣好、性情隨和,人緣好到一個淋漓盡致,因此她最重要的工作是負責探聽,不管致芬到哪個陌生環境,她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弄清楚所有的重點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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